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叶

作者:細雪難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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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情


      新婚过后,兆和依旧回刑部当差。律法、刑名,都要从头学起,他只有将勤补拙,每天留到很晚才回家,还抱回大堆案卷、典籍,在书房内看至三更半夜。尚樱不说什么,倒是徐妈着急了,有时便硬把他拉出来,推回寝室去。十次倒有八次,他苦笑着跌进房间,手上还抓着一本书不放。

      渐渐地,尚樱也觉得他一定是公务上遇到烦难了,可是问他,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她便想起,在家里,兄嫂已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常常也是嫂子只管问,哥哥只管天聋地哑;她似乎不必失望,发问,只是妻子的一种天职。

      转眼快到端午节了,因次日尚楠邀她夫妇两人回家过节,尚樱便亲自上街选购应节礼品。傍晚返家,马车行至家门前的小路,远远便看见姜枫扶着兆和下车进门;心头一喜:他们今天倒回来得早!待马车停定,便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叫道:"相公!等一等!"

      宅子安静,照理说不会听不见,但前面两人反而走得更急了!她看出兆和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奇怪,便不依不饶地一直跟到了东厢,在书房门前,绕到前面截住他们,一打照面,未及说话,兆和迅即把头一低,推门进了书房。姜枫正要跟进去,尚樱叫住他:"姜枫,你站住。"

      印象中,尚樱还是第一次用主母的身份,和姜枫说话。姜枫本想不理她,转念一想,便停住不动,只是没有正眼看她。

      尚樱也没空计较他像不像个下人的样子,只是平静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枫斜挑着眼角,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也没什么,少爷只是受人所累,挨打了。"

      "你说清楚一点!"尚樱有些急了。温文尔雅的兆和,怎会无端惹来拳脚?

      "少爷和同僚在公事上起了分歧;有人就骂少爷,一部《大魏律法》没看通,一件案子没办过,就如此嚣张,敢和前辈、上司叫板!不过是娶了个郡主,还不是正宗的,怕是哪几位王爷手指缝里漏出来,掉地下的,就捡去当宝贝了!少爷一怒,上前挥拳就打!刑部供职的人,很多是有功夫的,少爷当然就被打狠了!这还不算,还被上司罚了一个月的俸,饬令他回家思过!"姜枫清清冷冷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雹,又冻又硬地打在尚樱脸上、心上,痛不可当。她只能暗自咬牙,不许自己掉泪。

      兆和在书房里重重拍案,"姜枫,你还不给我滚进来!"

      在姜枫推门而进那一刻,尚樱使出几分手劲,抓住他衣领往后一提,自己闪进房内,旋即把门关上。

      兆和以为进来的是姜枫,头也不回,把书案上的砚台、纸笔一应物品用力向他掷去,"我让你多嘴!"

      尚樱伸手抄住砚台和两枝狼毫,那纸张、书册便任它砸在身上,再哗啦啦散落一地。

      兆和觉察到不对,抬眼望过来,"啊?樱儿,是你?打着你了?"他一急,便要忍痛站起。

      尚樱连忙走到他跟前,把手中的物事放回原处,强笑道:"相公好腕力,好眼界。"

      兆和笑不出,把她一只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凝视片刻,方道:"樱儿,对不起。"

      她的手轻轻抚上兆和左颧及嘴角的乌青血块,长睫一合,两行清泪,终于滑落,"相公说什么呢?是樱儿害了相公。"树大招风,齐氏兄妹,显赫背后,多少暗涌?兄长虽从不提起,她却不会毫无知觉。

      "不,樱儿,与你不相干!是那些人心地龌龊,口出恶言,污你清白!我是你丈夫,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你的委屈!我不维护你,谁维护你?就算是螳臂挡车,就算被革职查办,我也认了!"兆和认真地看着她的脸,"我只恼枫儿口没遮拦,让你听见这些污言秽语!你切切不要难过,不值得的!"

      尚樱急忙摇头,含泪带笑,"樱儿不是难过,樱儿心里,反而很感激枫儿;如果他不说,樱儿又怎能知道,相公肯这样维护我?"她在兆和座前跪下,依偎着他的身子;兆和也缓缓伸手,把她轻拥入怀。一时间,大家都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成婚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在彼此都清醒着的时候温存;迟来的柔情蜜意,太陌生,却无从抗拒。

      透过镂空的窗花,姜枫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只觉心底一阵尖锐的巨痛,从里面直颤了出来!他的头用力抵在槅扇上,整张脸潜藏在阴影里,好一会儿才调匀了呼吸,快步走开。

      次日近午时分,夫妇二人便动身往诚郡王府;尚樱素知兆和不喜奢华,故没有动用郡主的车驾,只跟着兆和上了他平日所乘的那辆半旧马车。兆和出门,向来都是姜枫为他驾车的,除了去诚郡王府的时候。尚樱虽不知这书僮为何自一相识就莫名憎恶自己,但也不愿和他细究,叫了自己的车夫韩风来替他便了。

      在车厢里并排坐下,尚樱便忍不住轻轻捧着兆和的脸,察看他的伤痕,嘴里小声埋怨道:"还是青肿着呢,出门前相公又不肯再上一遍药……"

      兆和握住她的手,"临急抱佛脚,有什么用?好在已经不甚痛了。樱儿,咱们先说好了,这件事不能对大哥讲,知道吗?"

      "樱儿也不想让哥哥动气,只是,相公脸上的伤……"灵秀的大眼睛一转,便得了主意,"不妨,相公便说,是偶然想自己驾马车,不留神摔下来了吧。"

      兆和略一思量,便拊掌称好:"好!果然是天衣无缝!难为你竟是信手拈来!"

      "又不是七步成诗,只是谎话编得高明,相公就不要谬赞了;给哥哥知道,又是一顿好打。"尚樱苦笑。

      尚楠教妹之严,兆和早有耳闻,当下点头笑道:"哦,原来是被打出来的本事,此可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不知不觉,马车转入一条又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小巷;适逢佳节,大街上人如潮涌,摩肩接踵,善驾车的韩风便抄了捷徑。只听一路上马蹄得得,跑得轻快,二人正言笑晏晏,冷不防韩风忽然用力勒马,整个车厢猛地一晃,停了下来!尚樱没留神,摔倒在兆和身上,兆和压着了伤处,低低"啊"了一声。

      尚樱脸色微变,正要开口责问韩风,前头已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还道是谁这么尊卑不分,原来又是你,姜兆和!看来昨天的小惩大戒,对你全然不起作用,看见本官的轿子不停不让就罢了,还敢挡了陈公公的驾!"紧接着,有人轻轻咳嗽一声。

      接到尚樱探询的眼神,兆和低声道:"那便是我的顶头上司,刑部郎中胡北枝。"无奈掀帘下车,对站在面前轿旁,满脸怒容的上司作揖为礼。正想赔罪,尚樱已从他后面探出头来,清脆玲珑地扬声叫过去:"对面可是陈公公?"

      "参见郡主。郡主有何吩咐?"脸上略带窘色的陈新,也只得从轿中钻出。他这趟出宫办差,故意雇了顶民间的轿子,想低调行事,不料给这个毛躁的郎中抖落了出来。

      尚樱满脸春风,"公公为了皇上,忙都忙不过来,谁还那么没眼色添乱?只想当面道一句辛苦。前些天公公亲自送来的那批绍兴黄酒,实在是上乘;有劳公公回去替我谢六哥哥一声,酒倒也罢了,最难得的是那些腌梅子的味道!"

      "郡主喜欢就好,万岁爷知道了,也会龙颜大悦的。"陈新低眉顺眼地微一躬身。

      二人寥寥几句对话间,胡北枝只觉背上冷汗直爬。背后如何轻蔑诋毁也好,真正面对这名皇帝盛宠不衰的郡主,看似一个不晓事的黄毛丫头在闲话家常,却也不免被她隐现的锋芒气焰压倒,心内后悔不迭!他正想见礼,尚樱淡淡看他一眼,阻止道:"胡大人不必多礼。本郡主的相公是大人的下属,还多承大人照应。今日之事,请大人海涵;车夫实在是无心之失,他素日替本郡主驾车,都是别人避让他比较多。"说罢,拂下门帘,坐回车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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