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沧海水

　　苏培的戏快到收尾的时候，戏份反而是越来越重。导演也是不遗余力，条条卡死，一点面子都不留。这样折腾了一天，直觉得头晕眼花，全身都要散架了般。
　　好不容易熬到了收工，苏培支撑着挨到化妆间里休息，等着化妆师把自己脸上的东西卸掉。这场戏拍的时候脸上画了点伤口，一道口子裂在那里，看起来分外狰狞。
　　他对着镜子自己琢磨着自己的脸，估计自己现在也是个吓倒孩子的怪蜀黍。
　　化妆师在一边拿着瓶瓶罐罐来擦，擦会儿便说：“皮肤还这么好，不容易啊！”
　　他就仔细端详了会儿，说：“是吗？”
　　化妆师年龄也不大，也就三十开外，想来和苏培年龄差不多。她说：“我给这么多人画过，像你这样天天上妆的，这种时候皮肤还不错的可不多见。你都在用什么吗？”
　　他回答：“也没怎么用过，我不关注这些。”
　　化妆师啧啧嘴，艳羡地说：“肤质好啊，没办法，什么都不用，就比一般人都要好很多啊！”
　　苏培就对着她笑了笑。
　　他看着她在脸上玩弄着，本来露着一口子血淋淋的地方一碰就呈现出了原来的肤色，就好像翻出的肉突然收回，变得更加诡异了。

　　正跟着化妆师杂七杂八地聊着，手机却响了。
　　苏培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上跳跃着“李渝”两个字。
　　他一皱眉。
　　化妆师还在往他脸上折腾，看见他拿过手机也不接，戏谑了几句：“怎么，新女友电话？”
　　苏培也不说话，指着手机冲她笑笑。化妆师也是明白的人，也不说什么，就从他身边让开了。苏培看着她走到一边，就站起身，推出门出去了。
　　他走到走廊里，这时候倒是清静，没有一个人经过。
　　走廊里的灯的亮度参差不齐，有些亮的晃人，有些昏暗不清，一部分亮一部分暗，就好像无规则的灯光秀，显得整个走廊都破败了不少。
　　他就抵在对面的墙上，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
　　手机接听后有一瞬的停顿。过了会儿，李渝的声音才从听筒里面响起。
　　他说：“苏培？”
　　苏培应了一声。
　　他接着问：“你今天戏完了吗？我在你片场外，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苏培皱眉，正想说什么。
　　对方好似知道他的话，反而轻声的笑了，打断他说：“你来吧，我又不会干什么。朋友之间还会一起吃个饭呢，我们别弄得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实在不行就算是为了西西好了——你知道，她这段时间都和我住在一起。”
　　话到这个份上，苏培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边听着边在这走廊上踱步。
　　李渝接着说：“我就在你们门口，车牌号是XXXXX，就在门口对面，你一出来就能看到。你慢慢过来吧。”
　　好像怕是他反悔似的，对方马上收线了。
　　一整通电话，苏培都没有像样的说上什么话。
　　他看着已经收线的手机，有些失笑。

　　继续把妆卸完，一边打电话和小陈交代好不用接他回去了，化妆师在一旁嗤笑，说：“怎么，还真跟新女友约会去？”
　　苏培也只好对着她玩味地笑。
　　等到最后换好衣服，整理好东西，反而过了小半个钟头。
　　他走到大门外，就很明显的发现了李渝的车。
　　居然是辆宝蓝色的轿跑，还很新，一尘不染，停在那里，有些莫名的张扬。
　　走过去开了副驾驶的门，发现李渝正拿着手机看东西，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就坐了进去，问了句：“最近很忙吗？”
　　李渝看见他进来了，马上把手机收了，正正身，扭动发动键。
　　车随机发出启动的轰隆声。
　　他回答说：“不，还好。不是怎么忙。”
　　李渝发着车在原位置上等了等，才从停车位上开出来。毕竟开了这么多年车了，他的车技也不错，走的很娴熟，马上就拐进了大道。
　　这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道路上车水马龙，排着长队，高架上望到边都还是车。
　　两人在车中慢吞吞地顺着车流走。
　　电台中播着音乐，是个英文女歌手，唱的挺安静，声线很细腻，也算是悦耳。
　　苏培英文不好，也没有听懂歌词，就懵懵懂懂地听着音。
　　这时候太阳还在高空挂着，威力也没有减弱多少，坐在前座，阳光还是能晒进来，有些热，惹得人昏昏沉沉。
　　他听见李渝问：“去哪里吃呢？”
　　他想想，就笑了，说：“不是你请我吃饭的吗？怎么到最后还要我自己想个地方？”
　　李渝就说：“那好，我知道一家餐厅不错，就去那儿吧。”
　　苏培哼了几声算是答应了。
　　于是又没话了。
　　音乐也没有完，反倒趁着车里两人的安静。这让苏培更觉得昏沉，眼皮子忍不住就要耷下去了。
　　他想想应该找个话题，就问：“什么时候买的车？”
　　李渝握着方向盘，也不看他，说：“一个星期多了。你去出外景的时候。”
　　他点点头算是知道了，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车。”
　　李渝也没有什么反应，问：“为什么？”
　　苏培说：“太年轻了，有些张扬。你要是年轻个5、6岁，估计还好点。”
　　这下却说得李渝都笑了。
　　他轻笑，问：“开车还要对年纪的？”
　　这下轮到苏培尴尬了，也意识都自己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当下有些后悔。
　　他闭上了嘴，于是场面又冷了许多。
　　电台还了首歌，但也是个安静走心的歌曲，女生，声音低沉，发音略重，更加听不懂。
　　音乐从音响中袭来，让苏培有种余音绕梁的意味。如同不断单曲循环在闹钟，缠绕着的都是女生特意压低的声线，性感妩媚。这让他更加昏昏欲睡，连同外面的车闹声也传不进来，只剩下空调轻微的吹起声。
　　李渝随口问了一句：“这部戏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却许久没有回音。
　　他皱着眉头转过去一看，发现苏培已经靠在座椅上睡过去了。
　　还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他看得轻轻笑了下。

　　苏培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他坐起身来，发现身上还铺着一床小毯子。拿开毯子，后知后觉的觉得浑身都有些酸痛。用手捏捏脖子，环顾四周，看见自己还是在车内，李渝坐在驾驶座上，正在看着一台笔记本。
　　李渝戴着一副黑色眼镜，开着阅读灯。灯光很暗，还不如电脑发出的光线刺眼。他的脸被电脑照得发白，显得黑色眼镜框深邃悠远。
　　车内也是昏暗，可以看见外边的照射过来的路灯。他看看外边，也没有认出来这是哪里。
　　李渝的声音传来：“醒了？”
　　苏培看向他，他已经把电脑关掉，伸手开启头顶的灯。
　　这下就明亮了许多。
　　苏培有些不适，眯着眼镜向他点了点头。
　　苏培睡眼惺忪的问：“我睡了多久了？”
　　他抬起手看看手表，回答：“还好，没多久，现在差不多七点半了。”
　　苏培想想，出来的时候大概6点左右。
　　他有些小沮丧，说：“抱歉，让了你等了这么久。”
　　李渝倒是笑了，一边看着他一边说：“没关系。我们快点下去吧，你也应该很饿了。”
　　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肚子。
　　苏培撇过头去，没有看李渝。
　　他觉得尴尬。
　　李渝倒是没有理会他的小动作，开了车门就出去了，说：“快点来吧。”
　　苏培也开了车门跟出去。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停车场，周围开阔，倒是一排一排全部停满了车。偶尔有人嘻嘻笑笑的声音传来，不过还是显得寂静。
　　他跟着李渝往外走。
　　这家餐厅装潢得素雅，充满情调，有种隐而不宣的奢华。一进门就有服务员领着他们俩个进了一个包厢。
　　这个包厢空间不大，中间小小的方桌，灯光昏暗，拉着暗红色的窗帘。苏培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是一谭湖。
　　夜晚视线不是很好，湖边的灯发出微弱的光芒，除了窸窸窣窣的蛙叫声，是一个静谧的好地方。
　　苏培想不起云市有这样一个地方。
　　李渝拉开座椅坐了，拿过菜单摊开，说：“这家餐厅在云石公园里面，是陈森合伙办的。据说特地挖了个大厨过来，口味不错。你看看！”
　　苏培才醒悟过来，想想除了云石公园也没有地方了。
　　他接过菜单，看了看。菜单制作也是精美，菜式齐全。他想了想，推了回去，说：“我也不知道这里什么好吃，你来点吧。”
　　李渝也不说什么，叫来服务员娴熟地点了几样菜。
　　服务员恭敬地做好菜单，就出去了。
　　苏培拿起泡好的茶水喝了喝，也没有品出什么来，问：“刚开业？”
　　李渝回答：“开业一段时间了。只不过也不怎么对外面人开放，知道的人也不怎么多。”
　　苏培就笑了笑，说：“你来过挺多次了？”
　　李渝应了声，也算是肯定。说：“刚开业的时候，经常和陈森他们一起过来。”
　　苏培也就拿起杯子再喝喝，说：“以前也没有听起你提起过。”
　　他说的云淡风轻，如同随口叙叙一件事。
　　李渝倒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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