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天亮

　　四个人很快就上了一辆小三轮，琴子急忙开口，“师傅，跟着前面那辆三轮车，对，就是红色那辆。”
　　车子很快发动了，大约十分钟后，路况越来越差，景色越来越荒凉。司机忍不住问了，“唉，我说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额……我同学家，他就在前面那辆车，我们坐不下，所以坐两辆车。”
　　“哦，对啦，前面那辆车我刚看见好像是上的程家那个孩子吧？你们是他同学？”
　　“恩恩，对的。”顾子龙答话。
　　“师傅您认识？”丁影开口。
　　“认识呀！怎么会不认识？那孩子每周五都来我们那儿坐车回家，一来二去就脸熟了。我们那儿有个司机和他一个村的，说了些他的事儿。”
　　“说了些什么？能说给我们听听吗？”琴子眼睛一亮。
　　“嗨！还不就是那孩子家里的事儿。那孩子可怜了。”司机感叹道。
　　琴子心里一惊，心跳加速。

　　“师傅，怎么回事儿啊？您给说说呗。”顾子龙从后面拍拍司机的肩，问。
　　司机师傅完全没多想，知无不言，“那孩子的爸好像是在福建打工，挣了些钱，在外面养了小，不乐意回来了呗！家里就剩他妈妈和他外婆。外婆老了，干不了啥事，他妈妈的身体又不好，常年躺在床上，拿药活命。本来他家经济状况就不好，他妈妈每天吃药，要用不少钱的。可怜了那个孩子了。”
　　“怎么会？他爸爸不管吗？不给他妈妈治病？”顾子龙震惊。
　　“管啥啊！他爸巴不得他妈妈早点死了算了。”司机笑得无奈，“男人啊，有钱就变坏。那孩子的妈妈能活到今天，多亏了他啊！那孩子争气，成绩是一级的棒不说，还懂事儿！周末他回家先料理好家里的事儿，就去帮村里各家各户做事儿，然后求着人家在他上学的时候给他妈妈和外婆做做饭，照料一下他家。村里的人都心疼他，也就都帮衬着点儿。对于大家来说也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儿，谁家没点儿困难？互相帮帮也就过了。”
　　丁影望向琴子，琴子已经低下了头。丁影环住她的肩膀轻唤，“琴子……”
　　琴子抬起头，笑，眼眶已经红了，“没事儿，他真棒。”
　　“你们都是好同学，能帮就帮着点儿，那孩子不容易。”
　　四个人默默点头。
　　司机似乎是发现气氛太压抑，又开了口，“不过呐，考上大学就好啦！文化人！不怕没饭吃！哈哈哈！”
　　四个人一愣，也笑了。
　　“对，不怕！他成绩好着呐！肯定可以考上最好的大学！”顾子龙笑得龇牙咧嘴。
　　“对对对，哟！马上就到啦！”司机说，“程家孩子就住前面那个院儿！”
　　琴子撑起来看了看，“就是前面那个竹林那里？
　　“嗯。”
　　“那麻烦您就在这儿停车吧！我们走过去，想下去走走。”
　　“好咧！”司机停了车。
　　琴子付了钱，“师傅，谢谢您！麻烦了。”
　　“没事没事儿！下次记得又照顾生意啊！”司机应着笑着走了。
　　琴子远远的望着刚从停在村口的那辆红色小三轮里走出来的程哲，不说话。
　　“琴子？我们还要过去吗？”顾子龙问。
　　“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那就快走啊！待会儿就不知道哪个是程哲家了！”丁影催促。
　　“可是现在跑过去也来不及了啊！”顾子若拉住丁影。
　　“那怎么办？到这儿来把人丢了？那我们来干嘛啊？”丁影急了。
　　“别急啊！”顾子若笑，拍拍身后结着密密麻麻青皮小橘子的橘子树，“哥，上树！”
　　顾子龙无语，“妹妹你能不能别没事儿就折腾你哥啊？”
　　“少废话快上！”丁影装模作样的踢他一脚。
　　顾子龙嘴里嘟嘟囔囔着手脚麻利的上了树。
　　“看得见吗？能看得见吗？”琴子着急。
　　“好像没看到啊……”顾子龙四面瞅着。
　　“啊……”琴子失望。
　　“哎哎哎！看到了看到了！”顾子龙忽然喊了出来，“看到了，刚被房子挡着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一惊一乍啊！”丁影怒。
　　“看到哪个是他家没？”琴子忙问。
　　“等一下，应该是还没走到……到了，是……应该那个房子…对，应该是那儿…”
　　“哥，先别下来，先看看路怎么。”顾子若提醒。
　　“放心吧，就几步路。”顾子龙说着跳了下来，指着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一栋砖瓦房，“应该就是那个，他应该是走进去了。”
　　琴子打量，红色的两层砖瓦房。
　　情况好像……也不是太糟。
　　“那走吧，快过去，房子的背面有窗户，咱们去瞄瞄。”丁影拍了琴子一下。
　　一行人就偷偷摸摸的往屋子背后走。
　　屋子的背后是一片一片的菜园，一群从没在农村生活过的孩子磕磕碰碰从窄窄的泥田坎上走到了屋子的后面。琴子弓着腰藏在窗户下，只露出眼睛往屋子里看。
　　屋子里没有粉刷墙，放着简单的家具，一个有些旧的木质沙发，一张旧八仙桌，几根条凳，还有一些铲子，耙子之内的农具。屋顶上吊着一个有些脏的吊扇。
　　从屋子里可以通过门看到门前院子里晒的玉米.
　　“看到什么了？”顾子龙也藏在窗户下，推推旁边的琴子。
　　“没看到程哲啊……”琴子焦急，转向顾子龙，“是不是这个屋子？”
　　“别急啊！”顾子若小声，“那边还有一个窗户，这里看起来是客厅，说不定在旁边那个房间。”
　　“对啊，说不定还上楼了呐！”丁影也说。
　　琴子稳了稳心情，深呼吸几次。也是，别太急。
　　四个人猫着腰准备转移到左边的窗户，丁影忽然拉住了琴子，“琴子，看！”
　　琴子忙冒出脑袋，这下看到了。程哲拿着一个耙子，把院子里的玉米推到一起。旁边站着一个老婆婆。
　　“小哲，先回去看看你妈妈，这玉米我自己能收。”老婆婆抢着程哲手里的耙子。
　　“没事儿！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程哲扭过头来笑。
　　琴子的心一颤，程哲也能有那样明亮的笑容？
　　记忆中的程哲永远都带着礼貌而疏远的笑容，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热情这样明朗的他，真的是程哲吗？
　　“那个是程哲的婆婆？”顾子若歪着头问。
　　“可能是。”丁影点头答。
　　“不对不对！看！”顾子龙小声喊。
　　四个人把目光投过去。老婆婆成功的从程哲手上抢过了耙子，程哲无奈的背起放在一边儿地上的书包，笑着说：“那我先回家了，待会儿来帮您。”
　　“好好好！快回去吧！”老婆婆笑着朝程哲挥挥手。
　　四个人面面相觑，还是顾子龙反应过来，“快追！”
　　跟在程哲后面太过引人耳目。怕被村民发现，一行人绕到旁边小山丘的竹林里，一边从高处看着程哲，一边追。
　　一脚深一脚浅的赶了一会儿，终于，远远的看到程哲进了一间屋子，四个人停住脚步，愣住。
　　琴子的手在发颤，那……是他的家？
　　土坯的房子外墙已经开始脱落，青瓦屋顶上掉满了竹叶，有的已经开始腐烂了。旧木门上开始有了裂缝。门前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树下有一个鸡圈，里面养着几只鸡。鸡圈旁边有一垛高高干草。
　　琴子心里难受。
　　丁影拍拍她。
　　琴子朝丁影比哭难看的笑，自言自语，“没事儿，真没事儿！他好厉害，他真棒……”
　　丁影叹口气，拉住琴子的手。琴子不一会儿后开始哽咽，“丁丁，我真没想到他家会是这样，他在我心中一直都是王子般的人物，美好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可是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他家会这样？为什么他爸爸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他会生活成这样？”
　　丁影无言以对。
　　“我们还要不要过去看看？”顾子龙有些迟疑的问。
　　丁影悄悄朝顾子龙摇摇头。
　　“去！”琴子抬起头，抹掉眼泪，“我们去。”
　　“那……走吧……”顾子若搭了话。
　　四个人一起绕到了土坯房屋后。
　　可是，后面竟然没有窗子。
　　四个人一起愣了，光溜溜的土墙上竟然真的没有一个窗户。
　　顾子龙跑到侧面，又跑回来，悄声，“还是没有，可能只有前面有窗户，要不要去前面看？不过很容易被发现。”
　　琴子不说话。
　　丁影正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安慰她，琴子开口了，“天已经晚了，我们回吧。”
　　丁影抬头望望已经擦黑的天，“是该回了，赶快走吧。晚了没车了。”
　　“估计现在也没车了。”顾子若轻轻道。
　　顾子龙抬起手腕看表，表情瞬息万变，“神啊……快七点四十了……”
　　丁影一惊，“刚光顾着程哲忘注意时间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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