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前世爱你

　　即墨御晟在偏殿和大臣议事，我来到书房等候，这里和红泪记忆中已不一样了。还是那如山的书籍，那简洁大气的装饰，但四处挂满了红泪的画像，全是即墨御晟的手笔。我父亲是个传统的学者，自幼教导我，所以我懂，画是不会骗人的。这些画里充满浓浓的思念，他真的爱红泪，爱到心都痛了。
　　“在想什么？”
　　他突然环住我，轻柔地在我耳边低喃。
　　我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来，抓住他的衣袖。
　　“我有一个心愿。”
　　“我答应你。”
　　“我还没说是什么……”
　　“我答应你一切的心愿，只要你想要，我都会给你。”
　　看着他饱含万千宠溺的表情，我觉得自己的要求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差点无法开口。
　　“我希望……红泪也会有这个愿望的，可她永远不会说……我不是红泪，所以……即使你觉得我无理取闹我也希望你不要再看别的女人只看着我……”我咬了一下嘴唇，倔强地看他惊诧的眼睛，“我要你废了后宫！”
　　他的惊讶只是一瞬间的，紧接着他捧起我的脸，温柔地微笑：“有了我独一无二的欢颜，我怎么还能去看别人呢？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刚才我正和大臣们商议这件事呢。”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着看他宠爱地把吻印在我眉间。
　　“花音，红泪，唐雨桐……绝色我已看过，爱情也已有过，现在我只要你就够了，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终于能够抬起有些发颤的手，紧紧地环住他，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可这次没有悲伤。
　　“谢谢你，御晟哥哥……只要我活着，就不会离开你身边……”
　　是的，只要我活着，只要活着……

　　早上醒来，被子上似乎还有他的余温，我把脸埋在枕头里，贪恋地嗅着他的气息。他昨晚的低语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好奇怪，我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爱你，‘最爱’这种事情，每隔一刻就会被下一刻超过，我认识你越多就越爱你，没有止尽。你是我的毒药，唯一的解药只有你……”
　　“娘娘，要起了吗？”
　　舒玭轻柔的声音打断我的回味，摸摸发烫的耳垂，懒懒地坐起，今天还有今天的事情，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舒玭掀起帘子，扶我下床，轻快而熟练地帮我穿衣洗漱。
　　“舒玭，你听到有人在哭吗？”
　　“没有啊。”她奇怪地四面看看，又侧着头听了一下，“娘娘听到了？我叫人去看看。”
　　“不用，什么也没有……”
　　我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果然，没有人听见她在哭。想也是，她的声音不会传这么远，我想，是我的心听见她的心在哭泣。
　　吃过早饭，我找了个借口支开舒玭，偷偷走出了玉鸾宫。见她不能带着舒玭，舒玭会抓狂的。反正会有尾巴跟着我吧。
　　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来到夜寒宫，还是那么冷的感觉。那哭声越发清晰，就像我这几日一直听到的一样。我伸手推开紧闭的宫门，默扬站到了我身后。
　　“娘娘，最好不要进去。”
　　我对他笑笑：“别担心，只是见见老朋友。”
　　默扬不再说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他们都太紧张了，我不怪他们，毕竟七年前的事留给大家的刺激太大了。
　　我穿过前院，走入正殿，目之所及，这里除了没有奢华的摆设，整洁度并不比其它宫室差，但就是透着寒到骨子里的凄冷。转入卧室，活生生的花音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她缩在床头咽咽地哭泣着，头发不是记忆中那样挽着美丽繁复的发型，只是随意地在身后结成一束，其间隐隐掺着白发。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七年的冷宫生活让她憔悴得有些苍老了，但皇恩正盛时的纯美还能看出些许痕迹。
　　“你！辜……辜红泪！你不是死了吗？鬼……鬼呀！不要过来！有鬼！”她尖叫着把自己缩向角落，一副疯子的模样。
　　“不要装了，花音。我知道你没疯。”我平静地说。一看到她，我就知道了，疯子的眼神和正常人不会一样。
　　“鬼呀！辜红泪来找我了！你是不是死得不甘愿？我……我不怕你！从你活着就不怕！”她还是疯癫的模样，但我捕捉到了他闪烁的眼神。
　　“我不是来寻仇的。”
　　我耸耸肩，她爱当疯子就当吧，我只是来替红泪说她想说的话，我本人跟她又没过节。
　　“从我封后的事在后宫宣布以后，你就夜夜哭泣。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我说着自若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她看着我，惊讶地忘了继续装疯。
　　“对你来说，想得到幸福并维持它，就必须主动采取行动，对不对？要战胜一切，为了想要的幸福，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可你无法接受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你所愿。在你做了那么多以后，所得到的结果却是不幸的。你为了逃避现实把自己变成了疯子，可你想过没有？世界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总会冷却，总会厌烦，总会被抛弃，包括爱情。你想要永远，这个愿望没错，但你把永远变成了永劫！有句话你该听过，红泪十年前就告诉过你,‘落得胸中空落落，凝然心是白莲花’。七年了，你还没想通吗？”
　　花音看着我，泪水不知何时停止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教不是我擅长的事情。
　　“你不是红泪，你是谁？”她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好敏锐，不愧是红泪的竞争对手。
　　“我是红泪，但我现在叫欢颜。”我冲她笑，“知道你输在哪里吗？你爱一个人，是要你自己幸福。红泪爱一个人，是要那个人幸福。”
　　她怔住了，随后垂眸，掩去眼中的深思。
　　我已无话可说了，于是起身，向她欠了欠身。
　　“不管怎样，谢谢你，花音，谢谢你那么深那么深地爱过御晟哥哥。”
　　步出夜寒宫，我最后回头看一眼，然后示意默扬把门关上。我再也不会来了，也没有机会再来了。
　　“默扬，你一定觉得我很多事吧？”我注意到他一直欲言又止。
　　“属下不敢。”
　　我轻笑：“默扬，你是个出色的护卫，也是个很好的男人，可你和你那骄傲的主人一样，不懂得女儿家的心事。”
　　默扬垂头无语，我看到他脸上滑过的不以为然。
　　我笑着叹息：“默扬，你觉得舒玭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好吗？”
　　默扬怔然，不明白我的话。
　　“她是个好女人吧？喜欢她吗？”
　　“娘娘，属下……没有……不……属下……”
　　他的俊脸浮起了微红，第一次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抬步向惜旧阁的方向走去，脸上的笑容无声地绽大。
　　红泪，你的心愿，我都替你完成了。谢谢你，给我学会爱情的机会……

　　傍晚，即墨御晟走进来时带着一张表情有些沉重的脸。
　　“花音悬梁自尽了。”他说。
　　我怔了一下，不是我刺激的吧？
　　他递过一张纸，上面有工整而娟秀的字迹：
　　红泪，我输了。我不会祝福你的。但是，对不起。谢谢你。
　　我舒了一口气，没有怨恨，太好了。
　　“你上午去看过她？”他问。
　　“我没有想要逼死她。”我看着他的眼睛，正如我所料，他并不奇怪花音其实神志清醒，“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我知道的。”他笑了，拥住我，“死，或许是她最好的解脱。真奇怪，我现在对她没有任何感觉了。不恨，也不爱。”
　　“我的话，不会死的。”我把脸靠在他臂弯上，“人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只要活着，命运就还有转机。也许还能碰到别的适合的人。可是死了，就真成了零，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她是花音，死掉的花音。而你是欢颜，穿越红尘来到我身边的欢颜。”他低头吻我的发顶，又说，“还有一件事，唐雨桐希望出家。”
　　“咦？”我抬头，“你准了？”
　　“准了。怎么？你希望我留着她？”他笑着刮我的鼻头。
　　“没有啦，只是……太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个绝世美人，从此只与青灯相伴。
　　“别想别人了。”他捧起我的脸，眼中闪过孩子气的吃味，“我有话问你。”
　　我很配合地摆出聆听状。
　　“这么多年，我害你吃了很多苦。我知道自己是个笨蛋。即使这样，你……”他顿了一下，脸上竟然有着紧张，“你还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我忍不住笑了：“明天的大典我不会逃跑的。”
　　他脸上滑过困窘：“不，我的意思是，”他执起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不管是红泪，还是欢颜，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后，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妻子，与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怔住了，感到有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在求婚吗，御晟哥哥？”
　　“我是认真的，回答我。”
　　看着他认真期待的面容，我笑了，我可以有别的答案吗？
　　我搂住他的脖子，眼泪落进他的颈窝：
　　“我愿意……”
　　他紧紧地抱住我，结实的手臂有些颤抖。
　　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但是，够了，我已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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