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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云澜篇
Part 1
何为‘庄周梦蝶’?
五岁前的她不懂,五岁后的她,看着眼前陌生多过熟悉的床帏,泪水弥漫,湿透枕巾,心中钝痛也不知是什么多一些。
她是唐濬,也是霍云澜。
她是唐家堡唐仲枢捡回去的弃婴,赐名唐濬的娇俏少女,闻名大唐太宗时期的唐家堡杀手,也是霍家这辈还未长成的十姑娘。
究竟是唐濬梦成霍云澜?
还是霍云澜梦成了唐濬?
这个问题,无解。
如今的她哽咽着,虚弱的喘不上气,被仆妇急急扶起来,身边陪伴多时的亲姐,七姑娘霍云烟扑上来连连哄她,安慰。
可她能说什么?
那真是个梦吗?
小小的人儿泪水涟涟,止不住心中的悲。
她想回家
她想回家
……
师父,你在哪啊?
濬儿想你,想你带我回家。
师父
……
她的悲无人懂。
于他们,她不过是被推入水中,大病一场,昏迷数日,但于她而言,那却是再真真不过的一世人生,喜怒哀乐俱全。
谁能知晓呢?
谁也懂不了。
Part 2
这清醒过来便是好事。
大夫几次来复诊,开了药,这才将将起了身。
得知几位姐姐解除禁足,拎着礼物前来拜访,道歉,唐濬仍呆坐在床上反应不过来,她们为的是什么,她已然忘却。
说来也可笑,不过十日前的事却恍若是隔世。
不,真如隔世也说不定。
那些日子的明媚,她至今想起来仍眉眼含笑。
“哟~咱们澜澜这是怎么了?”
比唐濬大近十岁的霍锦惜撩帘踏入屋内,巧笑倩兮,顾盼生辉的模样,唐濬眼前却蓦地晃过另一个模样,那人是她的师姐。
自幼疼她的唐崖染。
还忆旧时…
唐濬不免失笑。
唐崖染同霍锦惜的模样并无相似,却不知为何,她愣是想起那个已与她相隔两个世界的她。正愣神,霍锦惜上前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背,问她可是有哪里不适,怎的就这一会还能跟丢了魂似的,喊都喊不应。
她权当没听见这话,只笑。
霍锦惜倒也心疼她,没再多问。
“当家的,这……”
仆妇略为难的提醒。
霍锦惜示意她去回绝拜访。
改日她再带十娘上门回访。
别的吗?
看她这失神的模样也知道,这会,在她面前的无论是谁,怕是都提不起她的兴致来,自是安安静静,握着她的手,无声的陪伴,心下叹息,霍锦惜也不知她是不是前阵子落水,在池子里冻久了,这自打醒来……
身子毁的差不多,人也是。
每日醒来,洗漱后就这般,一动不动,目光直直的看着虚空中的某处,愣是招不回神似的。为着这事,霍锦惜还去喊过魂。
可没用。
小小的人儿还是这般。
霍锦惜请过大神,弄过法器和积年老物镇压,也做过别的。可这些法子一一试过去,照旧没有效果,就像丢了魂似的。
以前那爱摘花扯叶采果,弄得一手草汁,脏兮兮的爱笑小姑娘没了,换了如今这安静乖巧,收拾得干干净净,鲜少启唇的小姑娘。
比起来,霍锦惜还是喜欢之前的小姑娘。
至少是活泼的,朝气蓬勃的。
现在这般…
霍锦惜看着心里难受。
“十娘,看看姨好不好?”
霍锦惜好声好气哄霍云澜。
被晃手,唐濬下意识回视,对上霍锦惜的眼,幼童眼里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看得霍锦惜心下一窒,原先那神去哪了?
心下更是痛了几分。
“姨~”
唐濬糯糯的回道。
心下不忍,到底她什么都放不下。
不论是为唐濬之时还是为霍云澜。
“唉~”
霍锦惜摸摸她的脸颊,笑了。
如今这样已然好,她不强求,慢慢来便是了。来日方长,那个娇俏活泼,爱撒娇的小姑娘总会回到她的身边,那时候……
她的身边便有人陪了。
霍锦惜揽她入怀,心中殷殷期盼亦是唐濬所不能懂的,她只乖巧顺从的依偎在现年十五岁的霍锦惜怀里,心下哀思渐蔓延。
闭目。
曾记那年问道坡花初开,爽朗的师兄向年幼的她允诺,待他任务归来,便带没去问道坡玩过的她去看花海,带她去看滚滚,以花为证。谁知,师兄一去便再也没回来,她手中的花,夹在书中成了干花,成了她抹不去的记忆。
花还似当时模样却少了赠花人。
练功外的闲暇,看一年又一年,一个又一个相似的场景,一个又一个约定打破,不知何时,已然长大的她带着一个又一个坏消息,饱含不安的善意谎言,领着年幼如当年的自己般的师弟师妹,圆了一个又一个圆不了的梦和承诺,带隐有猜想的师弟师妹,于月夜以酒祭奠回不来的那些人,那令人伤怀的爽约毁诺之人。
心中难过。
不知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她。
说不定,放不下的人是她。
后来么?
记不清是哪天,她也如当年的师兄一去不复返。
那个等她履行承诺的人呢?
他还在那里吗?
会不会如自己般挂念在心?
会不会……
她不由垂眸掩去眸中水光。
Part 3
虽隔辈,霍锦惜和霍云澜的关系确实要比霍锦惜和霍云烟她们的好,加上她的年幼,身子底毁了大半,竞争力大大削弱。
这院子的访客是越发少了。
随时日渐长,延医问药,她仍仅仅只能正常交谈,越发不受霍老太太的待见,这院落的访客就更是只剩霍锦惜和霍云烟。
唐濬却不在乎。
如今最重要的仍是修炼。
昔年,有师父,有师伯,有唐家内堡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陪伴,不服输如唐濬,自是为了成为令师父满意的弟子而不断努力,不论何时都有人陪伴的感觉真的很好,如今,陪伴的却只有这个逐渐破落的院子,不得不说,这个落差令初初捡回功法的她感觉很伤,但也只是初初那会,入了门后,她全部的心思只剩如何变强。
不论在哪,她都想成为唐仲枢的骄傲!
不论原因,希望他能以她为傲!
这是她的念想。
而那,也不是个梦。
唐濬唇角微扬,眸中掩不住的神采,通身灵动的气质和那个在外木楞的十小姐判若两人。若不是那些人想自己死,她又怎么会熬到咳血,踉跄下床,撞上茶几,找回她的背包和仓库?姑且算因祸得福,但这真的不能算祸。
那是福。
真是福。
那一次,多的不说,至少,那证实了那二十年不是梦,那证实了她是唐濬,那证实了她经历的那些都不是她以为的虚假。
谁也不知道她当时落下的泪和哽咽,她被困在自己划下的圈里太久太久,久到她迷失了方向,她真的很需要这枚钥匙,将自己从心牢中放出来,再一次拥抱勇气,再一次面对现实,再一次拾起已沾满尘埃的希望再次启程。
只是可惜…
即便证实这些,她依旧回不去。
她当时靠着茶几冰冷硬实的腿,咽下上品止血丸,调息之间,意识扫过那凭空回来的背包,仓库和锦囊,一样样的看去,亮了眸子。
她还有信鸽。
第一时间给内堡和她师父寄信的唐濬的收获超出她的想象。一贯疼她的师父——唐仲枢几乎是立刻打劫了药堂,还附带极大一笔资金。
唐濬得说,她是以Σ( ° △°|||)︴这个表情看累积的来信的,有以往师兄师姐寄的,她没来得及取的,有许许多多新的。
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师门。
热情超乎想象。
那阵子,还在养身子的唐濬睡着都是笑的,只愁得霍锦惜担心她当初是不是冻坏了脑子,怎么无端端笑得那么渗人?
但这,唐濬是不知情的。
那阵子,她积极养伤,迫不及待的走出房门,站在阳光下,呼吸充盈着暖意的空气,心里满满的情感几乎能溢出来。
有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真的真的很好。
有人牵挂的感觉更是。
无人时,在屋内一样样整理收好信中夹带物品的她抚摸泛着蓝的淬毒武器,忆起和同门围坐在一起研究,巧手打造拼装的时日,恍若隔世,昔日温情消匿,只剩那抹惆怅挥之不去,一一收好,仔细贴上封条,放于仓库格子叠加的唐濬不时与唐仲枢写上几封信,踌躇犹豫间终是忍不住附上她如今的剪照和名字,再寄过去。
这回,信寄去,一旬都不再有信。
焦急等待之余,唐濬只得沉下心来修习基础功。
唐门阎罗郎罗刹女之名,她终是不想堕了这声名。
不论到了哪,她仍是唐家女。
不变的初衷。
望来日真能初心不负。
唐濬于心下暗暗祈祷。
祈祷那个她也不知道的来日。
Part 4
二年的时间长么?
不长。
短吗?
也够唐濬打好底子了。
只是…掩不去的难过。
自那会,她按捺不住给师父送去那封夹带剪影的信,师门已有许久不曾再来过信,她寄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渺无音信,恍若那些日子的关切只是她做的一场黄粱梦,一梦方醒,烟消云散,空余一腔惆怅在怀。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在练功闲暇细数查阅过去的课业,看过去那稚嫩的笔锋慢慢成形,看师父在纸上圈划的点红批,看那点点滴滴发生的事,满怀酸涩,又不忍,复提起笔,又依着当时年岁将课业写了一遍。
唐濬不明白。
她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坐门槛上,靠着门框,仰头望天。
天蓝蓝的,挺好看。
就是她的心情没云那么好看。
院门吱哑作响,唐濬敛眉看去,霍锦惜正提着个袋子进来,手上还缠着撕下来的布条,体力不支的模样看得她心下不解。
她从未见过霍锦惜这般狼狈。
“今儿我在你这歇息,好吗?”
唐濬点了点头。
起身,往小厨房走去。
虽不受重视,可好歹她也是本家的姑娘,霍家纷争再多也不屑于和她计较,自然,厨房里的食材个个新鲜且齐全,下头还有个小冰窖,放些容易坏的食材,她点燃火,拿出以前采买用来练兵器的煤炭丢了块进去,准备烧菜。
煤炭比不得那些好碳,但用来烧菜还是不错。简简单单的蒜泥白肉,辣椒炒肉,白灼菜心,葱花蛋花汤,稍等片刻便好了。
等霍锦惜洗漱后,拿巾子擦着还滴水的长发进来,桌上已摆好唐濬刚烧的饭菜,只等入座。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叫霍锦惜惊诧。
她从未想过她会这个。
自打那年落水至今,她几乎不曾开口,亦不曾与人接触,无人教她,她怎么会…只是,霍锦惜看病弱苍白的侧脸,咽下了话。
霍家姑娘没一个好命的,没点手段都活不下去,如今,十娘已然这般,自然,霍锦惜不会再多问什么,倒也是误打误撞。
“吃吧。”
唐濬并不问霍锦惜发生什么,只招呼她坐下,简简单单几个菜,暖了霍锦惜的胃,舒了心,也缓了身体上的疲惫。
饭毕,喝上一杯热茶。
那真是享受。
霍锦惜半眯着眼,靠着椅背,享受这一刻舒缓,连日来的疲惫恍若都在这一刻去了。唐濬起身收拾好碗筷,端下去,又隔了一会才回。
“床铺好了,睡吧。”
“嗳~”
霍锦惜应着却不想动。
唐濬拉她,她就着动作将头埋她肩上,耍赖皮,她就是不想动。唐濬也不恼,只顺着她半湿半干的长发,单手扯过那巾子擦发。
将就吧~
手艺不佳也不会照顾人的唐濬是这么想的。
霍锦惜却不是。
历经生死,百般无依的她此时此刻能有唐濬陪伴,已是极大的安慰。
她眼睛湿润的靠在唐濬瘦削的肩头,闭紧眼,直到唐濬肩酸了,霍锦惜的头发干成鸡窝,这才把她推开,让她想睡上床睡去。
霍锦惜笑笑,去了。
只睡下后才发现头发乱得快梳不开了,以指代梳亦是乱得很,梳不顺,想着再乱也不过这般了,霍锦惜堵着气睡了过去。
唐濬却是不管这些的。
她坐在无人的厅里想霍锦惜的事,关于继任掌门的事,她略有耳闻,能让霍锦惜如此狼狈的怕么不是小事,再看霍锦惜这表现,怕么霍家这也不好交差。想想,唐濬起身进了侧屋,换身衣服,戴上久违的面具,勘察过标记后行动了。
没玩过剑三,只历经过那段时日的唐濬对这些黑科技仍抱有极大的依赖和敬佩,此时不过是个搜索便能定位了。
之后呢?
只看怎么夺到手了。
能被唐仲枢称之为骄傲的她再受局限,有些事也足以办成。夺到宝,留下一波暴雨梨花,潇洒的翻身上顶,就夜色掩盖,浮光掠影,拍拍大翅膀走了。回到别院时,霍锦惜还没醒,自去换回衣裳,坐在主屋里泡茶喝。
美美睡了一觉,起来又泡了个热水澡,来找十娘睡觉的霍锦惜踏入主屋便受到极大的惊吓,那桌上的不是毕方扣是什么?
“既是要交差就快些去吧。莫要让人捷足先登了。”唐濬说得很平淡,霍锦惜却不能不把这当回事,她有心想问十娘是不是知道什么,唐濬却是打了个哈欠,一副不想说什么的模样,倒扣杯子,摆好茶壶,绕过霍锦惜进屋去睡了。
看看手上的毕方扣,想想发生的事,霍锦惜犹豫良久,换上衣裳,趁夜前往主院,敲响了霍当家的门,将毕方扣递交。
算是顺利过关。
霍老太太并没多问,只点头。
“你又去看十娘了?”
“嗯。”
“她好是好,身子不行,你若上位,还是得结交别人,”霍老太太披着外裳,喝着茶,“改天你随我出去,认识认识人。”
“是。”
“下去休息吧。”
“是。”
霍锦惜一再应下,退了出去。
神色平静,背后却冷汗淋漓。
回到自个房间,关上门,一下子瘫坐在地,她不知道毕方扣为何碎了又复原,不知道那个沐生寺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九门几位当家共同压下的谜案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病弱如十娘又是从哪取得毕方扣让她成为掌门的。
她想知道的太多。
但没人给她答案。
就如此时——
霍锦惜不知道,已就寝的唐濬这屋里迎来了不速之客,不日将退位于霍锦惜的霍老太太和她身边的陪嫁——霍柳。
“老祖宗,您可是稀客,贵客。”
“老身怎担得起唐姑娘这声您。”
霍老太太面色略显凝重。
唐濬心头猛地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毕方扣是你拿的吧。”
“您说笑了。”
说话间还咳了两下,就她如今这资质上佳却病弱敏感的身子,如何有能耐取得毕方扣呢,“这东西,我可不认识。”
“唐姑娘,您如今可还是霍十娘。”
“不知您所称呼的唐姑娘是哪位?”
唐濬轻描淡写的回过去,眨着大眼睛的模样好不无辜,霍老太太却是不信这个的,当年,她能将两个婴儿调换,自是不信那人是个不知晓的,可那人仍能如此纵容她以死婴换走这孩子,怕么也是要借她霍家做什么事。
自然,她从不管她。
“除了你,还有谁?”
霍老太太向前探了探身子,颇具意味深长道,
“唐濬。”
听到这名,唐濬心中一跳,猛地坐直了身子,双眸如炬,瞪着霍老太太,被子下的手已扣住雀翎,只看霍老太太话说到什么份上了。
她怎么会知道唐濬这名字?
不,或者说——
当年那一出不是意外。
“您说的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老太太。”
唐濬敛了眉眼,抿唇笑道。
“不懂~”
霍老太太嗤笑,
倘若是真不懂便好了。
“那便当我没提过吧。”
只是——
这霍家再容不下她了。
Part 5
有毕方扣在手,声名传了出去,便是再多人想拉霍锦惜下马,对她下手也不容易了。九门几位当家已经认可了她这位即将继任的新当家。
今后,她便只是霍当家。
霍家的霍三娘。
继位那天,唐濬没去。
听下人说,场面挺热闹红火的,很多人捧场,给霍家送脸面。
但这又与她何干?
望着反水的下人,凶神恶煞的霍家伙计,唐濬一扫苍白病容的虚弱,清雅婉约得如初绽的茉莉,倒是好看极了,只这雀翎....
这帮人注定了要死~
“走吧。”
戴面具的高大男子轻巧落在唐濬身边,双眸如隼,盯视着惊疑不定的霍家伙计。
“明儿起,这霍十娘火葬别院的消息,可得传得远些才是。”
唐濬抬眸,笑得张扬。
纵然霍锦惜待她不错,她依旧只认自个是唐门女。
这点,再是改不得的。
“那是自然。”
内斗么~
怎么能不传远点呢?
高大男子深谙唐濬心思,只让人配上披风,随其他弟子先行离开,赶往蜀中唐门。
那里,有人在等她回家。
继任这大事,自然热闹。
月上柳梢才堪堪散了些。
作为主的霍三娘和几位当家自是最后离开,伙计们散了,他们还在那联络感情呢,搓着麻将,好不悠闲,气氛极好。
熟料——
副官一脸肃穆的推门而入。
“佛爷,起火了。”
“哪起火了?”
霍三娘歪头问。
她倒不觉得被冒犯了,只觉得新奇。
虽红火,哪能真起火?
这还是头一遭呢~
“城西霍家别院。”
张副官话一出口,霍三娘脸色刷的白了,什么都没拿,匆匆赶出去。见情况不对,几位当家好手也没就此告辞,只跟上去看有什么能帮的。
别院外头早有张家兵在那救火了。
只火势太大——
负责指挥的另一位副官皱眉。
他也不知这里头是有人没有?
怎的从起火到现在,半点声都没传出来?
霍三娘就是在这时来的。
她惊惧的看着冲天大火,想冲进去,给那位副官死死抱腰拦着,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十娘还在里头,她还在里头——”
霍三娘的眼泪簌簌下落,哭喊着要进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在她继任这天对霍云澜下手。
她一个病弱姑娘,她碍着谁的路了?
怎的就那么狠心……
霍三娘心下怨恨不已。
见那副官拉不住,其他人碍于霍三娘的身份不好怎么拦着,张大佛爷和二月红只得一同上前拉住她,一人拉一边,愣是熬到火势小了,将将灭了才让人进去查看,里头只一具焦尸。
看样子——
生前便给割喉了。
那小兵的脸色当下就变了。
敛尸,抬出来。
霍三娘颤抖着拉开白布,险些厥过去。
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霍云澜。
颤抖着身子,怎么也分辨不出,泪水模糊了双眼,张大佛爷略有不忍,他也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怕是和三娘关系极好。
“十娘病弱,常年吃药,不出院落,可她也不是就弱到逃不出来的地步,还望佛爷…佛爷查明。”霍三娘只觉得梗得慌,她再是不敢相信,霍云澜会死,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能取来毕方扣,那般的身手会连这也逃不出来?
她不信。
“不知十娘是...”
张副官并未听过此人名头。
“是我亲妹妹。”
霍云烟苍白着脸,颤声道。
“七娘,你来了。”
“嗯。”
日后的霍仙姑,霍七娘霍云烟此时靠着门框,红着眼眶看着烧焦的房屋,看着那白布担架上的纤细黑影,怎么都觉得胸口闷得慌。
她看到霍光他们出来了,却不想他们是冲着十娘来的。他们怎么就那么狠呢?十娘一个靠药吊命的人,这般虚弱,又做的什么?哪碍着他们了?竟要下此毒手?
霍云烟越想越不是滋味,泪直个劲的掉。
看的人越发不是个滋味。
刚刚毕业的齐八爷看着更是…当年也是这样一场大火,他爷爷没了,他爹没了,只剩下个上国中的他和那小小的铺子。
呵还有个九门八爷的名头。
可比起八门这门,比起这名头,他更想要人活着。
如今霍家这也是——
只不知是谁这般狠,这么小的姑娘都下得去手。
Part 6
霍家那场火灾的调查,最后是给霍家压下去了。
压案子不让查的是霍老太太。
当时,霍三娘和霍云烟都未说什么,只后来,旁观者心惊肉跳的看霍家那些起跳的人一个个给收拾的个干干净净,霍云烟也接了个盘口的舵。
只是...
每每路过,霍三娘仍隐隐心疼。
她还记得,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那带着温情的饭菜,不算温柔的举措,以及嘴硬心软的,霍十娘。她总是那样清清淡淡的,看着她,好像这样便能给她依靠,她那时不珍惜,如今越是背负的多,越是觉得那时的温柔难得可贵了。
霍家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霍三娘自嘲。
她自个都不相信自个了。
所幸——
她身旁还有人。
“三娘,去打马吊呗~”
齐八爷笑得贼兮兮的拉她去茶馆里玩。
新上位的解九爷笑着看他俩进来,放下手中的小狗,挽了袖子在牌桌前坐下。
“这位是我表妹,解雪珍,平日还多劳烦三娘照料。”
“瞧你这话说得,这姑娘我看着便喜欢。”
几人只说说便开盘打起来。
这一搓麻,有输有赢,热热闹闹,时间自然快了,不多时便是晚上,吃了夜宵溜上一圈,回霍家算算账,洗漱睡下,又是一天过去。
倒也还好。
只偶尔不知为何,总会梦到昔年安安静静的霍十娘,坐在她当年落水的池子边,露着白嫩的脚在那撩水,喊她也不应,就这般玩着。
梦醒,摸着泪湿的枕巾,霍三娘无声叹息。
也是放不下...
只盼着,那些人的死亡,能让身处异界的十娘心中好过些。
Part 7
然,霍锦惜怎么也没想到。
多年后,她们还会再相见。
匆惶离开长沙的她,被唐濬派人护送至山西的某处院落,桌上的银钱,首饰,布置...连带那桌饭食。无一不是昔日里霍十娘那的布置。
“十娘还好吗?”
“从来就没有霍十娘,如何来的十娘?”
佩戴面具的男人沉声。
霍锦惜似懂非懂。
十娘不是霍家人?
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恍然间,霍锦惜想起当年自己将毕方扣双手奉上时,霍老太太的神情,蓦然回神,怕是那时,霍老太太就知道真正取得毕方扣的人是谁了吧...
那场大火,就是霍老太太的回礼。
也怪她,知道得太晚。
人太年轻,犯了错事。
“她...如今如何?”
“自是很好。”
“...那便好了。”
霍锦惜再不去问。
她知道,如今这般已再好不过。
莫要再强求,毁了昔日这份情。
唯愿来生,她们还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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