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爱-医大往事

　　（一）

　　那个叫水虹的名字再也没有被提起了，展颜再也没有上过那个网。
　　原来，只要愿意，那个人真的只是局外人。
　　她明白展颜的苦心。除了自己，那个展颜心中的宝贝，其他人都只如空气般空白。
　　他也开始戒烟。只要回想起那天盛熙抽烟的一幕，他的心就隐痛。
　　伤害已然发生，但不能延续。
　　到此为止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说好要爱护她一生一世。

　　大五来临，盛熙结束了在兰城的实习，返回学校。

　　隔得远了，反而冷静下来。她回到江城，想起去兰城实习之前，在江城的点点滴滴，发现刚刚结束的在兰城的那半年时光，竟似不堪回首。
　　现在，重新审视她和展颜之间，其实并非爱在减少，而是太爱，爱到深入骨髓，爱到互换灵魂，而害怕失去。这样痴缠的爱，她，或者展颜，此生，他们能否承担得起？

　　又见到小艾和杨桃。距离上次见面，还是半年之前。
　　盛熙却觉得身后已是几世轮回。

　　小艾仍旧与李轩两地分离。只是，离得久了，想念渐渐变得平淡。小艾除了常常感到寂寞，并不会太过疼痛了。
　　不疼痛就好。
　　小艾是这么好的女孩，小艾应该开心的。
　　至于杨桃，仍是孤家寡人。半年光阴，只有她一点没变，没心没肺的大笑，年轻的毫无愁绪的面容，一如大一时遇到的杨桃。时间在她身上，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看来，神经粗大的人，是上天的特别眷顾吧。

　　有时会给展颜写一封信，有时展颜会打来电话。他们回到正常的两地相隔的想念中，只是这想念，也如小艾般，变得淡了。盛熙的心像苍老了很多。展颜明白，伤害的影响，只能用时间去慢慢平复。他变得更加温柔，更加宽容盛熙的一切。
　　就这样吧。
　　盛熙想。毕业后，与展颜结婚。生孩子。白头偕老。
　　无论怎样，他们是爱着的。爱得无可挽留，爱得心力交瘁。
　　而且，展颜对她那么好。

　　很多年后，她听到一首歌《我曾那么接近幸福》。听着听着，她就想，差一点，差一点当年的她就抓住幸福的尾巴了。
　　——可是就差了那么一点。
　　人生真的无常。

　　（二）

　　“盛熙，你的信！”小艾递过来一个薄薄的信封。
　　一定是展颜来信了。她拿过信封，却在那一瞬间，手僵住了——
　　不是展颜。
　　但那飘逸的笔迹，仍然有久违的熟悉——
　　是子寒。
　　范子寒。
　　还是那么刻骨铭心的名字。
　　彼时距离在家乡街头重遇子寒，已有大半年。

　　撕开信封的几秒，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停止了，甚至呼吸也停止了。
　　小心翼翼地抽出洁白的信纸，展开。
　　淡紫色底纹的信纸有种宁静的清香。
　　子寒还是这样的性情。力求完美。
　　俊秀飘逸的黑色钢笔字迹展现眼前。记得高中时她问过子寒，常用什么颜色的墨水，子寒淡淡的说，“我只用黑色钢笔。”一脸不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没变。
　　盛熙不理会一旁小艾的疑惑眼神，一字一句地看子寒的来信，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盛熙，你好。离上次见面，已有半年时间。一直想要给你写信，提起笔却感觉无话可说，想来是人老了，灵感枯竭了吧。四年之后再见到你，觉得你有很大改变。现在的你一定很幸福吧？看得出来。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不要像我这般，在相守时争执，在分离后却无端的失落。是的，盛熙，我失恋了。分手虽是必然结局，却仍带来无限怅惘......”

　　她的眼界逐渐模糊了，呆坐在书桌前，脑海中闪过信中的字句——
　　子寒，他失恋了？！
　　才情横溢、狂放不羁、优雅沉稳的范子寒，居然会失恋了？！
　　怎么能够？
　　怎么能是子寒？那个她内心深处一直有一方天地潜滋暗长的人？
　　他怎么可以不幸福？
　　为什么子寒不能得到幸福？
　　盛熙的心再次抽痛。一直都是这样，一遇到子寒，她就满盘皆输，溃不成军。
　　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洁白的信纸上，子寒潇洒的黑色字迹，被逐渐晕染开来。
　　为子寒的疼痛，也逐渐在心中蔓延。

　　斟酌几日，她终于提笔回信。
　　“子寒，很意外收到你的来信。上次见到你，你也有所转变，身上多了些沉稳、内敛的气质。很欣喜看到你的成长。你说我现在很幸福，我只能说，幸福是相对的，只要闭上眼睛走下去，幸福应该是在等我的。而你，你的失落让我心酸。要知道，你是那么优秀、那么完美的人——在我心里。你应该更要获得幸福的，答应我，好吗？......”

　　信寄出后，盛熙的心里如释重负。远在秦城的子寒，将来一定会幸福，只是，这种幸福，无论怎样，也与她无关。
　　她永远只是子寒生活里的局外人，连朋友都做不了。

　　开始与展颜在□□上聊天，这样比打电话便宜。展颜刚工作，她还只是学生。经济窘迫。
　　常常逃夜班去网吧与展颜聊。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有时说些各自的生活、工作。大多数时候是说着想念。
　　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在□□上互相守着，获取一丝慰藉。

　　就这样，子寒突然来了。没有任何征兆。
　　很平常的一晚。很平常地与展颜聊天。
　　展颜说有事先下了。
　　盛熙的□□栏中有个陌生人的头像闪啊闪。点开，短短四个字——
　　我是子寒。
　　接受？拒绝？消息栏里两个答案不停闪烁。
　　盛熙颤抖着手指，轻轻将鼠标放在前者的方框内，点下去。
　　然后子寒的头像赫然出现在上线朋友栏内。
　　飞扬的头发，桀骜不驯的眼眉，果然是子寒的风格。
　　她看着子寒的头像向她不停地闪动，心情复杂，悲喜难言。

　　“盛熙，好久不见。”
　　“子寒，好久不见。”
　　沉默。
　　“你的回信我收到了，谢谢。”
　　“别客气，同窗一场。”
　　岂止只是同窗，子寒是她守望了三年的人，她的注视那样凄清寂落，却无人知晓。如同一盆被人遗忘的无名之花，自开自落，与人无由。
　　“盛熙……”
　　“？”
　　“在你心里，我真有那么完美吗？”
　　脸红心跳。呼吸困顿。
　　网吧内的空气如此滞闷。
　　“一直”回车。
　　“你都是我心中”回车。
　　“完美的范子寒”回车。
　　打完这几行字，她重重地靠在电脑椅的靠背上，长嘘一口气。
　　三年的沉重负荷，万语千言，原来不过寥寥十来字，就道尽了。如此轻易，波澜不惊。
　　早知这样轻松，这么多年，她是否该早点说出？
　　或者，那些因为子寒而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的夜晚，会减少很多。
　　可是，那样的话，还会有展颜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吗？

　　“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
　　子寒欲言又止。
　　“是的，高中时代，一直，在我的位置，守望你，守望你的喜悦与忧愁，你的一切。那时候，写的所有诗文，都是给你的。”
　　盛熙迅速而平静的回复子寒的疑惑。奇怪自己在多年以后，对子寒说出这些在心底重复无数次的字句，竟然可以不动声色，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可能是因为，她有了展颜。
　　彼端的子寒长久地沉默。飞扬的头像竟似蒙上一层暗淡的光。

　　“能把你写的诗文，给我看看吗？”子寒的头像终于又闪动了。
　　她有些意外，“写得不好。”
　　“一两篇就好。我想看。”
　　她沉吟半晌，“好吧。邮箱？”

　　熄灯后躺在宿舍的床上，胡思乱想。她忽然有一种潜意识的预感，看似平静的生活，即将有暗涌，悄悄来袭。

　　（三）

　　恍然间
　　风拂过窗棂
　　将桌上洁白信纸吹起
　　而那沉重的笺
　　却怎么 怎么也不肯离去
　　飞向风的故里
　　这一刻
　　昏黄灯光中 斑驳记忆
　　又浮现 你倦倦的靨
　　敛眉低首间
　　却原来
　　年轻的心
　　早被搁浅在
　　尘封的角落里

　　唯一还能记起的一首诗，高中时代写给子寒的，《致》。放到E-mail中寄过去。

　　过了几天，盛熙看到邮箱中有新邮件。
　　子寒的文字总是文采飞扬。字里行间流露出对盛熙的惊艳与感动，还有莫名的感伤与失落。
　　“因为我的粗心大意，整整三年，竟一直错失身后一双深情凝望我的美丽目光。”子寒如是说，“现在我只有懊恼、怅惘。再多不舍、再多语言，对于你我，是否已经太晚？”
　　是的，子寒。真的好晚。
　　那年愚人节前夕，盛熙寄出去表白的信，再度日如年的翘首期盼着子寒的回信。
　　是大二的事了吧。
　　整整晚了三年。
　　三年时光。子寒或许仍是当年的子寒。
　　而她呢？还是当年那个单纯而一片痴心的盛熙吗？
　　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何况还有展颜。展颜与她已相互融入各自的生命，成为一个结合体。无法分离。
　　而且展颜是心地柔软的人。柔软的人，在伤害面前，会心痛。
　　她要他心痛，然后一直记得她。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删掉邮件。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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