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15
数日后一清晨,天气好是明朗,微风徐徐,那万里碧空无云,骄阳高照。看来,这初春的模样,丝毫不逊色于那纯白皑皑的腊雪寒冬。这日益渐暖的气候,钰梨落也终于可脱下她那厚重的披风了。
“小姐,这天还不稳定,小姐怎能将这披风脱了去!”玉珀见她家小姐在庭院里晒了会儿这初春的小太阳,便硬是将这披风丢在了一旁。
钰梨落只是朝着那已经卸下的披风摆了摆手:“我可不想再穿上那厚重的披风,在这和煦的初春若还披着那寒冬腊月的雪披,出去,怕是该让人笑话了。”钰梨落既脱下了,哪还有再穿回去的道理。
“小姐?您想出去?”玉珀可是担心她家小姐这虚弱的身体经不起这折腾。
“不是想出去,”钰梨落有些调皮地对着玉珀眨了眨眼睛,“而是~要出去!”钰梨落这从未有过的爽朗笑容,让玉珀竟有些晃了晃神。这小姐以前……可从没这样笑得如此不拘谨呢。“愣着做什么呢玉珀!”钰梨落这身体一好,似乎整个人都有些,不同往日了。
“小姐……”玉珀怎么有些不认识眼前这她家小姐了,“小姐你……怎么像是变了个人啊……”玉珀歪着个小脑袋,这里抠抠那里挠挠地打量了她家小姐半天。
钰梨落倒是悠然自得得很:“说什么呢玉珀!”这玉珀,年纪轻轻的,却整日神神叨叨的。不过倒是甚是可爱!“走吧,玉珀,收拾下,我去跟爹说一声我们便出门去!”
“哦……是,小姐……”玉珀嘴上总是很快回应她的小姐,生怕她家小姐等急了。不过小姐和往日相比,确是生动活泼了些许。难不成小姐失忆了连脾性也变了?
钰梨落自失忆后,就从未想起过这外面花花世界的一切,在府里修养了这么久,可把自己给憋坏了。
“小姐你慢点!等等玉珀——”玉珀没想到这小姐大病初愈,跑起来竟自己也追不上。才一晃眼,她家小姐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怕是这时候都已经见到老爷了吧。
“爹!”钰梨落绕了一大圈,原来钰柒在花园里正在和钰劫凌下棋呢。“凌儿~”
“姐姐你这几日不见,竟好得生龙活虎了。”钰劫凌见钰梨落人面桃花,步伐有力,听这声音也是清脆响亮,看来这数月来的珍贵补品,没少吃。
钰柒见钰梨落恢复得如此之好,心中欣慰万分!“梨落,看你气色愈发平稳,看来爹府里这些补品确是起了用啊!哈哈哈!”
“这还得多谢爹的悉心照料,女儿才能恢复得如此好!”钰梨落挽着钰柒的手臂,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大病初愈后的钰梨落比起之前大家闺秀般的沉稳书香之气,如今倒平添了些许柔弱妩媚之美,加上这与外貌反之的豁达性情,着实让人难以不泛起几分喜爱之意。这钰梨落,何时变得这番模样了?钰劫凌有些好奇,看来这失忆并不全是坏事,竟将人这数十年来的性子都转了。
“你这丫头!就知道哄爹开心~”钰柒虽也意识到了钰梨落的变化,可这模样实在是像极了儿时那番,变或不变,倒也无妨。她始终都是他钰柒的心头肉。
“爹~女儿今日想出府去逛逛,不知爹……准还是不准呢?”钰梨落那双眼,温婉流离,楚楚可怜的,着实让人心生疼爱。
早在钰梨落满心欢喜地朝他跑来时,他便早已洞悉了这丫头的小心思。“想去,就去吧!”女孩子家家的,总喜欢去集市上逛逛瞧瞧的,这点,钰柒还是知道的。“让凌儿陪你一起去吧,你大病初愈,又失了记忆,有你妹妹在,爹更放心。”
钰劫凌也是一口应了下来:“是啊,姐姐。就让凌儿陪着你去吧!”
钰柒用望着奇珍异宝般的眼神望着他这两个女儿,这两姐妹,虽不同母,但却也长得颇为相似,自小到大也是相处融洽。他长女有倾国倾城之貌,小女也有沉鱼落雁之色。才学方面,长女虽更胜一筹,可小女也不让须眉。得此双女,本已人生无憾。可偏偏他还有一儿,也是英姿飒爽才貌双全,羡煞旁人。只是如今年纪尚小,玩世不恭,只愿假以时日,也能出人头地。
梨花城的集市,果然热闹非凡,数不胜数的新鲜玩意看得钰梨落眼花缭乱。天空上下都飘着漫天飞舞的梨花,宛如冬日里那未融尽的雪花,将这梨花城点缀得美不胜收。
“好美……”钰梨落从未见过如此曼妙的景象,仿佛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没想到,自己竟是在这样美得不可方物的地方长大的。
“是啊~我们梨花城的梨花可是出了名的第一美景!”玉珀见自家小姐很是喜欢的样子,“每到梨花盛开的季节,都会有无数文人雅士来我们梨花城呢!所以每年我们梨花城都会举办梨花酒会来宴请四方游客呢~”
钰梨落饶有兴趣的模样:“梨花酒会……”
见钰梨落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钰劫凌开口道:“姐姐,你不记得去年梨花酒会的时候你还带我和瞳儿出来玩闹过一番吗?”钰劫凌自己回忆着,“后来被父亲发现了还好生责骂了一顿呢……”她钰劫凌确是并不十分喜爱她这同父异母的姐姐,可去年被钰柒责罚时,她钰梨落可是一声没坑将过错全揽在了自己身上……看在这一点上,钰劫凌也总厌恶不起这姐姐来。
“呼——呼——”突然一阵风刮来,众人皆毫无防备地被吹得迷了眼。没一会儿,这风便停了。只是,钰劫凌的一声尖叫划破了梨花城的宁静——“大胆刁奴!我的襦裙……”众人投去目光,原来刚那一阵风将一旁卖红薯的那炭火吹燃了起,炭渣掉落在钰劫凌的襦裙上,烧出了破洞……“你竟毁了我这九彩襦裙!?你可知这九彩襦裙有多珍贵吗!?”钰劫凌气愤心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要知道,这九彩襦裙可是她娘亲诩氏在钰劫凌十五岁生辰时专门托人花了不少心思在那京城里最有名的凤御阁买来的,用的是凤御阁独家的九彩丝线一针一针绣出来的。别家所制的只有七彩襦裙,虽在一般达官显贵中已是上品。可这凤御阁却反其道而行之,在这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中,加入女子襦裙中最避之的玄色与灰色,并将这九色融会贯通。九彩丝线缝制的九彩襦裙色泽纯正发亮,质地柔软细腻,绣纹清晰光滑。尤其是那九彩鸟尾刺绣,精致非凡,栩栩如生,若非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底,绝绣不出如此绣样!而如今……这裙面被火星烧得着实是将这精美的绣作给毁了去,也难怪钰劫凌会发如此之大的火。
“小,小姐……小人该死!毁了小姐的襦裙……请小姐大人有大量!”那人看上去也有了些年岁,却在钰劫凌面前自称小人,吓得直跪在钰劫凌裙前磕着头赔着罪。
“大人有大量?你可知这九彩襦裙有多珍贵!?”钰劫凌再次强调道。这可是她最宝贝的唯一一条襦裙,翻遍这全梨花城都不曾寻到过相似之裙。
“小,小人……定会……定会赔偿小姐……”那人哆哆嗦嗦地从自己口袋里将所有的碎银子都拿了出来,钰梨落看得出,他脸上虽多有不舍也万般无奈,可依旧尽数掏了出来摆在钰劫凌眼前。
谁知,钰劫凌依旧怒火难遏地一脚将那些碎银子踢了开来,严词厉色地呵斥道:“你以为你那点碎银就够赔我这九彩襦裙了吗!更何况,本小姐告诉你,这九彩襦裙,是你有钱都买不到的!”这确是实话,凤御阁每年只绣制一款式样的襦裙,并只有三袭,的确重金都难寻。哪怕是皇家中人,也无一例外。想来,那诩氏,确有些手段和能力。
钰梨落见那人耳鬓已有些花白,跪在地上有一会儿了也有些发抖,脸色也甚是不好。于是,走了两步到钰劫凌身边劝导:“凌儿,虽说是可惜了这九彩襦裙,但,想来也不怪此人。若不是方才那风,也……”
“姐姐!你莫要替这刁奴说话!”钰劫凌仍在气头上,一句便驳了钰梨落的劝。“若不是因为他没守好自己的炭,又怎会毁了我的九彩襦裙!”钰劫凌反问道。
“区区九彩襦裙……”这时,一个角落里传来了一个老妪的声音,虽听得出年纪,但发声依然浑厚有力。
这句话,已传入了钰劫凌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这无知老妇!”只见这老妪早已头发花白,满脸皱眉,只是这双目竟明澈得很。
钰梨落望去,这老妪自己占了一角,就在墙角边,一个人旁若无人地纳着鞋垫。看来这老妪是靠着给人纳鞋垫生活的,只是细看这鞋垫上的花纹还真真是精细之极的。老妪依旧纳着她的鞋底,连头都不曾抬起过,只是看似自言自语地说道:“竟为了区区一条九彩襦裙将这集市折腾得水泄不通,老身奉劝一句,姑娘还是早些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无疑这句奉劝更是惹恼了本就在气头上的钰劫凌,“你这老妪!竟然对本小姐如此无礼!?”见钰劫凌几步便冲了过去,钰梨落也赶紧尾随其后。钰劫凌这泼辣的个性上去便是一脚踢翻了这老妪的鞋垫摊子,钰梨落立刻出手制止了她。“凌儿!休得无礼。”被钰梨落拉住后的钰劫凌愤愤地看着钰梨落。
钰梨落见这老妪依旧专心致志地忙活着手上的事,不曾抬眼看过钰劫凌一眼,于是二话没说便赔罪道:“婆婆,我替妹妹跟您道个歉。妹妹年幼不懂事,若是开罪了您,还请您,别挂在心上。”钰梨落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来把刚才钰劫凌踢翻了的摊子摆回原样,见自己小姐都赔起罪来了,玉珀也赶紧帮忙整理着。这时,那老妪才停下了手中的活,打量了眼这蹲在她面前收拾着残局的女子,不似那身着九彩襦裙的妹妹,只一袭素衣,既无架势又平易近人,倒是个知礼数识大体的小姐。
钰梨落起身后,见刚才跪着的那人已然吓得不敢吭声,又见集市上围观的人愈发多了起来,钰梨落心想着也不便将此事闹大。“凌儿,回头姐姐定替你找人修补好这九彩襦裙。今日的事,不如,就此作罢了。”钰梨落已尽量压低声音在钰劫凌耳边说着。
“作罢!?姐姐说得倒是简单!我堂堂钰家二小姐,今天若不好好惩治这刁奴,往后说不准还有谁敢毁了我钰劫凌之物!”钰劫凌趾高气扬的模样,钰梨落心底是看不惯的。只是大约这妹妹从小是在家中被宠惯了,这出来,倒还同在家中一般肆意妄为。
“她……她是钰家小姐!?”钰劫凌这高亢的一声,让人群渐渐认了出来。“原来她便是那钰老爷家的二小姐,不过这钰家虽从商,但可是梨花城闻名远外的书香门第。那钰家大小姐钰梨落便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的第一奇女子!听闻为人一向温柔内敛,礼数有加,想必方才那位圆场的美貌姑娘便是这钰家大小姐了!可没想到,这同是钰家小姐……怎就……”集市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指手画脚。
而钰劫凌听到这些时,心中更是忿忿不平的!同是钰家小姐,为何姐姐就受众人待见,而自己明明是受了委屈却还被横加批评!更何况,论才华,论美貌,自己又何处输了姐姐?可为何众人都像是被蒙了双眼般,只看得到姐姐的好?
钰梨落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些话,也看到了钰劫凌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靠近自己的妹妹……“凌儿……你无须理会这些人的话,姐姐……”
“无须理会!?怎样无须理会?为何我做什么都是错!而姐姐你什么都不用做便有一群人说姐姐的好道姐姐的妙?!今日,分明也是这刁奴毁了我的九彩襦裙在先,分明是我受了委屈,可为何反倒成了我的不是!我和姐姐又不是双生花,为何总将你我进行比较!总之!姐姐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好!”钰劫凌倍感委屈地哭诉了一番,便推开人群大哭着跑回了家。
“凌……”只留下钰梨落站在集市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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