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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朋友
不知道为何，每次一遇上精灵王，伊凡就会不自觉地神经高度紧绷。
“陛下。”他垂头行礼。
然而国王的目光却从他身上移到了那台古琴上。
“焦尾？”又打量了他一番，“你还真是那个国家……”
“是……”伊凡越发惶恐与迷惑起来，“陛下也曾踏足？”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里的音乐，与精灵族的相比，倒也别有风味。”
“是……”
“那你便奏吧。不必紧张。”
精灵王今天貌似心情不错，靠坐在壁炉边的藤椅里，小王子趴在他的怀里，也期待地看着他。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收拾好情绪，应了一声，便将五指搭上了琴弦。
穹顶之外依稀可见冬雪泼泼洒洒，而这殿中却是一室恬暖，水亦生香。
这琴声，像什么呢。以伊凡的国度中的语言来形容，那便让人想到那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亦令精灵想到无人的幽谷，细细的水流，和随风变幻的烟霞……
亚尔维斯放下手中的酒杯，不耐地揉揉眉心：“这样催眠的东西我可听不下去，还有点东西要带给萨那诺斯，陛下，先走一步了。”
瑟兰督伊唇角扬了扬，点头。
这曲子，对于亚尔维斯这类精灵或是莱戈拉斯来讲，还真是，会听不下去。
怀中的小家伙已经揪着他的衣襟，又快要睡过去了。
“Ada……”语声中已能听出浓浓困意。
“怎么了，莱戈拉斯？”
小精灵咂咂嘴，暖暖地趴在父亲胸口，又伸手把那些金发抚开，方才将小脸贴了上去。
“待会儿醒过来又能吃什么东西呢……”
“……”
“Ada……他的琴声能够让你好梦呢……”
“……”
“真好……”
低低的语声萦绕在国王的心底。
殿外飞雪无声，那人类清瘦的手指却如同有着神奇的法力，一勾一抹，注入焦尾古琴绵长的心绪。
“是，会的，我的莱戈拉斯……”
琴声纷扬，若流水清风。
“做个好梦……多好……”
“是啊，能做个好梦……多好……”他轻轻地抚着他的淡金头发。
怀中幼子的呼吸均匀沉稳，他看着那焦尾古琴，慢慢饮下杯中酒液。
这纷扬的大雪，应该快要将森林整个覆盖了罢。
琴曲已渐渐终了。
轻盈美丽的侍女奉命走过来，递上一根温热的帕子。
国王接过去，轻柔地擦掉小精灵脸侧的口水，他睡得如此香甜，他胸口的衣料都潮湿了一片。
轻轻地将幼子交到她平稳伸出的双臂间，他以唇语命令：“给他的床上再加一层被子。”
侍女点头，方才抱着小精灵转身离去。
“为何不继续？”
“哦……好。”伊凡回过神来，开始起弦。
“这曲子叫什么？听上去倒是有点……”他想了一下，用了一个比较“东方”的词，“玄妙。”
“它叫做孤馆遇神，可，并不是，不是，殿下所言的，能够让陛下有个好梦的东西。”伊凡有些局促不安，事实上，国王甚至都没有流露出困顿之色。
“呵……小孩子……那黑头发曾说过，你的音乐如何，你的心便是如何，此言不虚。怎么，现今，没那么绝望了？”国王转过身来，看着呆在焦尾面前的人类，突然起了点戏弄他的心思，“难道想一直呆在这危险重重的森林里？”
伊凡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还是，来年春天，便放你们离开。”
那么久？伊凡一愣。
“这时节想要穿过森林离开我的保护范围，就给饿疯了的奥克塞牙缝去吧。”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国王放下酒杯，“另外，莱戈拉斯的一百岁生日，他很希望你也能陪他过。他说过你是他的朋友。”
低沉的声音像是安静的飞雪，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温暖的空气里。
琴音戛然而止。
原本一片荒芜的心底仿佛正有什么东西慢慢地破散开来，如同他眼底凝固了许多年的坚冰，伊凡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热热的，有点酸涩。他有些感动，有些无措，还有些想哭：“这样可以吗……可我，我并没有什么好的礼物送给殿下。”
“不，你已经送了。”
国王放下酒杯，踱步至那台名贵的焦尾之畔，修长的手指抚过其上七弦月华，微微向下一拉。
“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不算是礼物吗？”
*
“你这家伙，几百年不见，还真是没变过啊。”
“你也没怎么变嘛，还是没有雌鹿追你啊。”
“哼，那些个雌鹿哪能入得了我萨那诺斯的法眼？”
“你也太挑了……”
“哎，你这次怎么回阿蒙兰来了？浆果没有以前好吃嘛……”
“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嘁！”
伊凡保证，他不是故意的。他不过是在离自己的去处的路上的拐角处听到了那位将军的声音，然后一转身就碰上一头趴卧在地异常神骏的雄鹿，那两对巨大的鹿角既美且锋利，看着就足以吓破人胆。
那头鹿好像正吃将军手里的什么东西吃得开心，被惊扰之后不悦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他。
亚尔维斯回过头来：“伊凡？”
“将军。”伊凡颔首。
“哦，这是林中的神鹿之王，萨那诺斯。”亚尔维斯随意地介绍。
那头鹿已经站了起来，冷淡倨傲地俯视着他。亚尔维斯已经很高，但是这头鹿至少有两米，那一对张扬的大角总是能吸引住人全部的视线。最美丽的装饰，最锋利的利器。
“他是什么人？”萨那诺斯皱眉。
“东方人。”亚尔维斯看着他道。
无法跟森林精灵一样听懂动物的语言的人类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伊凡，你是什么人？”
“游吟诗人。”
“在这之前呢？”
他顿住了。
“请谅解，纵然陛下与小殿下不闻不问，可身为王国之臣，我却有必要为他们的安全考虑。”将军把手中最后的浆果也塞进了神鹿嘴里，琥珀似的一双眼跟萨那诺斯一样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尤其是，当我刚回国都，就听闻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的歌谣令我王陛下旧伤复发。如果，我可以与少不更事的小殿下一样称这位客人为朋友的话。”
伊凡抬起头来，看着这位表面狡黠不羁在国王面前也率性放肆的将军，
“将军的意思，我明白。请相信，伊凡只是一介流亡者误入贵国，绝无不轨之心。”
“哦？因何？”
“原因太多了不是吗？战争，政变，亡国……数不胜数。”伊凡苦笑。
只是鲜少有人一一占全，乃至家破人亡，最尊贵的血脉也沦至草芥不如。
亚尔维斯沉默了，萨那诺斯低低地叫了一声。
“对不起，只是，我们的莱戈拉斯殿下，他当你是朋友，请勿介怀我的疑虑，但事实上这段时间，我能够看到……”他叹了口气，“谢谢你，对小绿叶的帮助。”
“与其说是我帮了殿下，不如说是殿下帮了我。”伊凡轻轻地道，“小殿下，他有一种神奇的特质，能够让人如此轻易地，重燃起希望。”
“希望？”亚尔维斯与鹿王对视一眼。
“是，希望，对生存。”人类的面庞在那一瞬间变得光彩焕发，他仰头看着眼前的精灵，语声笃定，“以及美与善。”
萨那诺斯侧头看着亚尔维斯，又叫了一声。
“鹿……鹿王大人，能够，让我离开一下吗……”萨那诺斯那一扭头险些令伊凡撞上那对锋利的大角，他不得已后退了一步，磕磕绊绊地问道。
神鹿往一侧移了一步。
伊凡冲难得怔住的棕发将军点了点头：“恕我先行。”便再未回头地，自宽大的鹿角之下走了过去。
“傻了麽。”萨那诺斯低下头舔他的脸，“我的口水可以治你的病。”
“去去去！”亚尔维斯嫌弃地推开它，使劲擦脸，“萨那诺斯，你觉不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变帅了？在人类中算个中上吧，在这里连你都不如，又哪里比得上我？”
“……”
“我是说，你不觉得，他的眼睛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那是什么？”
“你果然傻了嘛，那种东西，叫做，光。”
萨那诺斯悠悠地，吐出最后一粒浆果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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