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芽[陆傅·不喜慎入]

　　火龙想不到陆雨为什么那么痛快就答应跟傅振华出去吃，毕竟陆雨很清楚傅振雪还有个叫白义胜的丈夫，但是更意外的是自己要跟着，却被陆雨拦下了，所以只好自作主张的在饭店二楼的小包间里摆桌子做东请阿媚和惠芬吃饭。“你知道白义胜是警察，可是你不知道他跟振华还是警校的同学？”柯惠芬的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这一句话说的着实让火龙有点儿懵，“同学？”火龙是真的不清楚，回忆起几年前的事情，当时查他的事情都是阿媚在做，所以自己也少有过问，毕竟火龙不是一个喜欢主动管闲事的人。“跟振华是同学，跟振华的妹妹又结了婚，陆哥自是不放心也不会拦着不让见，但是让见也是要由他自己亲自陪着的，眼下虽然各路都清楚陆哥回来的事情，但是陆哥一直没有活动，所以出不了什么问题，再说，白义胜肯定是顾着振华的。”

　　话是这么说，三个人也都坚信自家老大若非十拿九稳又怎么会随意答应这些事，只是阿媚叹一口气，怕是遇上傅振华的事情，陆雨都难免会有欠缺，好在现在这两个人里有一个不如往常那么理智，所以才让陆雨更加谨慎，想想以往，阿媚摇摇头，陆雨仿佛什么都交给了傅振华似的，只会说他相信他，相信到最后……触及过往总是被苦恼占据了大半，阿媚举起酒杯，饮下半杯透明甘烈的液体，心情也稍有恢复。火龙透过棕色的纱帘及雕花的窗子看到外面傅振雪跟白义胜一前一后的进了楼梯一侧的包间，转过头来喝下一口酒又看了看时间，边夹着菜边简约的道了一声“姓白的和振华他妹妹已经到了，估计一会儿陆哥他们就来了。”说罢，将下酒的凉菜送进嘴里，转而又是一口酒下去。

　　傅振雪正要拿出手机来询问就见门被推开，陆雨和傅振华一并进来。傅振雪抬眼看见傅振华到时候，眼泪就一同掉下来了。听说傅振华有好转的时候傅振雪不曾掉过眼泪，听说他们回到台湾的时候也不曾，直至此时，见了面，傅振雪想过的很多的话一下子都说不出了，只剩下埋在心里几年的眼泪，一瞬间全倾泻下来，白义胜一手揽过傅振雪的件，目光却定在傅振华的眼睛上，神情少许有些木然。“抱歉，我们来迟了”陆雨一笑，侧身在白义胜对面坐下来，虽然特意选了小包间，但是圆桌仍是可以围坐六人的中型餐桌，陆雨坐下来仿佛是定了一个位置，也是定下了一个距离，傅振华只得在陆雨身边做下来，硬生生的跟自己的妹妹隔了一个位置。

　　傅振华才坐下便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妹妹，眼神里忧伤之色漫上来，陆雨心中自然也不是滋味，只得笑了笑道“挺好的日子，振雪别哭了”说罢转过脸来看向白义胜，然而对方也不像几年以前看见自己就会一脸怒气的样子，反而很平和，陆雨却不意外，他仍记得带傅振华到泰国前白义胜的话，这个在情场上自己的手下败将，其实却也有自己佩服的地方。“好久没有来了，我去看看这家有没有什么新菜色”说着陆雨便起身，动作稍有缓慢，白义胜很快看明白了，跟着起身，“我跟你去看看”说罢一同起身，跟着陆雨出了门。他们这一前一后的出了门，让另一厢的火龙有点按捺不住，眼睛都瞪圆了，刚要起身却被阿媚和柯惠芬按住，“先看看，别冲动”阿媚一边嘱咐，闪身到门边注视外面的情况。

　　白义胜同陆雨到走廊的尽头，在古色古香亭式的休息区停下，陆雨一回头，对上白义胜一双不同以往那般坚毅执着的目光，转而一笑，显得轻松而从容。“怎么？我倒不习惯白警官见到我不再是那副嫉恶如仇的样子。”一句玩笑，陆雨摊手，看着白义胜丝毫没有笑意的神情自知无趣的撇了撇嘴，一副遗憾的样子。“有什么话你就快说”白义胜从来不喜欢陆雨玩味的口气，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情跟他好声好气，闻言陆雨的表情变得冷漠起来，“他现在的状况，可能比什么都不记得或者记忆混乱还要糟糕。”也许是由于过于平淡的缘故，白义胜的眼睛里闪过担忧和询问的时候，让陆雨的眼神越发的有些暗淡起来，“尽力回避以前的事情吧，他有可能会把现在的情况跟过去的情况重叠……”

　　白义胜是个过于执着的人，仔细的问到了陆雨烦，两个人沉默了良久，陆雨才平静的为对话收尾“出来太久了，回去吧”，随后也不等白义胜回答，径自转身回了包间。推开门的刹那，脸上的冷漠与苦涩一扫而尽，换上了惯有的笑容在傅振华身边坐下来，趴在傅振华的肩旁耳语“回去怎么也要感谢我给了你们这么久的兄妹独处，说些不便外人听了肉麻的话对不对？”说罢笑着拉开与傅振华的距离，又笑着迎接了傅振华投来的狠狠瞪他的目光。白义胜看着陆雨一副欣然的样子，也不由得翻白眼，心里面却不由得佩服陆雨这个人，正因为曾经是对手，所以了解，所以佩服。

　　回家的一路傅振华沉默不语，陆雨开着车，脸上洋溢着笑容，不时的看向身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傅振华，笑容越发的张扬起来。“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傅振华觉得很奇怪，明明是自己来见妹妹和老同学，补上了没能参加他们两个人的婚礼的遗憾，怎么反而好像这个人是来见妹妹和老同学的而自己是陪同而已？“我为你高兴啊”陆雨回答着，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余光看到傅振华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投来的疑惑的目光，陆雨继续道“说带你回来见振雪，可是一直在安排别的事，所以一直没有履行我的承诺。”陆雨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傅振华的眼睛里却漫上了几丝感动，或者说是感激，他知道陆雨为什么什么事都需要谨慎思量，也知道陆雨为了自己有多少事情甚至妥协了他的原则。

　　“你要是再这么看着我，我就想要靠边停车了……”陆雨忽然转过头来对上傅振华的目光，那是陆雨所爱的傅振华的目光中的一种，在黑夜里，深邃而明亮，陆雨曾想从那个微带怅然的眼神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想过无数次。今次再见到，仍是令陆雨心中激起不小的波动，以至于他在玩笑了一句之后，不等为傅振华眼神中夹杂的一丝疑惑做解释便直接减速，打右闪灯，直接靠在匝道上。“你想不想回到过去？振华，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但是我想知道……”说着，陆雨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探身过去，离傅振华更近，“回答我好不好？”他的眼神里是迫切的，声音却温和的仿佛乞求。

　　陆雨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傅振华有些困惑，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似乎在他心里回不回到过去都没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他对过去并没有什么概念，仿佛每天就应该是这样的，仿佛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究竟过去与现在有什么差别，傅振华从来没有想过，更无从追寻。看着傅振华眼睛里的迷茫之色，陆雨突然觉得心疼，一种难以忍耐的心疼，仿佛要扩散到全身，让他几乎脱力，能够抵御这种疼痛的唯一的办法，仿佛就是能够感受傅振华在身边。陆雨右手撑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稍一用力，身体向前一进，唇稳稳的印在傅振华的唇上，陆雨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安逸，不论有多少痛苦和无奈的事情，只要能够感觉到傅振华在自己身边，仿佛整个世界都会变得让人安心。

　　“振华，永远都别离开我，永远都不能……”陆雨的唇并未离开傅振华的唇，轻语的微微颤动拂在傅振华的唇上，有些痒痒的触感，傅振华的唇随之微微的颤动，“不论过去、未来是怎样，我是珍惜现在的”良久，傅振华平静的开口，但是陆雨闻言却瞬间与他拉开了距离，瞪大的眼睛以惊异的目光审视起眼前的人，看着傅振华眼睛里因为看到自己的表情而疑惑的目光，陆雨的眉头才稍有放松。刚才那句话是曾经傅振华与陆雨说过的，记得那时候正在一件难事上面犯愁，又赶上瓶颈的时候，陆雨整天都因为各种事情愁恼，傅振华出去办事前，站在门口头也不回的留下了这样一句，然后陆雨目送着他自信的背影出了门。

　　陆雨闭上眼睛，过往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海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傅振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他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知道么，振华，这句话你曾经也对我说过，我问你想不想回到过去，想不想记得那些令我们快乐的事情，和令我们难过的事情？有时候我觉得我很自私，我想你今后都不需要那些痛苦了，所以我不想你记起，即便为之损失掉的是一起丢失的快乐回忆，我也没有遗憾过。”陆雨的声音很沉稳，很厚重，每一个字都重重的落下来，打在傅振华的心上，他能够从陆雨的眼神里看到陆雨的心，悲伤而诚恳，让傅振华几乎想要逃避开，逃的远远的不再看见。“没关系，今天还能听见你这样说，我很高兴，振华，如果你想要选择拾回以前那些让你悲伤痛苦的回忆，我不会阻拦你，我会帮你，但是答应我，永远都不再离开了。”

　　回到别墅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陆雨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左手手臂，看着天花板，忽然想起出了酒店的门时，白义胜的话。当时陆雨问他为什么辞职，想起曾经那个执着的白警官，眼前的白义胜是怎么卸下自己的信念的呢？“我后来觉得，也许振华是对的。我们在警校的时候，都为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干警而努力，把自己未来的职业当作最神圣的使命，但是真的走到其中的时候，我所看到的世道，并不是黑白分明的，就像振华曾经说过：世间只有灰色。我当时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直到我从缉毒科被调职到反黑的工作，我发现原来有比你们更黑的……”虽然陆雨后来回了他一句“什么叫‘你们’”，但是白义胜一席话让陆雨对这个人有些新的看法。

　　“我不再继续做警察了，不代表我能够容你们继续为非作歹，但是你该收敛最好收敛，为了振华，那边已经将振华革职了，所以他也要尽量小心，那边不会再保护他了。”白义胜没有再说什么，但是陆雨却对这个没有丝毫人情味的职业更加的嗤之以鼻，在道上讲的就是义气，连火龙这样的粗人都不会抛下自己的兄弟不管，居然振华当卧底的价值没有了就被除名革职了，这让陆雨甚至有些恼火。“当年也是为所谓的正义事业流过血卖过命的，说革职就革职了？”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是其中的愤怒之情白义胜听的明明白白，因为自己当时也曾这样质问自己的上司，但是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已经这样了，就算手术不成功……后期工作动摇造成重大失误，也不能追加烈士啊”。白义胜当时一拳砸在上司的办公桌上，什么也没有说，转头出了门，那天过去半个月的时间，帮助陆雨带傅振华离开台湾后，自己也递交了辞呈。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陆雨微微合眼，脑海里是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眼睛里满是怅然之色，陆雨觉得自己一瞬间仿佛跌进了悲伤的深渊，痛苦的仿佛即将窒息。过往尽是痛苦，何必要回去，现在就连最初的理想，那么仅存的一点儿念想也撕破了脸，将傅振华抛弃的远远的。陆雨觉得满目疮痍，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仿佛能够看见傅振华如何悲伤的眼神，儿时曾被抛弃，后来主动放弃了被领养的机会，将亲妹妹托付给了一户好人家……然后被梦想抛弃了，有被职业抛弃了。“不论如何，不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陆雨轻声的呢喃一句，最终扩散在空荡的卧室里，被浴室传出来的水声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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