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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布里顿诙谐曲(下)
夜幕早早降临,夏禾枫正在家中下水饺,外间屋子里暖气充足电视声嘈杂热闹把原本的孤单寂静驱散,她像个心满意足的小妇人在等待着心上人归来。
水饺正下一半门铃响了,她急忙去开门,应梓柏拎着大包小包东西进来。
“你买什么了,那么多?”
“吃的。”他脱下大衣卷起袖子要到厨房去帮忙见她左脚踩在右脚棉拖上便问:“还有一只鞋呢?”
“刚才急着给你开门,还有一只找不到了。”她望着他傻笑。
他摇头笑去找回另一只拖鞋让她穿上,走到厨房问:“有什么我要帮忙的?”
“你去看电视然后等吃就行。”
“我们吃什么?”
“饺子,你喜欢的芹菜馅。”
“嗯,到底还是禾枫最知道我。快点,都馋了。”他边说边往沙发上坐下随意的一个台一个台换频道,口里说:“你今年不回去过年,你爸妈没意见?”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我又不是第一年没回老家过年了,前几年我都是一个人这样过的。再说来去又费时又费钱。我不想回去。”禾枫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没一会儿她端着第一波煮熟的饺子出来:“今年真好,咱们一起过。”
他但笑不语。
“好了,你先吃起来冷了味道没热的好。”
“我等你。”
“喝点酒吧?”禾枫探出头。
“好。”
又一会儿她端出另一碟饺子,两盘炒菜和瓶白酒。
俩人相对而坐,她倒上酒举杯:“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在一起过!”她乐呵呵大力碰了碰他的杯子,一饮而尽。
梓柏看她,也一下喝完自己杯中的酒。
“哥,你尝尝我的手艺。”
他夹着饺子蘸着醋,一口下去直点头:“不错不错,这一碟我一个就能全部吃完。”
“能让你喜欢,我很高兴。”
他没有听出弦外音,这一刻他很享受这份兄妹亲情。几杯白酒下肚禾枫酒性上来有些话便想也不想脱口就问:“你以前是和婶婶一起过吗?”
“……没有。”
她没有察觉他愣了一下,这情绪流露稍纵即逝很快他一如之前。
“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过的。原来你和我一样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一个人。以前我觉得过节一个人很寂寞孤单,现在好了以后我们一起!”
“禾枫,别喝了当心醉。”梓柏劝她。
“不会,这么一点没事。你不知道就昨天夏松林还给我打电话。他没事了,听说有人顶了。只交罚金,不用拘役不会坐牢,他真是好运。”
“是么。”
“他爸知道了,好像美国那边家里为他这事也闹了一场。”
“他有找过你?”
“他想请我吃饭。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凭什么他觉得我会愿意和他吃饭!见着就恶心!他们一家人都恶心!”
“说你喝高了还不听,别再喝了。”他不让她再喝,扶她到沙发上坐下。她却把头轻轻靠上他肩,缓缓闭上眼睛,耳朵听到自己心脏在狂跳。
她倾吐:我等这一刻,太久太久……
“不舒服吗?”梓柏轻抚她头,“要喝水吗?”
“梓、柏…梓柏……”她轻轻唤他,拉他的手贴上自己发烫的面颊:“你不用在我面前假装什么,你可以把你的心里话讲给我听。你买下凤凰里我就知道,你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夏家的人……凤凰里是你的,是你的!”
“你喝多了。”他感到一阵厌恶,尽量不动声色的扶正她:“我还有点事,你休息吧我走了。”
她拉住他手不让他走,半抱着他,目光闪烁声音柔媚:“我知道你有些怪我的,因为我也姓夏,是不是?不过你记住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会帮你,当时我年纪小我没有能力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帮你的!我……我可以为你……我、我一直,一直,爱……”说道情浓处酒精带起兴奋,她吻上应梓柏。
刹那他一把将她推开!随即起身就走。
禾枫是假醉被这一惊,人木愣住,双唇微微翕动,艰难质问:“为什么?”
他简直不想多说。
“为什么!”禾枫喃喃不断。
“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他打开门。
“你怕什么!!!我们又不是真的兄妹!!!”她歇斯底里看着敞开的大门,所有的渴望全部幻灭人早已离去。
另有一扇门被打开,夏松林回到公寓客厅中的电话一直再响,他带着酒意接起。
“喂!你死了没?”说话的人声音娇俏跋扈。
乍听之下他还以为是夏禾枫。
“你怎么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哈,脑袋坏了?被老爸骂的?”
他反应过来:“是你!你干什么!!”
“你以为我是谁?”
“爸让你传什么话来。”
“他说你真是个废物,还有三天之内不回家以后就别滚回来!”
“他说的还是你说的!”
“你说呢?中国谚语里有虎父无犬子,你可真够丢人的,老爸这么会有这样没用的儿子。”
“我挂了。”
“等一下,让你这么丢人的人是谁?”
“应梓柏。”
“应梓柏?”
…………
应梓柏独自走在凤凰里,鞭炮声不绝于耳。它们像火鸟窜升到黑沉的天空炸开一朵朵金灿灿的大礼花紧接着又是亮红,又是银白,璀璨烂漫。
新的接连不断旧的烟消云散。
昏暗路灯下站着一个人,那人是辛绦。两人渐渐走近,相视一笑。
“大半夜的,在这干嘛?”应梓柏点烟。
“我一个人,金奶奶让我和他们一起过年,刚大家放了炮仗才进去。”她四周张望,“进去吗?小翔也在。”
黑夜下满天烟花,他们俩就站在这一浪接着一浪的爆竹声里。
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
有人刚熄灭了他寻求的一点亲情暖意,在凤凰里辛绦又为他点起。
周遭在一阵烟花爆竹激燃声后沉静下来,滚滚硝烟浓浓雾霾蔓延周围。他的电话响了很久,他这才去接,辛绦站在一旁等。
电话里传来翁君宁的声音:“他打我!”
她见他面色难看,忙拉着他手:“你去哪里?”
“跟你没关系,你回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梓柏,是翁小姐出事了吗?”她的手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我也去。”
“没必要。”
到底她还是跟了去,到了翁家他让她先去敲门,自己往后备箱去拿东西。翁君宁开门见到辛绦,微微诧异,手遮挡住一侧脸颊寒暄道:“大过年的怎么是你?来给我拜年?”
“翁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跟梓柏一起来的?”她的目光越过辛绦往后看。
屋子里丹尼尔闻声走出来,指着辛绦问:“她是谁?”
辛绦刚要开口,应梓柏微笑上前伸出一只手。丹尼尔犹豫了一下出于礼貌他还是伸出手准备与他握手。梓柏趁他不备另一只拿出高尔夫球杆的手从身后猛然抽出朝丹尼尔凶猛劈打过去!那黑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硬生生狠吃了几下只是本能躲避低吼。他知道单打独斗不一定是这个高壮黑鬼的对手,前几下是下了狠劲猛打的,打的丹尼尔抱头嗷嗷直叫,打的球杆弯曲。这会他也没停,下死力拳脚相加。
惊得一旁两个女人不知所措。
等反应过来辛绦上前制止,翁君宁见无法只得拿了房间里一只花瓶重重摔碎在地怒道:“应梓柏!你干什么!还不停手!”
这下总算停了手,他喘着气居高临下拿着已经弯曲变形的球杆拍拍丹尼尔的面颊:“你再碰她一个手指头试试!”
翁君宁赶忙过去扶丹尼尔。他一开始还站不起来,过一会儿才扶墙站稳,擦擦脸上的血,用英文骂了一长串脏话又说:“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我们的事用不着外人管!你给我滚!滚!”
“丹尼尔!!”他甩开翁君宁的手,往黑夜里走出。翁君宁追过去:“你去哪儿?”
黑鬼甩开翁君宁赌气驾车而去。
“你把他打出血了!”翁君宁只好转头埋怨应梓柏,重重往他肩上一锤。
“谁让他打你!”
“那我谢你了!”她撑着额头,“你们走吧,我要去找丹尼尔。”
应梓柏拦住她:“你早晚死在他手里。”
“梓柏。”辛绦叫他,他也不理会自顾自返回车上。
翁君宁跟上去:“应梓柏!”
梓柏回头。
她犹豫了一下:“对不起。”
“你对不起你自己。”
她自嘲:“谁让我一早被他吃定,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次又为了什么?”
“厉建皖送花来被他撞见。”
“厉建皖还在骚扰你?!”
她撩了撩头发:“没事的,剩下我可以搞定。今天谢了,丹尼尔的确欠揍。”
“保护好自己,我送辛绦回去。”
她在夜色中目送他们远去。
路上辛绦问:“你那么关心在意翁小姐,为什么还让别人抢走她?”
“什么意思?”他微微蹙眉,眼睛仍看着路。
“以前我就觉得你和翁小姐很般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翁小姐身边就有了一个丹尼尔。今天你为她动手就证明你心里还是爱她,虽然错过一次机会但是现在还来得及。”
他不可置信地瞥她一眼:“我爱翁君宁?真是天大的笑话。”
“别人抢走了你的爱人,你只顾自尊,爱却不敢承认!”辛绦最气恼他这种不在乎的态度。
“你急什么。”他笑了笑,“不过她不会介意你知道。其实她也不介意别人知道,只是有些人大脑跟屁股颠倒,自己生活枯燥乏味不如意非要传播是非评判他人的生活。这种无聊的人太多了,所以有时候我也懒的解释。我和翁君宁不光是生意伙伴,我们还是大学同学。一个宿舍上下铺的好友,她是个男人。”
辛绦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梓柏继续说:“他很厉害,可以为了丹尼尔彻底改变自己。我很羡慕别人有一个可以倾尽所有去牺牲去保护的人,要知道很多人是没有这样的对象的。至于今天打丹尼尔,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好一会儿她点点头:“我现在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很多东西,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看,把很多事与人看成了自己以为的样子。也把你看错了。”
“看错了我?你怎么看我的?”
辛绦想了想:“我以为你是为了报复才买下凤凰里。”
他点了点头:“要说一点报复的意思也没有的话,那也是假的。”
她摇头:“沙石会在潮退后显现,我不再妄下结论。”
人事很难下结论,它们每一天都在变从无定论。
来年节凤凰里进入动迁,每处拆迁总有一些无耻之徒嫌动迁费太少想大大捞一笔。那些不愿走要死留的钉子户,在郭力和其他监管部门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的情况下,应梓柏将他们断水断电。一有新闻媒体想要介入时,他们便利用职权打压下来。
辛绦住的房子被她哥哥收回,她只好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一时间很难觅到理想的出租房,在公司她心不在焉,总在寻思找便宜的住处。
他从外面回来,敲敲她桌子“上班是来给你发呆的!”
“应总,有事吩咐?”
“你房子租在哪?”
“翁小姐。”她见翁君宁来起身招呼“我给你倒一杯咖啡。”
“不用。辛绦我帮你想到一个省钱的办法,他家大你搬去住,房子也不用租每天上班还有现成的车子管接管送。”
“你怎么不让她跟你住,省下请保姆的钱。”他开玩笑,又匆匆而去。
他的玩笑尖酸刻薄,翁君宁见辛绦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笑说“也只有你受得了他。”
“我惯于忍受。”
“过来,我们说会儿话。”
她到露台翁君宁递上一支烟,辛绦摆手“谢谢翁小姐,我不抽烟。”
她给自己点上一支,怡然自得的享受片刻。一阵薰风拂面吹扬起几缕发丝,她撩到耳后“我的事,梓柏都告诉你了?”
“你怎么看我?”
“你的事何须我怎么看,我没有穿上你的鞋没有走过你的路,没有权利发表任何意见。”辛绦十分尊重她“你的勇气正是我缺少而羡慕的。”
她笑了:“我一直希望自己是女人。可是为着父母我不得不忍受自己是个男人。在马丘比丘我遇上丹尼尔,很意外的情况下我爱上他,但是两个男人的偶然相遇不像爱情更像一场笑话。丹尼尔他不是同性恋他无法接受一个男人的爱,有一段时间我想不明白为何我是这样一个纠结的存在,一直看着照片,照片里的两个男人,我希望看着看着会变成一个男和一个女人。没人能沟通,我也不指望有谁来理解这事。一个人是无法体谅另一个人的,毕竟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所以任何口头上的感同身受都是假的。多少个夜晚都是我独自煎熬度过,人老得快,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我必须做出抉择为了自己为了丹尼尔,变成女人,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我忠于自己,从没后悔。”
“那时父母和我断绝关系已成为陌路。”她淡然一笑“在宿舍那些男生长欺负我卡我油加上手头很紧有时候我乐意吃点亏赚点外快。你别看梓柏嘴巴那么讨人厌,但帮我与我并肩同行的人是他,我们一起搞公司挣钱最后一年大学生活过得相当如意。”
“我有时候”她低头看着脚下“真是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讲?”
“翁小姐你也赞成对凤凰里不肯搬走的人断水断电?”
“不然呢?给他们钱?满足他们?”
“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要是想得到更好的办法,自然不必断水断电。”
辛绦沉默,无言以对。━━在拆迁这事上他做得太不人道。
“一个重感情,敏感的人,能坏到什么地方去。”
辛绦正出神,里面电话响,翁君宁熄灭烟顾自离开。她去接电话是找应梓柏的,凤凰里的钉子户阮剑良以自残的方式要求见绿洲建设的老板。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又联系不上应总,只好打到办公室。
她一边联络他,一边自己也敢去凤凰里。
原先一段进入凤凰里还算干净的小路,现在已经尘土飞扬路基坑洼。而它已经面无全非,伤痕累累。阮剑良站在拆了一半的砖瓦石堆上,右手拿着刀。下面围了半圈工地施工人员,章经理正在安抚他,应梓柏曾告诫他不要招来媒体,孤立一干不肯搬离的人。他们找不到说理的地方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帮组他们。
不用理会他们!当他们不存在!
可眼下会不会闹出人命?章华心里着实没底。
他见到有个女人进来,眯起眼,拿着刀的右手指指她。章华回头见是辛绦,于是高声说“这是应总的助理,你有什么跟她说她会替你转告的。好吧,先把刀放下。”
“什么助理?没用!我不和她说!叫应梓柏来!快点,我只跟他说!!”
章华让他等等,自己往后退到辛绦身边“应总怎么说?”
“还没有联系上。”
“那怎么是好。”章华手托着下颚小声对她说“今天不知道怎么他就闹起来了,前几天态度缓和不少有要搬走的意思。”
“他有什么要求?”
“就是要见应总。”
“不是,他要什么条件才肯搬走?”
“他要拆迁费这个数”章华摇头“狮子大开口又要分到近郊一间六十平方的房子。简直天方夜谭。”
辛绦上前一步,提声问“我们应总现在有事但他马上会过来,有什么事其实都是可以商量的。你这样激动伤害到的还是你自己,我向你保证拆迁上的事宜都是可以商谈的,我们要做到的是互惠互利,绝不是两败俱伤。对不对,你放下刀人先下来。”
他拿刀指指周围的人,让他们退后。他才走下来,手里的刀却是一直攥着的。他趁人不备,拿刀的搭在辛绦肩上,另一只手上来就扇耳光。
辛绦双手护挡,人往后退。章华见状不妙,其他人此时也反应过来上前帮忙拉开。阮剑良仗着有刀唬他们“给你们点颜色瞧瞧,才晓得厉害!让应梓柏来。”
“报警!”
辛绦一阵目眩,险些不能站稳。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扶住她臂弯“人没事吧。”
她点点头。
“章华,去报警。”
“好的,应总。”
阮剑良见到应梓柏,左手抹了一把脸,手一会儿伸进黑色裤袋一会抓挠头发。
“你报警!我才要报警,你这奸商行贿当官的欺压我们平民百姓。你报警抓我,我还要去告你呢!我要在媒体曝光你做的那些坏事,你这么绝断水断电害人!该抓起来的就是你这样人!”说着声泪俱下。
“你去啊。”应梓柏护在辛绦前面“你走得出这里再说!”
“你想干什么!你想让他们打我,我不怕你,你有本事弄死我好了!”他挥着刀“断水断电我都熬到今天,还有什么熬不过的。”
“就是对你太客气了。”他正要往下说,突然愣一下。视意章华过来,低声嘱咐“警察来之前,你这边看住他。”
他带着辛绦在阮剑良的哭嚎叫屈声中疾步走出彭尘飞扬的凤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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