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有时

　　王昭所说的婚礼定在周日，她早早的就醒了，原因是她前一天晚上做了个梦。这些年她做过很多梦，但极少跟谢卓宁有关。可是在昨晚的梦里，她清楚的记得她看到了谢卓宁的脸。他站在一片红艳艳的玫瑰花丛里，气宇轩啊的像个王子。他朝着季心虞微笑，可是当她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并不是在看她。
　　她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他却恍若未闻。

　　**
　　王昭看到季心虞的时候，发现今天的她化了淡淡的妆，把微卷的长发束在脑后扎起一个马尾，香槟色的小礼服上只是镶嵌了几个珍珠，并无过多缀饰，显得自然得体。
　　“很漂亮！”
　　她轻轻勾了勾嘴角说：“谢谢！”

　　在车上王昭简单介绍了一下今天结婚的那个不太熟悉的朋友：“我爸妈和他妈妈以前是一个单位的，小时候曾经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过后来我爸妈调去了外省的医院，我们之间来往的自然就少了。再后来，我爸妈去了国外。你也知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去参加婚礼或者聚会，一定会有不少长辈朋友关心人生大事的，本来是没什么，可是被围观的感觉实在尴尬。”
　　嗤，季心虞轻笑出声，这一点真的是太有共鸣了。

　　“所以真的谢谢你愿意陪我来。”
　　“没关系，本来之前你也帮了我，这次就当是报答！”她笑的十分轻松。
　　王昭原本还想再说什么，车已经开到酒店楼下，他只好作罢。

　　直达电梯进了8楼，季心虞跟着王昭往里走。四周忽然喧闹起来，周围的人招呼着寒暄着调笑着，她只觉得这里有些闷，她有些耳鸣，不然怎么连王昭拉着她去和新人打招呼都没有听见呢？

　　新娘已经去后场了，只有新郎气宇轩昂的站在门口。白色西服剪裁得当，Marry Me.的细节一直做的非常到位，特别是那对金色的袖扣做的十分别致。
　　新人的结婚照摆在门口，新娘咧着嘴笑的的格外幸福，谢卓宁依旧是风度非凡，这对璧人看上去还真是养眼。

　　“卓宁，好久不见。”王昭把手伸过去，和正跟伴郎说话的新郎寒暄。
　　“王昭！真是好久不见啊！你回国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季小姐。”说罢拉过正看着结婚照出神的季心虞。

　　四目相接，季心虞终于明白了谢卓宁在梦里的沉默。
　　今天的伴郎是谢卓宁的发小，自然是认识季心虞的，他看了看旁边默不出声的新郎，咳了一声看着自己的脚尖。

　　许是今天的粉擦多了，季心虞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王昭体贴的问：“怎么了？不舒服么？”
　　季心虞摇了摇头。
　　“不对啊，你早上还好好的，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吧？”王昭是个聪明人，从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周围气压细微的变化。
　　“对啊对啊，如果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伴郎终于说话了。

　　“呦！这不是小王昭么！”郑箐萍的声音适时地打破了沉默：“快来让阿姨看看。”
　　“郑阿姨！恭喜您啊！”王昭虽然心里记着心虞，嘴上该说的还是要说。
　　郑箐萍的眼风敏锐的扫到了王昭身边的季心虞：“诶哟！我是说远远看着就觉得眼熟呢！可不是这么巧呢！你说是吧季小姐！”
　　季心虞抿着嘴不说话，冷冷看着她。
　　“你们……认识？”只有王昭一个是局外人。

　　“可不是么，小昭啊，这是你女朋友么？”郑箐萍上下打量着季心虞，眼神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呵呵，阿姨……心虞她……”王昭还在思考要怎样介绍季心虞的身份才比较合适，毕竟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

　　“我懂，阿姨明白，你们年轻人嘛！你这从国外回来的，眼光就是特别！”
　　王昭只是觉得听着别扭，却俨然没有听出这话里的深意。只是跟着陪着笑脸。
　　“妈！里面估计要开始了，您先进去吧。”一直没发话的谢卓宁揽着郑箐萍往里宴会厅里面带。

　　“哎！对啊，快开始了呢，季小姐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喝杯喜酒吧。”
　　“妈！”这声妈叫的太大声，不止是郑箐萍，连王昭都愣住了。
　　王昭还惦记着她的身体，用询问的眼神试探的看着她。

　　季心虞完全没有注意身边的王昭。谢卓宁的灼灼目光看的她眼睛有些酸了，虽然不言不语，但她依然读懂了他想说的话，
　　走吧！回去吧！
　　与其留在这里受尽奚落，不如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可以忍受今天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但是他容忍不了她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曾经他幻想过只有他们俩的画面里，这太过残忍，残忍到连他最后一点点残存的念想都打碎。

　　心虞望着他，下一秒就要心软了。
　　“季小姐，大家这么相熟了，进去喝杯喜酒的胆量都没有么？”郑箐萍苦苦相逼。
　　她真的就要心软了，可是郑箐萍的声音在这一刻敲打在她胸口，像一把利刃轻巧的挑破她的心尖，暴露出曾经的伤口，那地方血肉模糊。
　　她看了谢卓宁一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身对着郑箐萍灿烂一笑：“好呀，既然都来了，哪里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她分明感觉到郑箐萍的肩膀抖了一下，得意的挽着还没弄清状况的王昭走进大厅。
　　谢卓宁在她背后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季心虞在周围人的注视中优雅落座，这些人有些是他们曾经的同学或朋友，也有新人双方的亲友和同事。他们或是惊讶或是感慨亦或者默然的看着她，而这些她浑然不觉。
　　灯光渐渐暗下来，只留下一束追光照亮缓缓开启的大门，音乐声响起，声音大的心虞听不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新娘被父亲牵着手走上圣洁的红毯，在追光的那头是她将要托付终身的男人。

　　这个男人有着干净柔软的头发，身上总是有好闻的薄荷香味。他喜欢白色多过黑色，喜欢在累的时候躺在长长的沙发上闭着眼休息，就这样直到气息均匀的睡着。他会在你流眼泪时长臂拥你入怀，让你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安静下来，他总是拥有能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
　　这个男人就是谢卓宁，是心虞曾以为会相携伴老的那个人。

　　新郎从岳父手里接过新娘的手，双双转身面向司仪。灯光再次闪耀夺目。心虞看着他的背影，一如他们分手的那天，远远的看不真切。

　　**
　　那时的季心虞刚毕业不久，在一家小广告公司上班。
　　那天被组长派出去和另外几个组员发信息反馈表。拿到表格时季心虞有些不太好意思，因为那是一份男性用品的信息反馈。不过新人哪里能挑剔工作，她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去了和平路的商场下面发传单。那天她差点迟到，路上还弄丢了一张她最喜欢的素描。

　　郑箐萍和同事一起逛街出来看到有几个年轻人在发传单，她本不是个爱多事的人，哪里料到同事非要去要过来看热闹。
　　从一个小伙子那里拿来一张一看：“诶呦呦，不得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这还要脸不要啊！这种事居然还拿出来搞什么问卷调查！”
　　“都说了叫你不要多事！”郑箐萍笑着白了她一眼。
　　“诶哟，你看看那个！那边那个穿红裙子的，是不是你们家卓宁的女朋友。”说完往前面一指。
　　“不会吧，你看错了。”郑箐萍正欲要走，被同事生拉硬拽就往那边去了。

　　季心虞回头撞上一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卓宁的妈妈。
　　“阿姨！”
　　“我就说嘛，我怎么会看错的！诶哟小姑娘的出来发这些干什么嘛！”好事的同事笑嘻嘻的说。
　　郑箐萍一把抓过心虞手里的传单从上看到下，接着把她冷冷的从头打量到脚，再把传单狠狠丢在了地上，扭头就走。
　　“哎！”心虞愣在当场，想着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下班就接到了郑箐萍的电话，约她到咖啡店坐坐。
　　“季小姐，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和卓宁不合适。念在那时你们还在上学，一切都还未定，我只当你们是交普通朋友。现在卓宁也工作了，你们也是时候拉开距离了。你也知道，我们是体面的人家。当然，你妈妈也是为人师表，所以我想你也非常清楚什么叫齐大非偶。”郑箐萍语气平淡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季心虞，她低着头，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

　　“阿姨，您误会了，其实我今天……我是在工作……我……”她断断续续的想要把事情解释清楚。
　　“我没有要看不起你工作的意思，我认为每一份职业都是高尚的。可是要想进我们家的门做我家儿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想你的父母也教过你什么叫人要有自知之明，你的老师也从小就教导你什么叫礼义廉耻，再不济你大学本科毕业也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吧。”

　　“我……我和卓宁，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苦苦挣扎着。
　　“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父母对你的教育，还是你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告诉你对于你够不着的人和事就要死缠烂打？！你母亲还没有退休吧，我正好是教育局的陈局长私交不错，不如我去托人问问，你母亲要是家里的是都处理不好，不如早些……”
　　“阿姨！请不要侮辱我的母亲！也请不要用偏见去质疑我的家庭。”她咬着牙强忍着眼泪抬起头直视郑箐萍的眼睛，那双和卓宁神似的眼睛，却没有卓宁眼里的温暖，像冰一样让她浑身刺骨的疼。

　　“看来季小姐是个聪明人，那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说完从包里拿出钱来结账，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对了，卓宁刚刚工作，这段时间对他尤为重要。希望你不要继续纠缠，既然你说真心爱他，就不要阻碍他的前程。”

　　心虞蜷在沙发的一角，打开手机看刚刚发来的短信：我家小心虞工作累不累啊，早点回来我给你做了好吃的红烧排骨。是爸爸。
　　她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
　　“谢卓宁先生，你愿意娶陈蓁蓁小姐为你的合法妻子，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守护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直至生命的尽头么？”
　　“我愿意。”
　　“在座的各位，有人对这对新人的婚姻有任何异议可以现在提出来……好，我现在宣布，谢卓宁先生和陈蓁蓁小姐正式结为夫妻。新郎，你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谢卓宁撩开陈蓁蓁的头纱轻轻吻了她，周围焰火四射掌声雷动。

　　一定是灯光太过耀眼，鲜花的香气让她神志恍惚，眼睛火辣辣的直想流泪。
　　“心虞，我们结婚吧！”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在默许的沉默后温柔的吻上她唇。

　　季心虞看着圆台中央拥吻着的新人，心里划过水痕无数，这些水痕都是这些年积攒着的没能留下的眼泪，偏偏在这一刻都蒸发成迷蒙的水雾，闷的她心头一酸。
　　她清楚的听到一个声音在她心头说着：
　　再见了，卓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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