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利艾）

　　14 - himself [ 他自身 ]

　　世界是纯白的，天空是黑色，下着的是血红的雨水，它们落到利威尔的身上，沾湿头发，然后顺着脸向下滑，像是进行着一场不可制止的哭泣。
　　他抬起头，雨水就迫不及待地钻进眼睛里，刺痛神经，让视野也变得如同镀了一层红色的膜。他透过血色向上看着，白色的空间不停地无声剥落而露出黑暗来，碎片就在下落的过程中被鲜血腐蚀散发出蒸汽，聚集后弥漫在上空，让已显的黑色看上去有些遥远，好像还不会那么快就被吞噬。
　　——撒着弥天的大谎，不停地欺骗着他自身。

　　然后突然，有什么闪着光的东西猛的向他射过来，速度飞快让他来不及去闪躲。
　　是玻璃一般的碎片，尖利地刺穿空气，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倒划痕，慢慢渗出鲜血，迅速到他连疼痛都还没能感受到就消失在他眼前。接着，在他身后响起碎片刺入□□时的响动，和一声本已溢到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下的痛呼。
　　利威尔立刻回头。

　　——男人穿着调查兵团的衣服，被锁链捆绑半吊在空中，他身上布满了碎片，都深深地扎进肉里，露在外面的伤口有的即将愈合有的却崭新的向外翻开，血肉模糊。他就在这个世界里承受着这种无止尽的痛苦，那片新的碎片刺进了他的右眼，满脸的鲜红却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液还是这场由上而下的雨水。

　　可也许并没有差别。

　　男人正看着他，用另外一只还完好的眼睛，毫无情绪地看着他。
　　利威尔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看向男人的脸，虽然伤痕累累却足以让他辨认出来。
　　这是他自己。
　　这个狼狈不堪却又用如此冷漠的眼神看向他的男人，就是他自身。

　　“他”很快就不再沉默，似乎对什么已经迫不及待，但同时却缠绕着疯狂的痛苦，“他”张开嘴对利威尔说。

　　【还给我——】

　　然后就在这一瞬间，那些束缚着“他”行动的锁链断裂，沉重地砸到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落地的冲击使那些伤口冒出新的血液，但“他”只是不管不顾地朝利威尔走过去，“他”扯掉那块扎在眼睛上的碎片，使空气中又激起人体组织被割开的声音，而“他”却似乎没有感受到疼痛。
　　“他”用左眼盯着他，一步，两步。
　　而他却无发动弹，浑身冰冷的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只能看着那个自己慢慢靠近，直到贴近他，整个人凑上来。
　　——“他”用手环住他的脖子，用想要杀死他一般的力度给了他一个拥抱。
　　那些原本只在“他”身上的碎片刺穿了利威尔的皮肤，然后就在疼痛侵袭而来的瞬间，他听见另一个自己在他的耳边轻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疯狂的笑意。

　　【——活该】

　　如同那个夜里疯狂地向他嘶吼的少女，满面的泪水，痛苦的不能自制的情感让黑色的眼睛散发出仇恨的光，她笑，浑身颤抖地盯着他，一遍一遍地重复。
　　是你活该，是你活该。

　　下一秒，不等他做出任何的回应，“他”突然化成了粉末落到地上，接着天空轰然全部破碎，好像之前的寂静也是欺骗他的谎言，巨大的碎片摔在他的周围，巨大的响动甚至带来了耳鸣，一下一下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他捂住耳朵，指尖用力到发白地扣在头骨两边，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那些本来在他脑海里不停转动的记忆忽然不再移动，而他的思考却还是因惯性而疯狂旋转。
　　最后，他听见少年的声音，截停了所有的一切，如同和神明偷来了时间。少年在无数的场景里说着无数的话语，雪崩一般地朝他涌过来，涌过来，一口吞噬了他的灵魂。

　　【利威尔兵长。】

　　【兵长，您知道吗？您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兵长，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困扰吗？】

　　【兵长，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您会不会送我一些东西呢？我不奢求，一个您不要了的东西就可以。】

　　【兵长，您知道大海吗？】

　　【兵长，墙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火焰之水，冰之大地，会是什么样子的？】

　　【兵长，你会死吗？】

　　【兵长，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您还能陪着我吗？】

　　【兵长，到时候我们可不可以在海边建一个小房子，然后养一条小狗，我们可以吃完饭后在海边散步，一起看太阳升起，但地平线上的太阳会和我们见到的不一样吗？会不会因为离得太近被烧伤呢？】

　　【兵长，我是人类，我知道自己不是怪物，您也知道吗？】

　　【兵长，生日快乐，然后，您能把未来所有的生日都交给我吗？我绝对不会让您无聊的。】

　　【兵长，您会觉得累吗？我希望您能依靠我。】

　　【兵长。】

　　【兵长，会不会突然有一天，您一觉醒来，就忘了我了。】

　　【兵长，我可以爱你吗？】

　　【兵长。】

　　【利威尔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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