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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伊恩觉得有点冷。
天空是破晓前的紫罗兰,有人紧紧将他抱在怀中。
他很庆幸此时他的意识尚且清醒,他也知道他该提醒正失魂落魄的胡乱帮他止血的里奥,至少目前他还活着。然而那毕竟非常非常疼——他真心想罗列无数个“非常”来形容——除了忍住不昏倒,他的精力全部用在了站在他们面前的两人身上。
或者说自从他冲到里奥身前面对杀手的那一刻起,他的注意力就再也无法从尼克身上撕扯下来。
居然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他的剑快得像一道闪电,快得直到抽回剑刃之后伊恩才感觉到疼痛。身体再也不受控制,头脑却愈发清晰,伊恩想起森林里被屠戮的强盗,他曾看着尸体上的伤痕暗自惊叹,猜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才会有如此剑术,而从未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得知真相。
伊恩从没见过尼克佩戴武器,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以为尼克只是个负责照顾安德鲁起居的普通侍从,他只记得某次和安德鲁一同观看剑术大赛时,他年轻的友人打着呵欠开玩笑般的说:王子殿下,您的剑士们实在太没看头,还不如我家的尼克。
彼时他以为那真的只是个玩笑。
伊恩看到的最后光景是安德鲁的背影,他几乎从没在这个极为弱势的角度自下而上的仰望任何人,更别提还是以被人紧紧怀抱的姿势。他想事情不该是这样,安德鲁,尤金,甚至里奥,他们追随他信任他愿意为他出生入死,他本该深谋远虑计划周全,保护他们不受任何伤害,而现在,他躲在他们身后,连站起来都做不到,毁灭性的挫败感比疼痛更加叫人昏眩。
“如果你不杀我,那你现在就该走了。”意识涣散之前,伊恩模模糊糊的听到安德鲁说,“王子的护卫队马上就要到了、”
再次醒来时,阳光如熔金般流进瞳孔,他不得不重新闭上双眼。
“殿下!您醒了?”
药师的声音高得近乎大惊小怪,伊恩本想说一句自己没事,但张开嘴才发觉喉咙里干涩难忍,居然发不出一丝声响。好在善解人意的药师立刻将温水送到唇边,他喝了几口就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我睡了多久?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
瘦弱的药师以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将他按回床上。
“您昏迷了整整两天三夜,刚刚度过最危险的时期。假如您还尊重我的职业,就请不要贸然做出任何动作。”
伊恩只好乖乖躺平。他发觉他们仍然身处旅店,周围却不复之前嘈杂,应该是暴雨过后旅客们都已上路。床边的桌子上摆满药师的瓶罐,门外似乎有侍卫在来回走动。除此之外他对眼下的情势一无所知。尼克究竟有没有伤害安德鲁?尤金的情况如何?里奥的伤势是否严重?勉强按捺下不能掌握现状的焦虑,他无奈的对卡尔笑笑说:
“抱歉,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但他们的安危对我太重要。”
药师查看了一下王子胸前的伤口,确认没有裂开后才说:
“韦恩大人毫发未伤,希尔大人当时只是昏过去也并没有大碍。只有布雷克先生的旧伤有点棘手,但和您的情况相比就不值得一提。”他递给伊恩一小只装有蓝色液体的药瓶,“因此我强烈建议您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伊恩点点头顺从的喝下药剂,紧接着便听到敲门声。
“伊恩,我们可以进来么?”
是尤金。王子微微示意,卡尔走过去打开门,然后躬身行礼默默退了出去。他刚刚所关心的三个人一同走进房间,年长者率先冲过来问: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老师您呢?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您怎么会被掳走?”
“我昏过去了,”尤金有点尴尬的笑了笑,“从发现有人潜入的瞬间就昏过去了。这很奇怪,我也大致猜到了原因,但是我希望你给我点时间去确认。”
“您不用征求我的意见,请尽管去做您认为正确的事,我永远相信您的选择。”
尤金一怔,棕色眼底有某些东西一闪而过,却如秋日雁影般来不及捕捉。
“你实在和你父亲很不相像,但我认为你才会是更好的那个。”他轻轻拍拍王子的肩膀,“好了,现在我要去做些我该做的事情了,我猜你和你的朋友们有很多话要说。”
尤金离开后伊恩将视线落在里奥身上。年轻的盗贼正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目光凝滞面色如水,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然而自从走进门的那一刻起,他浑身散发出的怒气就席卷了整个房间。敞开的窗里吹不进风,沉默中依稀有暗波汹涌,伊恩不明所以,只好假装若无其事的对他说:
“听说你的旧伤复发了,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
“够了!”
里奥突然厉声打断他的话,伊恩难免吃了一惊。
“你为什么要为我挡剑?”
里奥睁着一双碧眼直直瞪着他,璀璨灼人如阳光下的宝石。
“因为我是救世主?因为我是见鬼的黎明之杖的主人?!”
里奥吼到咬牙切齿,伊恩觉得莫名其妙,但眼看对方一幅不得到答案就要怒极攻心气愤至死的模样,他只得诚实的回答: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想那么多。”
而这答案显然并不令人满意。里奥绷紧嘴唇,太过专注的目光几乎要将王子烫伤。两人间的对视仿佛一场战争,里奥气势汹汹攻城略地,伊恩节节退败不得不移开视线宣告投降。
他为什么要心虚逃避?他难道不是救了那家伙的命?就在王子有点郁郁的扪心自问的时候,盗贼忽然大笑起来。
“我亲爱的殿下,你知道你最可笑的地方是什么?你总自以为是天生的英雄,理所当然就该比所有人都坚毅勇敢,但实际上你却是个胆小鬼,瞻前顾后天真软弱,除了该死的自我牺牲之外什么都做不出!”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冲出房间,留下满头雾水的伊恩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发了什么疯。一直坐在旁边默然不语的安德鲁却笑笑说:
“别生气,他只是爱上你了而已。”
有那么一会儿伊恩愣在原地,无法理解安德鲁话中的逻辑。王子费力的思索片刻,得出的结论是:这其中根本毫无逻辑!安德鲁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而他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安德鲁,”他板起脸郑重的看向他的友人,“我猜你应该跟我谈谈尼克。”
安德鲁的笑容僵了一秒,随即勾着嘴角说:
“那么你准备好听一个恶俗的故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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