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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五)
(五)
“原来新郎官躲在这儿,外面的人都找你,等着你拜堂呢。”宇文邕推门而入,正好撞见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无语凝噎的一幕。
此情此景下,傻子都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何况宇文邕这个人精。
我赶紧擦干红着的眼眶,打个圆场说道,“我舍不得妹妹出嫁,妹夫好心好意安慰我两句。亲王别放在心上。”
宇文邕看向我,又看看普六茹坚,淡淡的冲我道一句,“你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跟世子说。”
我欠身行礼,恋恋不舍的看了普六茹坚最后一眼,宇文邕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我无奈,只得转身出门。
未几,普六茹坚和宇文邕相继走出房门。普六茹坚是懂事识大体的人,我知道,即使他心里再不愿意,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毕竟,他是随国公的世子,他的一言一行,不仅能代表他,也牵动着整个家族的荣辱命运。
经过我身边时,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默默地走向大堂。
我明白,这是我们两个最后的交集了。这一眼,包含着爱,包含着恨,包含着不甘心。可是再不甘心,也只能认命。
自此,我俩虽然成了一家人,可他永远的成了我的妹夫。
若以后都要以这样的身份面对他,还不如永别。
记得曾经很喜欢的一首古风曲,有几句词是这么写的:浮生里执着什么,是爱是恨呢;还是耳畔的歌,夜雾中的烟火。都轻声问着,此生执着什么,你若问我,我答奈何,无可奈何。
再多的无可奈何,也只能剩下最后一个眼神的交换,然后擦肩而过。
当他从我身边走过的那一刻,当他消失在我视线的那一刻,我仿佛被人抽离了所有的力气,两腿一软,就要瘫倒在地,却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整理好你的情绪,还要去看拜堂呢。若仅是这样你就受不了,待会儿所有人都会发现你的异样。”一个冷冷声音从旁边传来,我抬头一看,住着我的人,正是宇文邕。他总是那么冷静,我讨厌他,狠狠的瞪着他,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一语点破了我最不想面对的事实——我是不能缺席了普六茹坚和伽罗的拜堂的。他手上的力气大,捏的我生疼。我耸耸肩想把我自从他的手里拽出来,他到也没为难,自觉地放开了手。淡淡的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别的,他也背手离开,只留下不含任何感情的一句,“芸芸,搀好你家主子。”
*********
“一拜天地——”一个悠扬的声音喊道。
新郎新娘一鞠躬,我的一颗眼流泪划过。
“二拜高堂——”声音再一次悠扬的响起。
新郎新娘二鞠躬,我又一颗眼泪划过。
“夫妻交拜——”
普六茹坚穿过伽罗的身影,直直的看向我。我擦干眼泪,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愣了一会儿,伽罗已经弯下了腰,做好了鞠躬的样子。所有的人都盯着看普六茹坚,他断是没有再拖着不拜的理由了。
情愿或不情愿,他慢慢地,鞠了一个躬。夫妻交拜,自此礼成。
新郎新娘三鞠躬,送入洞房。
看着他们缓缓走出礼堂的背影,我的脑海里只一遍遍的浮现,那些他曾对我说过的话:
“沫儿你需要多久来了解我,我就等你多久,你是我见过的最蕙质兰心的女子,我愿意一直等你,直到你喜欢我如我喜欢你一样深……”
“因为我普六茹坚一定会保护好我爱的人,只要你肯信我……”
“沫儿,我不催你。我说过,我愿你等到你觉得我值得你此生托付为止,上次是我唐突了,还望你别见怪……”
“娘子,月后见……”
你教我读书,写字,给我写情诗,陪我猜灯谜每件事都还历历在目,你对我说的每句话,都还言犹在耳,但是,你今日跟别人拜堂成亲,我也只有无可奈何。
终究,还是别人做了你的娘子。
*********
“走——”突然被一个人就往外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了礼堂。
“宇文邕,你要带我去哪!”我使劲的甩开他的手,可是我越甩,他握的越紧。
“去哪有区别吗,难道你想留在这里去闹洞房!”他冷冷的回我一句。我立马就安静了,无论去哪,我最不想呆的地方,就是这个伽罗和普六茹坚的礼堂。
我什么也不再多想,不想去哪,也不想要做什么,就只任由他拉着我,策马而去。
轰隆隆从远处传来几声惊雷,由远而近的逼至。
山雨欲来。果然当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老天爷都要来凑热闹。
不时,豆大的雨点就悉数而至。将前方一切的景物都摸成了一片模糊。
一颗颗雨点拍打在我的脸上,也拍在宇文邕的脸上。
我侧头看他,只见他目光凝视着前方,神情专注。雨水顺着他俊逸的侧脸淌下,可他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紧抽了马几鞭,跑得更快了。
“今晚在这儿哭够了,明天别再让我看到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又将我带到上次的那个木屋中,把我扔在屋里又冷冷的补充一句,“你不在乎名誉,你们独孤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我狠狠的瞪着他,满腔的不如意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地方,我冲他连讽刺带挖苦的说道,“宇文邕,你别费心了,我是不会给你做妾的!”
他淡淡的扫我一眼,也不恼,语气一如平常的平静,“第一,现在你要尊称我一声亲王,下次再犯就拖出去掌嘴;第二,你现在哭得这么丑,就是给我做妾我也不要!”
“杨坚他必定是一个比你优秀的皇帝!江山注定会在他手中实现安定和平的,不是你!”我知道怎么说才能刺到他最痛的那根神经,故意说道。
果然,他狠狠地瞪我一眼,似是克制了极大地怒气,才能只回我一句,“我今天不想跟你计较。”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外面倾盆大雨,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也没心思管,只管蹲在那里,泣不成声的哭起来。
宇文邕虽然性子招人厌,但是他说的话,总是一针见血。今天我哭还可以解释为我舍不得出嫁的妹妹,可若明天还是这么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丢的便是独孤家的人。到时恐怕所有人就都要知道我和普六茹坚的事了,这要让伽罗如何自处。
*********
宇文邕一个人站在狂风暴雨里,不躲不藏,任由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他脸上。这样透彻的大雨,淋一淋,反而让他觉得,心里更加清晰了。
父亲去世那天,他亦是如此。站在倾盆暴雨中,哥哥,姐姐轮番的来劝他,可是任谁劝,他都不肯进屋。
他是一个绝不肯落泪的人。父亲去世的那天,他实在是太难过,就愣愣的在雨中站了一个下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就只好借助冰冷的雨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第二天高烧一场,烧的没有了意识,第三日,才能够重整心情,为爹爹发丧。
之后,席卷而来的政变,夺权,让他根本就不能有喘息和静心的机会。
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的他根本没有争夺权力的可能,他所能做的,就只是好好的伪装自己,在宇文护面前装无知,在三哥面前装幼稚,在天下人面前表忠心,以至于没有人对他有半点防范之心。
听起来容易,可是对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来说,将自己的抱负深埋在心,对自己在意的事情装的漠不关心,又谈何轻松。
没有人能懂,这些日子以来,他是多么想见到她。可是,他不能。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些睁着眼睛睡不着的夜晚,他会一次次的想起那日在独孤府的花园中,摩罗掰着李姬的手指,脸上的笑意那么明显,眼神中的喜悦那么真挚。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尽头,想什么就说什么的冲劲儿,久久环绕在他的心中不能散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有这么的无可奈何,才羡慕她的毫不掩饰。
今天听说皇上要派人去普六茹家道喜,他立即主动请命,因为他知道,她肯定也会去的。他就这么想见她一面。
一开始,只是因为听闻她命中注定辅佐一代英主,才开始关注她;可到了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如此关心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从一进普六茹府的门开始,他就一直注视着她。他看到普六茹坚将她拉进屋中,他就知道里面定有猫腻。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推门进去,没想到,看到的是那样一副场景。
他记得她曾说,“摩罗已心有所属,还请四公子不要再在摩罗身上花心思了。”他以为这只是拒绝他的客套话,今日一见才知道,她确实心有所属了。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也犹如一把把刀子,一把把割在他心上。
他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的心情会被一个女子如此牵动。她喜,他就跟着开心;她落泪,他就跟着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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