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关瑶

　　黑影在屋中间穿梭，开窗跳入，寻找跳出，这个人谙熟此道，如那烟一般无声无息。

　　楼下的人影停了下来，整个人一闪藏入黑暗中，确定了楼上的人没有人发现，才脚尖一点，如蜻蜓点水般，三下两下跃上了最高的屋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围了围领口，哈了哈手，刚要感叹下夜里真冷，突然几道银光从面前划过，吓的打了个机灵，定了定神再看看，空荡荡的街道上漆黑一片，哪里来的银光。

　　客栈厨房，她正在坐在炉旁烘干麻布衣衫，整个人光着外面罩了红色的披风，黑发如水般落在红狐皮毛上，露出如藕般玉白的腿。屋顶来的人心中感叹，只是这腿要是再胖一些就好了，屋中的女人怎么瘦的骷髅一样。老大打了手势，他也不能再看，往前越了两个屋子，又搬起瓦片观察

　　她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短叹半声，屠天人气日渐衰落，还未熟练的生果子也出来执行任务，房上的五人明显沉不住气。不仅武功差强人意，就连性子也大大咧咧。

　　乌达札赤并不知道，他的身上落着屠天特有的记号，那表示这个人已经核实，是可以执行的对象，就算她已经离开屠天，露元还是沿袭她定下的规矩。屠天中实行同期制度，被人丢弃的孤儿或者株连九族的幼童，被甄选出，组成团体进行训练，一般团队在五到十人左右，替皇家铲除异己，甚至边疆出战，高位之人待遇与将军一般。

　　可前仆后继的人为了一个空有的梦想，彻底舍弃自己的自尊，在残酷的竞争下，是人性的缺失，每一个活着享受的人，人前显贵，那背后究竟有多少辛酸，也只能打断了牙咽进了肚子，自己知晓。

　　今夜，她也是要出手杀他的，不过看这个样子，自己除了要解决那蛮子，还得捎带解决这五个麻烦。

　　她打定了主意，抓起半干的衣衫，翻身上了二层，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屋中。

　　“没想到…”乌达札赤在突然看到一九的时候，吓了一跳，紧跟着他看到斜落的衣衫下如雪的肌肤，色心又起：“这么快就见面了。”

　　五人紧随她身后，落在了屋顶上，她的脸色一闪成熟，点住他的穴位，他们翻身进窗的时候，她已绷紧了身体挂在另一端的窗上，脚腕一翻，借力上屋檐。

　　剑刺在人身上的声音，刀划过骨上的声音，如欢乐的乐曲，她隐在屋檐上，露出冷冷的微笑。

　　“二哥，你说是潜行者帮我们点好的穴位吗？”少年扬起带着刀疤的脸，把满是血渍的短刀插回背后的刀鞘中。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四弟，你说呢？”

　　“我见过那个女人……”老四指着屋脊上的长发飞舞的女人，话只说了一半，就见她如鬼魅般消失在屋脊的边缘。

　　“那有什么女人？”空空的屋脊上连鸟都没有。

　　“走，回去领赏去!”老大提着手中的头，没想到第一次执行任务就轻松的完成。

　　老三只觉得喉咙处莫名的一凉，摸了一下，血侵到指端，警示还未来得及说出，就斜着身子在屋脊上堕了下去。

　　老五回身就是一剑，像是刮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腹中一阵猝痛，身上被来的人点住了哑血，紧跟着一刀抹脖。

　　血腥的气味令人作呕，她拎着短剑，站在月光下，光渡过半张脸，依旧那么宠辱不惊，平淡无奇，屋脊上的三人心中都暗叫了声不好，不知是敌是友。

　　老大斗着胆子笑了笑，一拱手抱上家门：“姑娘，阳光路上鬼莫行…”下半句还没说出口，就听得她嘻嘻的笑着，听得脖子后面嗖嗖的冒凉气。

　　“月暗世间好屠天。”

　　她身形极快，手中的短剑迎风，在风中划出一声低诉，好似那剑刃跟着人在笑。

　　老大的眼里还有死亡时的绝望，老二手里握着她的短剑，争脱不开，最终气绝身亡。

　　老四在看着她，挪不动脚步，不知道躲避，她把手中的短剑收到袖中的臂套上，走到她面前，脖颈下如藤蔓般的伤疤，仿佛要在锁骨上开出艳丽的血花。

　　“看够了？”她在笑，月光在她的脸上，却映出异样的相貌，她从怀中拿出指宽的金条，放在他手里“有了这个，找个地方安家立业，娶妻生子……”

　　“你想知道什么？”

　　她侧过头望着漫天星光：“这个…啊，我想知道的事可多了……”

　　**

　　这个夜仿佛特别短暂，没有头疼的侵扰，从来没有睡的那么沉过，裳云翊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伸了伸懒腰，下床去推开门。一九正好上楼，手中端着的食盒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皮蛋瘦肉粥，泡菜碟，还有煎鸡蛋。”她把东西从食盒中端出，递给他筷子：“过了午时，我们就出发，再走四天，才能到下一个小城，我出门去采买。”

　　“楼下怎么那么吵嚷？”粥太香了，他才注意到楼下的那么大的动静。

　　“就是这个屋子中的人，和他们起了冲突”小二带着衙役来到屋门口：“一男一女，差点跟那群人打起来。”

　　衙役推门就进，抬眼看了看屋中长的太过好看的男人，和太过普通的女人，皱了皱眉：“昨天，亥时二刻，你们在干什么？”

　　她退后半步，福了福身：“回官爷，我在厨房准备今早的吃食，王掌柜可以替我作证。我家公子那时正与青山派的李当家闲聊。”

　　这一句‘官爷’叫的他心里舒坦了不少：“你们的人证，我会去查实的，赶紧下去到大厅里等着。看不出你这小妮子嘴还挺甜，别怪我没提醒你，下面比较恐怖。”

　　恐怖？！那已经不能形容饭堂里的情景。

　　二十多个高大的蒙古人，被人剥了皮，人和身体左右配套钉在墙上，鲜血已经凝固呈现了暗红色，一边带着口罩的仵作忍受不住，吐在一边的铁桶里。

　　门外还围了不少人，因为客栈的门口上还钉着一个有皮的男人，头没有了，整个人呈现大字型，正好覆盖了客来驿站的招牌。

　　不少人对他们两人投来了警惕的目光，一九倒是泰然，拉过椅子，示意裳云翊坐下。

　　他认得这些人身上的手法，如她所受的那种剥皮手法如出一辙，是她？还是别的人？

　　文弱的仵作从尸体旁边站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杀人方法，太过残酷了！”

　　一九就站在他身后，可他猜不出她的心。

　　旁边的仵作给他递过毛巾，擦干净手，他拉下了口罩，那是一张清秀的书生脸，眉淡如柳，环视了下在场的众人，开口道：“应该与在场的人无关。”

　　她认得面前的男人，虽然这么多年了，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算起他当时就已经位高权重，堂堂的法理寺少卿，怎么到这么个地方当仵作。

　　“既然与我们无关，就赶紧放行吧”周围的人三五成群的起哄，谁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

　　“于化龙，有谱没谱啊！！没谱回家抱媳妇去啊！！”“被扁到这个地方来的人，怕是也没有什么本事，还是让他媳妇刘巧儿来好了！”“你知不知道啊，他娶了个母老虎！！！”

　　随着尸体被人抬走，现场变成了声讨于化龙，人三五成群笑的好开心，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多了，再惨烈的死相只要不是自己就好。天生神经大条的人，要开仵作的玩笑，周围的人也跟着笑话起于化龙的窘相，一扫凶杀案现场的阴霾。

　　“谁！！敢说我相公！！！”彪悍的女人一身红衣，骏马嚣张：“谁要是敢说我相公，我就让他好说看。”人群在尖叫声中轰然散去。

　　“相公…”刘巧拉住骏马，变得无比温柔：“什么时候回家？家里的宝又哭了，我管不住……”

　　裳云翊转过头，看到她脸上嘴角微微一笑，眼中对面前的一幕说不出的羡慕，可又有一次难掩的苦涩，见她转过身往马厩走去，他也没有拦。

　　她心中定是很苦吧？他这样想。

　　用过极其丰盛的午饭，一行人整装准备再出发，边打包边赞叹一九那国宝级别的好厨艺。

　　“怎么不见，一九？”杜三娘看了看马厩里，殊途还在安静的吃草，背上没有打包的行礼。

　　“吃过饭就不见了，是不是在门主哪里做事？”白夜香也探过头看了看。

　　“一九，上了街。”肖蝶舞抚着马背，愣愣的开口。

　　玲珑窗子上贴着喜庆的‘福鱼’剪纸，他站在日光下，发髻规整，一身银白色劲装。

　　掌柜的看了又看，实在不认得眼前的少年是城中那家的公子哥，转念一想，权当不知吧，手中的马刀真是不错，就连上面镶嵌的宝石也递过典当的钱，掌柜笑的嘴合不上，点了散碎银子给他。

　　少年却一笑，把散碎的银子推了回去：“鬼火点灯……”

　　掌柜一愣，放下马刀，低下头看着少年，有些不屑：“公子手中有火，可是这灯好不好点可得看你的道行！！”

　　他一笑，在太师椅坐下，翘起二郎腿：“拢着火，不怕找不到好灯笼。”

　　“哪方面的？”掌柜笑了笑，从身下掏出一只信鸽：“想必公子手里的消息是重头？买个计量金银？”

　　少年一笑，从怀中掏出半块人皮，拍到掌柜的面前，邪魅的笑了：“黄金一万，不议价。”

　　掌柜只瞟了一眼，就吓的从柜台上摔了下去，那张发灰的皮上还有这点点血迹，上面凤头连尾，中心两个篆体屠天二字。这下可好了，这消息不送也得送，自己可担不起。

　　**

　　刚刚还看到拿着马刀的少年，怎么一转过巷口就不见了，裳云翊又望了望，确实看不到少年的身影，倒是一九拎着干粮站在他背后：“公子，在找什么？”

　　他收回眼神，转过对着她一笑：“担心你拿的太重了。”本来打算给她一个惊喜，谁知道走在路上被拿着刀的少年吸引，还好在这里又碰到。

　　看着他真诚的双眼，知道他是在骗自己，可还是觉得心暖暖的，抬手递给他一袋烧饼，两个人在日光下并肩而行。

　　他深深的吸气：“一九，春来了啊…”说着走在她前面，替她挡住刺眼的眼光，路上的人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人不主的微笑，并不是因为裳云翊的俊俏，而是因为看到了身后的那个平凡的女子脸上那真如春光般的灿烂的笑容。

　　“若是事事让咱们分离，又当如何？”少年立在东风中，长发飞扬。

　　“那只能盼着天公有意，有缘再逢！”少女坐在他脚边，倾城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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