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改)

作者:秦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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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中花(1)


      番外——镜中花
      灵这个字有很多种解释,祖母选了一个极少见的意思。屈原的《九歌东皇太一》中有一句“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这里的灵代表女巫。祖母告诉我,我名字中的灵,不是钟毓灵秀的灵,而是意味着女巫的灵。同胞的妹妹的名确实代表娴静的悠字。

      没有一个少女希望自己被叫做女巫,我曾多次向祖母抗议,但都无功而返。于是在见到外人问我名字时,我总是说:“我叫梅灵,梅兰竹菊的梅,钟毓灵秀的灵。”而我的妹妹在一旁装作纯良无害的样子:“姐姐,祖母不说你的灵字是女巫的意思吗?”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本该一起亲密的挽手说着悄悄话,而我们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她的关系应该是从那是开始慢慢的恶化直到后来惨剧的酿成。

      那时我唯一的朋友是竹家的大小姐竹浣,我们有着很多相似的爱好,不是弹琴吟诗作画,而是一身鲜红的骑装纵马奔驰。但是她从小体弱多病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而我却因祖母的要求,只得望着头顶四方的天空,骑马弯弓只能在梦中想想。

      也许你会因一个背影,一件小事,一朵绢花爱上一个人,在梦中悄悄唤他的名字,在纸上一遍遍眷写他的姓氏,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注视他。这是我的初恋,或许用暗恋来形容更贴切些。那是一场似紫藤萝花雨般绚烂的少女心梦,多年之后在于竹浣谈到此时,我仍是觉得欢喜大于痛苦。
      那个人是竹浣的嫡亲兄长,我知道他叫竹清,我知道他最喜欢湛色而非衣着上的青绿色,我知道他写得一手颜体好字,我知道他喜欢狗而讨厌猫,我知道他笛子的造诣不亚于我那个视笛如命的堂弟,我还知道……然而十三岁那年,他与他人的订婚让我明白这一切都不属于我。对于他温声问候关心向来熟视无睹冷漠以对的竹浣第一次对她兄长表现出强烈的反映,为了我这个朋友。我并非他人所言孤傲凉薄之人,谁对我好一向清楚。我拦住要发脾气的竹浣,独自出门散心。

      依稀记得戴望舒的丁香姑娘也是雨天撑伞漫步,我少了几分闲趣,只剩下忧愁。不经意间便走到青山边,看见了我一生中的劫数。

      那是一只狐狸原本的毛发已被泥泞的土地染为棕色,身上似乎还有几道血痕,一双漆黑的眼睛中夹杂这疲惫之色。他蜷伏在草丛中,瑟瑟发抖。

      我走上前,将它抱入怀中。狐狸的小脑袋一个劲往我怀中钻,泥水弄脏了我的上衣,我微微蹙眉,但在看到他的那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时,一切的不满都烟消云散。我掐了个法诀替它治疗伤口,我有些歉意地看着它,我不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女孩,对于攻击类型的法术还算熟悉,其他都是一知半解,治疗的法术仅会这一种。狐狸舔了舔我的脸颊,用它那小小的软软的舌头。看她似乎恢复得不错,心中有些小骄傲:我治疗法术也蛮不错的。实际上,那次法术确实如我所料,作用几乎不计。我便把小家伙放下,抚摸着它柔软的尾巴,轻声道:“走吧!回家吧!”

      之后我便将此事抛于脑后,除了那条无法洗干净的裙子在衣柜里晃荡,其余都不再想起。然而在那件事发生三个月后,我不得不重新回忆那次善举。

      那晚我正准备熄灯,滚入被窝,听到木制窗户碰撞的声音。我伸手入怀,摸到一把小刀,才缓缓看向一边的窗子。一个银发的少年正慵懒地趴在窗台上,定定地看着我。少年的银色长发在月光下像新纺的银线,柔软,光滑,银发中一堆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似在述说主人的倦意。少年的脸庞即使是最善于描人状貌的作家也无法形容,作为四大家族第一美人的我引以为傲的熔岩也只能甘拜下风。他的脸我提着上好的狼毫也不敢落墨去摹画,生怕我所作损伤其一丝风华,就像是造物主的珍宝。他身上披着一件深色锦袍,穿着一套形制像是唐朝的汉服,颈上挂着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

      他的声音似碧涧清泉,温柔而低沉:“恩人,我是来报恩的。”说完一对耳朵抖了抖表情不太自然,有些局促。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快速地眨动,偶尔偷瞄一眼,身后一条毛茸茸蓬松银灰色尾巴左右摆动。

      我怔住了,这莫不是三月前的那只狐狸。我看着他打了个哆嗦,眼神有些迷离,心下不忍。“你进来吧。”

      他紧紧绣有暗纹的领口,便灵巧地从窗子跃进,带着丝丝寒意。他一手伸向后颈挑开绳扣,一手托住玉佩,马上递给我。玉一入手,温度从手心传至四肢,这是块暖玉?他低下头,两只耳朵慢慢变红:“恩人,你救了我。我自当以身相许。这玉佩便是见面礼。我认识的都说,若是你收了玉佩,是应允作为我的妻子。”我一个机灵吓得差点把玉给扔了。他看不见我的神情,继续说:“我觉得下月初五,这个日子就不错。恩人,你觉得呢?”

      接着他抬起头,一双黑色的眼眸底部竟泛起一涌一涌银色的光亮,倏然间刺骨的寒意将我包围,手抖了一下。玉佩掉在地上。听到那一声清脆,那股寒意又消失了。看着四分五裂的碎片,我心底先出现的感觉不是愧疚而是疑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脸上带有忧伤很快便掩饰过去,眼睛依旧是墨色,点点光亮在他眼中,如星星撒在银河中。似乎刚才只是,只是,我的错觉。他纤长的手指抓住我的袖口,眼中氤氲,声音带着颤抖,尾巴也定住一般。“恩人,你莫要赶我走。我家中父母兄妹都走了,就剩我了。”

      我揉揉脑袋:“难不成我还能收留一只狐妖?我家中是不允许的。”

      他急忙道:“恩人,你这是同意了?我可以不让他们发现的。”他抓住我口中的漏洞,迅速定义了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我可以化为原形的。”说完他就趴下,精致的脸庞长出白毛,渐渐变尖,只剩下一双狐狸眼睛还是那么勾人,雪白的皮肤银毛突生,身形缩小。我蹲下,从一堆锦绣缎子中捞出一只小小的白狐。一到手中,他粉色的舌头粘着我的手指,四只小爪子抱住我的手腕。

      养一只这样的狐妖把!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从小被压迫的神经在这一刻释放,术士界禁忌的屏障不再明显地伫立在我面前,缓缓消失,如坚冰化为冷水,最后变成雾气飘散。柔软湿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四肢,胸口,血液。不要听从祖母的话,去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情,而是反抗,反抗,做一回我自己。纵使那是一只狐妖又如何?纵使不应该与非我族类接触又如何?终于我不听从他人安排,有我随心所欲一回。

      “不会的,你可以留下。”我错过那一双媚眼里闪动的欲望与深沉,仍沉浸在自我矛盾冲突的世界中,仍然在享受一会儿的快感,然后我再也无法摆脱他。

      我看向窗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他来过的痕迹,但还是不放心。我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暗色苏绣的外袍,匆匆披上,踏出房门。仔细地检查房外的那条青石板小路,虽然说他已经变成一只看起来没有威胁的狐狸,但是被发现总是不太好。再次回到房间,我从梳妆台的镜下抽出几张土黄色朱砂画成的道符,掩盖他身上淡薄的妖气。

      也许是那一团毛球太过可爱,也许是那时忘记他是狡诈为名的狐狸,也许我是真的被他迷了眼,蛊惑心神,我同意让他睡在我的旁边。那晚睡意来得特别快,半梦半醒中,耳畔被热气包围,“我的名字——卫蓦。我的女孩,别忘记了。”

      我也开始习惯他的存在,他非常爱甜食,桂花糕,莲子冻,草莓蛋糕,他只要在床上打个滚,或是摇摇我的袖子,我只能叹口气,去找家中的厨子。他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床上,四只肉乎乎的爪子抓着我的枕头,眼都不眨地看着我。如果不是夜半他又化为人性,我真的以为我只是捡了只狐狸当作宠物。

      他毫不在意地松着领口,也不系腰带,一头缎子般的长发更是披在身后,长长的发丝有时遮住半张脸,就是这样的打扮常让我有异样的感觉。很久之后在与他提及此事,他竟是眯着眼,舔着唇:“乖女孩,你看不出我在勾引你吗?话本里的狐妖就是这么勾引得道道士高僧的。”

      从我十三岁到十九岁之间,发生最大的事,一场意外。那场意外导致我修为尽废。我拉着祖母的手,不知所措,祖母的表情一场奇怪,从牙牙学语时便刻苦修炼而来的修为一朝之间化为乌有。所有人都告诉我那是一场意外,恰好那天下雨我还被叫出去,那么巧我就被波及,恰好我的修为被废,而与我一同出去的人,就一点也没事。祖母平静地告诉我那只是场意外,而我也努力让自己不去往不好的方向想。

      华服珠宝,金银财币,都如流水般送来,即使我想欺骗自己那是意外也不可能,我猜过那是家中旁支或是其他与我结怨的人,毕竟我并不是个好人缘的女孩子,如果长得美,还没有一个好性格,那么你一定会被很多人暗中讨厌。可万万没想到会是我嫡亲的堂弟。

      我咬着双唇去寻堂弟。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压抑的呻吟声陡然被掐断。推门而入,木质地板上暗红的血液刺激着我的双眼,房中小塌中倒着一人,胸口还在起伏,脸上有三道深得几乎露出森森白骨的血痕,衣服破损,仍有血从破损处流出,口中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连一句话都连不成。

      那人身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卫蓦坐在旁边脚下已躺着七八具尸体,纤长的手指被鲜血染红,红酒的颜色,妖异的色彩,两只耳朵竖立着,洁白的绒毛平贴在耳上,银发上有血流过,半张脸庞被血覆盖,嘴角微微上翘,深处舌头,舔了舔指上的几抹红色,将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看着我。

      我只觉恐惧,双手不由抱着肩膀,胸口沉闷,口中似有反胃的恶心的味道,原来这些人,我竟是引狼入室,如果梦中,他的爪子向我脖颈处一抹,那么……浑身都在颤抖,冷汗一滴一滴落下,与脚边血迹融合,消失不见。

      卫蓦轻笑:“恩人,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你讨厌族中的那个女孩,我去帮你解决,你看到她遭遇不幸不是很快乐吗?他算计你,你不是来杀他的吗?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帮你做了,你不开心吗?”说完,还疑惑地偏头。

      “不是那样的,虽然他们……我的确有心思,但我没想到要他们去死。”我快速反驳,卫蓦已从小塌边来到我的身旁,速度快的我一丁点也没察觉。这样的身手,就算父母都去世,要活下来简直是轻而易举吧?

      “那么,你手中的铜刺是拿来绣花的?姑且算是你用这个来绣花,那么上面的烈性毒药是让绣品更诱人的?而不是见血封喉吗?”他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手中铜刺取出,细细把玩,“恩人,我还留了个活口,你可以去问问。”他随意挥去手上血,拉着我,漆黑的眼眸映着我惊惧的深情。“你甩不掉我的。不能再甩掉我的……”

      我的堂弟已是灯尽油枯,但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呵斥道:“长姐,你怎能与妖威武!”卫蓦竟将头枕在我肩上,沾有我族人鲜血的手环着我的腰,挑衅地看着我的堂弟。我修为不废只怕也打不过卫蓦,更何况此时,而且,身后他体温传来,我竟还有一丝丝的兴奋,我并未挣脱,只是冷冷道:“为什么要害我?我当不了少家主,也轮不上你,你莫要忘记我可还有个嫡亲妹妹……”
      我说不下去了,我虽不喜欢梅悠,但我们一母同胞,我从未想过害她,她怎么能!

      我的堂弟咳出一口血,说话反而更加流利:“长姐为何不继续说?你的确与我无冤无仇,但我若不从,我的小妹幼弟只怕……你应该知道族长你的祖母当年与我祖父的恩怨。如今你也无力回天,你斗不过她的。长姐,作为梅家术士,我劝你和他……”此时我才知与卫蓦的差距,他好像什么也没做,可一条生命就消逝在我眼前,连回光返照时想要说出口的话也无法说出,含恨死去。

      卫蓦呼出的热气全喷在我的耳上:“恩人,你确实无力回天了呢。”接下来他的话太有蛊惑性,我根本无法拒绝。“我可以帮你,你能够回复修为,而且还能更上一层楼,然后你才有机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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