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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先
冬季将来,原本就没有春夏秋的山脉更是挣脱了枷锁般的凛冽,雪若长矛,锋如利刃,而勉强算抵挡得住这番无休止进攻的白氏,也躲进了温暖的村寨。
除了疯子,谁都不会这个时候来永冬。
——而研究的渴望往往催生疯子。-
“……作为一个牧马人,你还真是不得了!”
稚嫩的嗓音回荡在冰冷的岩壁上,十二三岁的少女言语中满是新奇劲,摁压着手下的伤口,完全无视了当事人楚易拼命压抑而没有叫出口的哀嚎。
“放牧的时候居然从悬崖上摔下来,还只断了条腿骨。”
不行,这力道没法忍。
“嘶——痛痛痛!”
“啊?受不了了?抱歉抱歉,我刚学接骨,不行的话你该支一声的。”少女松开手,这才发现他布满汗水的脸庞已经在抽搐了。
“……在这么个地方碰上二位医者,你们愿意为我治疗就是万幸了,岂有抱怨之理。”
“哪里,医者救人。再说,你还不是告诉了我们雪莲花这种珍稀药材的位置,让我们预计的目的这么快就达到了,要不,就当是互利互惠。”
又一轮的治疗开始时,楚易仍是闭上眼睛,在习惯了□□上的痛苦和女孩子的自言自语后,终于找到了一次放松头脑的机会。
还记得的有什么呢?
他皱眉。
家园被毁,义父遭囚,赤练坠崖,丢了生父给的纹着图文的披风,与萧姑娘友好的叛军将自己丢下悬崖砸断了腿。
……
……为什么要想起来呢?
不过自己都这样了,说明义父他们的处境更加不容乐观,恐怕不是牢狱,就是……
没有沮丧的时间啊。
——本应如此,然而他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萧姑娘她,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也许参与了,也许她并不知情,不过现在那些也没什么意义。
……归乡,灭敌,对她来说,这就是完满结局了对吧?
所以这些自己和族人遭受到的痛苦,带来了她的解脱?
他为她高兴,又感到巨大的难过。
也许自己应当恨她。
像义父口中的战士那样,抱着仇恨与冲动,这样在敌人的刀剑面前才会涌生出坚守信念的勇气。
然后珍惜的东西才会被守护。
可惜此刻楚易并不觉得他产生了这种感情。
一如他一瞬间觉得战士的名号将永远与他无缘。
“你的腿……”
低沉苍劲的声音惊醒了楚易的沉思,他这才意识到,尽管这位老人一直沉默不语,眼前的父女二位医者一直在仔细观察他的伤势。至此,他不禁为自己的心不在焉愧疚起来,感到自己亵渎了他人的用心。
“老前辈?”
他用嘶哑的嗓子轻声应道。
“你的腿伤,”褐衫老人继续说,“我想现在也不大严重,在这里躺了好几天,加上我的草药配合,过几个日子也许就能在搀扶下勉强行走。”
“所以,”他顿了顿,“附近找个温暖一些的地方歇息是更好的选择。”
楚易愣了愣,刚想说自己被追踪回不去,又记起正是因为担心这个先前才谎称是普通的牧马人,出口便改了说法。
“您不是本地人可能不知,这里山势险要,就是我健全的时候,怕也是爬不上去的。”
“不,我是指下山。”
“那就更不可能了,”他说道,“这几日正值大雪,下山的路途遥远又曲折,视线如此糟糕的情况下,离开这个山洞是非常危险的。”
“你可知这山洞为何备齐粮食皮草?”
少女突然插话,一下子转移话题,少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
“自我出生前很久每年冬季,爹爹都会来这里搜集材料,这里便成了他暂时的居所。”
“我不明白这……”
“所以!”
女孩笑意盈盈地站了起来。
“为了方便,爹爹拜托一群武林上受到他帮助的朋友想想办法。”
走向洞穴的深处,她慢慢伸出手来,在壁上寻找什么似的摸索着。
“然后,讲义气的他们花上几年做了这条通道!”
轰的一声,巨大的石壁收起,幽深的走道呈现在他们面前。
天无绝人之路。
楚易狂喜。
世上还是好人居多。
他这么想。
……直到几天后真正走的时候。
“为什么要骗他进密室啊,爹!”
女孩鼓起白皙的脸庞,不服气地冲身边的老人喊道。
“做什么陷害他?这人又没干什么坏事。”
“干过,不然就将来会干。”
“凭什么啊!”
老人眯起双眼,踏实地踩着脚下的石板。
“他说他是普通的牧马人,可袖口明明纹着艳色花纹,带着一柄奇怪的剑鞘。”
“就算说了个谎,也不至于被害死啊。”
“角国与西风一战刚过,这人负伤着贵族服饰,八成就是流窜余党,灭掉为净。”
“既然如此,”明显气势减弱,却又不愿服气,“一开始为什么要帮他疗伤呢?”
“医者救人。”
面对女儿迷茫的神色,老人继续说着对她来说也许过于晦涩的道理。
“但行医者也是人。”
……那么,怎么办呢?
多次尝试未果后,楚易了放弃寻找这间几乎没有缝隙的石室的出口,况且伤病难忍,现在即便只是站立也疼痛不已。
……死在这里吗?
他闭上眼。
尽管被人从冰天雪地里挖了出来,结果还是要葬于这荒凉凄清的冰窟中吗?
寒意与湿气顺着岩壁渗入骨肉,敲打啃食着尚未愈合的伤口,以及越飞越远的意志。
也许这辈子最后一刻能做个收传颂的、荒郊下马革裹尸的英雄?
他勾起唇角。
又不知为什么想起,与自己几乎一面之交的萧姑娘。
你是在高兴着……吗?
那张自己担心过的冰冷脸庞,为自己的死,而高兴着吗?
……
怎样都好……
想见家人。
我去找你了,义父……
……
不!
他撑起身体。
义父还没有死。
他被迫下跪,遭俘,也许受刑,但没有死。
楚易无法想象尤甫宽阔的身板变成冰冷的尸体。
他不会死。
因为自己会去救他!
他盘起身来,抽出腰间的剑鞘,细细阅读刻着的、被他搁置已久的无名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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