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雨红楼梦

作者:融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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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之殇


      过了几天,林黛玉忽然接到父亲林如海的书信,林如海身染重疾,写信特来接她回去。林黛玉心急如焚,贾母知道了,心情更加忧闷,只得忙忙地打点她起身。宝玉不想同黛玉分开,但总不能阻止人家回家见父亲,他想自告奋勇护送林妹妹回老家,但贾母不放心,最后指定贾琏送她回去,料理完成后仍叫把她带回来,一应土仪盘费,不消絮说,交给贾琏必然是妥帖的。
      家里忙乎了几日,收拾行李,挑选随行的小厮丫头,免不了又是一番扰攘。薄雪本来想找贾琏商量买地的事情,因为时机不合适,大家都焦头烂额,只好暂时搁置下来。薄雪又安慰了林黛玉一番,林妹妹急得直哭,信里的情形说得也不详细,更加心焦。薄雪知道,林黛玉这一回去,就同自己的父亲天人永隔了。如果她记得不错,在红楼梦的故事中,林黛玉回到扬州不久,林如海就染病去世,林黛玉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如一颗浮萍,漂泊无根。
      薄雪感到无限的心酸,虽然在这一世,她有慈爱的妈妈,友爱的哥哥,但是想到再也见不到前世的亲人,她不禁心如刀绞,眼泪噗噗落下。和原来的故事不同,她为了避嫌,和林黛玉贾宝玉关系并不亲近,她甚至同贾家都故意保持距离,但当她真真正正生活在这群人中间,感受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她还是不忍这群青春新鲜的生命,最后走向凋落的结局。
      薄雪心情不佳,又无人可以诉说,不知不觉走到稻香村门口。从门里看过去,只见贾兰穿了一件鲜绿色长袍,头上带着鹅黄色抹额,更衬的他唇红齿白,恍然间仿佛观音菩萨旁边的送财童子,眼神明亮,熠熠发光。看到这欣欣向荣的绿色,薄雪觉得连带着自己的心情都烂灿了起来,绿色,代表着春天,代表着希望,当然,也代表着——骚。薄雪很为自己的恶趣味而感到惭愧,但她乐此不疲。这样鲜亮的颜色穿在傲娇高冷毒舌的贾兰身上,就是——闷骚。
      薄雪笑着说:“兰哥儿,今天打扮的很精神呢,老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真是所言不虚。”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活脱脱是一幅怪阿姨调戏小正太的场景啊。
      贾兰一看她那不怀好意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不过他也懒得解释,波澜不惊地说道:“衣服都是丫头们给我准备的,我觉得这件也还好。”贾兰四两拔千斤,很随意地就回答了一个随时都能让人内心澎湃的问题,及时制止了薄雪大开的脑洞,但还是叫她开怀大笑:果然闷骚啊。
      贾兰转过头去,用手遮脸,对眼前的场景表示惨不忍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和如此神经的宝姨认识的,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薄雪笑了一会儿,声音忽然低下去:“林妹妹的父亲好像不行了。”
      贾兰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声音童稚,感情却如此沉重,薄雪看着他倔强的面孔,叹一口气:“我们去园子里走走。”贾兰点点头。薄雪又吩咐丫头将他的大红猩猩毡拿来披上,两人这才出了院子。
      树干都是秃的,天阴沉沉,浓云密布,叫人心情压抑。两人一路都是默默的,薄雪也罕见的没有开口。走了一会儿,没有薄雪的聒噪,贾兰反而不习惯,强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半天一句话也没有,会闷死人的。”薄雪干笑了两声道:“刚才好像满肚子的话,这会子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贾兰立定,侧头看着她说:“你不用可怜我,我已经没事了。”薄雪随他停下,叹了口气道:“你没事,可我很有事。”贾兰不说话,拿眼瞅着薄雪:“你又怎么了?”薄雪感觉内心百感交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极力想避免大家走向毁灭的结局,又感觉无能为力,自己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有什么本事力挽狂澜?她看着贾兰满脸关切的表情,忍不住拧一把他的面颊:“我们兰哥儿要是再大点儿就好了。”贾兰的脸立即涨得通红,好像充了血一般,他跺跺脚,粗声粗气地喊:“你胡说什么呢?”话音未落,也不理薄雪,自己一人走到前面去了。留薄雪一个人在原地纳闷:我说什么了我,反应至于这么大吗?她只看到了贾兰离去的背影,却没有听到贾兰转过身后小声嘀咕的声音:等我长大了,会保护宝姨的。
      不可否认,刚开始和贾兰结交时,薄雪是存着私心的。毕竟只有他,在四大家族衰败之际,是成长在断壁残垣中的那一盆茂盛的兰,是黑夜中那颗闪亮的启明星,是乱世中给人希望的唯一盛景,是薄雪现在所能抓得住的,能让她看到曙光的一颗救命稻草。
      但是随着交往的深入,薄雪却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孩子。这个孤独的,骄傲的,认真的,努力的,贾兰。他在贾家是神奇的存在,同贾家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也许正因为如此,在大厦将倾之际,他不仅独善其身,而且脱颖而出。
      薄雪正沉浸在对贾兰的思索中,莺儿过来说道:“琏二爷打发人来问姑娘给他打的络子好了没有。” 薄雪一听,心里暗暗叫苦,这几天千头万绪,早把这件事情忘了干干净净。不过她前几天已经勉强打好了几根,只是觉得拿不出手,既然人家已经来问了,想重打也来不及,只好随便收拾了一番,叫上丫头前往贾琏住处。
      到了书房门前,有小厮立在门口,替薄雪掀开帘子,让她进去。不知为什么,只要单独和贾琏相处,薄雪总有一丝丝紧张和说不出的别扭。她也想过,难道是薛宝钗以前和贾琏有私情,自己不知道?不过这绝对不可能啊,以薛宝钗的性格,即使喜欢,也不会表露出来,即使表露出来。打死也不会说,她可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啊。听众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两人小时候确实见过,但那时候的薛宝钗也就七八岁,有人会喜欢这样幼齿的小萝莉吗?薄雪心里有点儿打鼓。
      贾琏一身月白长袍,正立在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旁边,里面随意插着几根腊梅。屋子里没有生火,很是清冷,薄雪刚一进门,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她不禁纳闷:虽然我姓薛,但也不用在雪洞一般的房间里接待客人吧?
      听到薄雪进来,贾琏也没什么反应,仍旧姿态悠闲地看着窗外。从薄雪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斑斑驳驳,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个时候的贾琏给人的感觉是寒冷的,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虽然站在阳光下,却冷得像月光一样,只能遥望,不可触摸。
      薄雪因为自己的手艺不能见人,也不知道贾琏心里是否满意,只能呆立在门口,不好意思说话。过了半天,他转过身子,脸上带着微笑:“宝妹妹是来给我送络子的吗?”
      薄雪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琏哥哥不要嫌弃。”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攥得皱巴巴,看起来像灰老鼠一般的络子递过去,脸羞得发烫。
      贾琏接过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眼睛定定地看着薄雪,嘴里说道:“我要送林妹妹回扬州,不日就要启程,有了这络子,才好把荷包挂在身上。”
      薄雪看他转了话题,心里不觉松口气,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林妹妹想必很是伤心,舟车劳顿,琏哥哥要费心了。”
      贾琏点点头,盯着薄雪的眼睛,似乎想透过它们直看到她的内心深处。
      薄雪受不了这虎视眈眈的目光,心想自己这也没干坏事啊,怎么就先心虚了呢,她鼓起勇气,迎上贾琏的目光:“你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否则凤丫头和平儿会担心的。”
      贾琏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轻声说:“宝妹妹也会为我担心吗?”薄雪不知如何回答,讪讪地笑笑,转过头,假装要找位子坐下,避免了这个尴尬的问题。
      贾琏看到薄雪这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内心惨然。薄雪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难道不是简单地来送个络子吗?怎么就搞成约会的感觉,还是如此的暧昧?这个贾琏到底要怎样啊,虽说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但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好吧,我可是坚决不会当小三的,秦可卿就是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再说,你老婆那么厉害,我怎么惹得起?
      贾琏回转身,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如果你见过以前的我,也许会原谅现在的我的荒唐行为。”
      他的声音里,透过一股历尽沧桑才能有的酸楚,但这份酸楚这那样的悠扬,渐行渐远,直至最后如烟般飘散,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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