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吃完饭，陈来娣说：“你带你妹妹在学校里转转，让她看看大学是什么样的。我就不跟着去了，我到你宿舍休息一下。”
　　宋小燕说：“不逛了吧。我还有些题不会，要问问哥。”
　　刘启明问：“题目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
　　陈来娣打断他们：“算了，你们去逛逛吧，好容易来一趟，你们在一起多说说话。晚上还有时间，真不行把题目丢下，让你哥解答了后再写封信给你。”
　　陈来娣说着上了楼，刘启明带着宋小燕肩并肩地走在校园里。
　　宋小燕羡慕地环顾校园四周：“你们学校可真大，比我们中学要大好几倍吧。”
　　“怕好几倍还不止。这一片是我们本科生的学习和生活区域。”刘启明指着前方说，“那一片是研究生的生活区域，你看那边走的几个人，是不是看上去比我们大一些？”
　　宋小燕歪过头看着刘启明：“哥，你不是还想考研究生吧？”
　　刘启明很平淡地说：“看情况吧，如果你也考到了我们这个学校，那我就考研究生，陪你在学校里多读几年。”
　　“啊，我不行。我不像你，只要想考，大学、研究生都不成问题。”宋小燕有些不自信， “我肯定考不到这里来。我考上一所普通大学就可以了。”
　　刘启明说：“给自己的目标定得这样低，那可不行。”
　　“我不像你，成绩那么好。”宋小燕纳闷地问，“我有时真不明白，我和你一样上学放学，一样的时间学习睡觉，为什么你的成绩就比我好那么多？”
　　一抹笑意浮现在刘启明的嘴角：“真想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
　　“那我告诉你，因为我一直跟自己说，一定要做个各方面都出色的人，成为你的榜样。”刘启明有些自嘲地笑了，“这个想法很可笑是吧？自己都没做好，却想着要成为你的榜样。”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我确实想处处都以你为榜样的，可就是觉得学习太难了。”
　　刘启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地温暖：“还记得小时候我替你写作业，挨妈妈打的事吗？”
　　宋小燕扑哧一声笑了：“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后来你把自己写的都擦了，我重新写上去。”
　　刘启明也笑了：“是啊，那时你写字多慢啊，我在一边看着都着急，真想抢过笔再替你写一遍。”
　　说到小时候，他们不得不想到刘启亮，这真是个不忍被提起的话题。宋小燕的眼眶湿了：“咱们的小亮要是还在，现在已经十周岁了，是个四年级的学生了。”
　　刘启明沉默良久，转换了话题，声音暗哑低沉：“下学期就要文理分班了，想好了上文科还是理科？”
　　宋小燕犹豫了一下，反问：“你觉得我应该上文科还是理科？”
　　“还是上文科吧。”刘启明说，“你文科的各科成绩都不错，相对来说物理和化学就差一些。还是上文科把握更大，另外女孩子上文科可能要好一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们学校收文科生吗？”
　　“收啊，我们这是一所综合性大学，文理科生都招。”刘启明对宋小燕的话感到欣慰，“我们学校有外语系、中文系——看来你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想考到我们学校来。”
　　刘启明带着宋小燕参观了阅览室、图书馆，正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时，迎面遇见了一个女生。
　　“刘启明。”女生喊道。
　　刘启明向她点头致意。那个女生打量着宋小燕，眼里闪过一丝挑剔的神色，嘴里却说：“今天这么有空，跟漂亮女生一起……”
　　刘启明略皱了一下眉，还是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妹妹。”
　　女生立刻释然，笑起来：“原来是你妹妹，难怪和你长得这么像，你们这是去哪儿？”
　　“不去哪儿，带我妹妹到处看看。”
　　女生热情地邀请道：“那到我宿舍去坐坐吧。”
　　“不了，我妈还在我宿舍呢。”
　　女生很热情地上前拉住宋小燕的手：“长得真漂亮，真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呢。我是你哥的同学，我叫周青青。你还在上高中吧。”
　　宋小燕一时间对这个周青青的热情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她的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上高二了。”
　　周青青似乎还想继续向宋小燕表示她的热情，无奈被刘启明打断了：“你忙你的吧，我们也该回宿舍了。”说着带着宋小燕走了。
　　“哥，她怎么对我这么热情？” 宋小燕觉得这个叫周青青的人似乎有些奇怪。
　　刘启明答非所问：“嗯，她是我同班同学。”
　　宋小燕怀疑地问：“好像不只是同班同学这么简单吧。”
　　刘启明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小燕，你别管这些闲事。”
　　宋小燕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怎么是闲事呢，你是我哥，你的事我不能管？”
　　“能管，我的事你都能管。”刘启明笑一笑，“可得等你考上大学再来管，现在，你的首要任务就是考大学。”
　　宋小燕撒娇道：“那再问一句好不好？”
　　刘启明无奈地叹气：“好，你问吧。”
　　“你喜欢她吗？我指那个周青青。”
　　刘启明很惊讶：“你怎么会这样问？”
　　“这么问怎么了？很奇怪呀？说呀，你喜欢她吗？”
　　刘启明皱了皱眉：“不喜欢。”
　　宋小燕的眼睛亮晶晶的：“那学校里有没有你喜欢的女生？”
　　“没有。”刘启明快速地、肯定地回答，“这个学校里我谁都不喜欢。”
　　这回轮到宋小燕惊讶了：“可为什么呀？”
　　“等你考上大学再告诉你。”刘启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还小，还不应该知道这些。”
　　“我早懂了。”宋小燕不以为然地说，“我们班都有同学谈恋爱了。”
　　刘启明一下愣住了，半天才说：“那些谈恋爱的都是考不上大学的学生，你……没有吧？”
　　宋小燕笑了：“没有。”
　　刘启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好了，不谈这些了。你的学习一定要抓紧，有什么不懂的，难点重点，写封信来。等寒假回去，我再好好地给你补补。”
　　“只不过……”宋小燕吞吞吐吐地，“有些男生特无聊，放学的时候就把我堵在学校门口，
　　“啊？ “刘启明很吃惊，”那些是什么人？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吗？要不，让爸或妈以后去接你放学？”刘启明看着宋小燕娇美的脸，不放心地提议。
　　“那倒不用了，太麻烦了，他们俩都挺忙的，哪有时间接我？再说也没必要，我不理他们就是了。”
　　“要是我和你一个年级该多好。”刘启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俩人回到宿舍，陈来娣正在水池那里大洗特洗，不仅将刘启明的一些鞋子刷了，连床单、被套、枕套也全拆下来洗了。
　　“妈，你洗这些东西干什么？”刘启明要拉陈来娣回宿舍，“这些事我都能干，这么冷的天，你到宿舍里去暖和暖和。”
　　陈来娣推开刘启明：“平时我不在，你就自己洗，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能洗的就替你洗洗。”
　　刘启明拉不开陈来娣，只好挽起袖子，和她一同洗起来。洗完回到宿舍，仨个人坐在一起拉家常。陈来娣说：“本来你爸单位分了一套房子，可是我们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离开咱家现在住的这套老房子。房子虽说是老了点，又是平房，可是地方大，地点也好，住习惯了，不想再挪窝了。”
　　刘启明有些担心地说：“估计那个地段的房子迟早都是要拆迁的，恐怕到时想不搬都不成了。”
　　陈来娣叹一口气：“等真到拆迁的那一天再说吧，目前为止我们还是不会搬的。”
　　宋小燕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我倒还真想住楼房，有一个大大的阳台，晚上站在那里，离星星很近。”
　　正说着话，周青青进了屋。她一进门就冲着陈来娣甜甜地笑：“阿姨你好，我刚买了一些水果，拿过来给你们尝一尝。”
　　陈来娣有些纳闷地看着周青青，周青青穿着时髦的大红色滑雪衫，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显得既漂亮又时尚。
　　刘启明有些尴尬地介绍道：“妈，她和我一个班的，是我同学，周青青。”
　　“哦。”陈来娣站起来，招呼道，“坐吧，快坐下说话。还带东西来干什么，你们穷学生，又不拿一分钱的工资。”
　　周青青坐下了，热心地问：“阿姨，你们今晚还没找到地方住吧？”
　　刘启明赶忙代陈来娣回答：“我们打算就在学校的招待所定个房间。”
　　“不用。”周青青说，“今天是周末，我们宿舍好几个家近的女生都回家了，空了好几张床铺呢。阿姨你们就到我宿舍去住吧。”
　　“不用了。”这回陈来娣发话了，“我们这就去招待所住，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周青青说，“床铺都是现成的，我们宿舍楼就在这栋楼对面，招待所还有那么远的路，何必舍近求远呢。”
　　陈来娣想了想，同意了：“当真不麻烦吗？”
　　“真的不麻烦。”周青青笑了，“要不，你们聊着，我先回去，等九点多的时候，我再来接你们。”
　　周青青说着走到门口，刘启明送她出门，向她道谢：“谢谢你了。”
　　周青青容光焕发地冲着他一笑：“跟我还客气什么？”
　　刘启明张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宋小燕快人快语地问刘启明：“哥，这个周青青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啊？”
　　“她那是对我们好吗？”陈来娣在一边插话道，“她是对你哥好。告诉你，你哥可是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男孩子。”
　　刘启明的脸红了，有些尴尬道：“啊……不是……她这个人……”
　　宋小燕看着哥哥的狼狈样，捂着嘴笑了。陈来娣拍了一下女儿的头：“笑什么笑？你哥这么优秀的男孩子，有女孩子喜欢一点儿都不奇怪。”
　　宋小燕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刘启明：“哥，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喜欢你？”
　　刘启明的脸更红了，干脆闭上嘴不再说话。
　　宋小燕调皮地打趣哥哥：“你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那些喜欢你的女生是不是都和周青青一样漂亮？”
　　“没人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谁。”刘启明急了，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你可不能这样瞎猜……”
　　陈来娣这时给刘启明解了围：“好了，燕子，别拿你哥开玩笑了，你哥是个好学的孩子，不会这么早交女朋友的。”
　　陈来娣嘴里是这么说，心里却没底，因为在她眼里，刘启明的确是个优秀的男孩子，喜欢他的女生应该不少。而刘启明又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面对那些热情又漂亮的女生，很难保证他就不动心。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女儿宋小燕和刘启明同龄该多好，这样就可以和刘启明一起考上大学，在大学里，俩人就可以以另一种身份相处……
　　陈来娣找了个机会避开女儿，郑重其事地对刘启明说：“启明，当着燕子的面，我不太好开口，我想跟你说——你现在还小，不要那么早谈恋爱。”
　　刘启明解释：“没有，妈，我真的没有谈恋爱。那个周青青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普通同学。”
　　陈来娣审视着刘启明：“我看她那副热情的样子，好像没把你当普通同学看待。”
　　“哦，她这人……”刘启明犹犹豫豫的，觉得不好乱评价自己的同学，“怎么说呢，她这个人说话做事可能不太注意，有时候是热情得有点过头了。”
　　陈来娣还是不太放心地问：“那你呢，你对她……”
　　刘启明赶紧说：“我对她什么也没有，就当她是同学。”
　　陈来娣看着比她高半头的刘启明，声音有些哽了：“启明，你和小燕都很懂事，尤其是你。有时候，妈真的……可是一想到还有你和小燕，我就觉得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下去了。”
　　刘启明很吃惊，他担心地看着陈来娣：“妈，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来娣马上镇定下来：“没事，能有什么事？现在家里最大的事就是小燕的学习。希望她能和你一样，顺利地考上大学。等你放假回来，再帮着她复习复习。”
　　刘启明知道陈来娣的心思，他问：“爸爸……还好吗？”
　　“他呀，还是老样子，挺好的。” 陈来娣舒了一口气，“其实我也就是一时感触，没什么，家里都挺好的。你放心吧。妈知道你是个诚实的孩子，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妈的。这话我本不应该说——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可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你当作亲生的看待了。在我心里，我把你看得和燕子一样重，我总在想，等我和你爸都老了，你和燕子一起在我们身边照顾，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陈来娣说着说着，眼睛又有些发热了。
　　刘启明安慰道：“妈，你放心，我和小燕一定会孝敬你和爸爸的。”
　　“这个妈当然相信。”陈来娣欲言又止，暗示道，“还有两年不到，你妹妹就要考大学了，等她……”就在陈来娣犹豫着要往下说的当儿，宋小燕一脚跨进了宿舍。
　　“啊，妈……”刘启明一惊，赶紧打断陈来娣的话，“那，那我送你们去女生宿舍楼吧。”
　　陈来娣看到宋小燕，也止住了话头，说：“啊，对，那你送我们去吧，怎么好意思真让人家过来接呢。”
　　陈来娣母女俩来到女生宿舍时，周青青已经将两张床铺重新换了床单、枕巾。陈来娣很不好意思地说：“哎呀，这趟来真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周青青说，“阿姨你别跟我客气，我和你家刘启明关系很好，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张口跟我说。”
　　陈来娣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舒服，心想一个大姑娘家，居然说跟我们家启明关系很好，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她愣了片刻，说：“我们没什么需要的，就在这儿睡一晚上。”
　　周青青对待陈来娣母女俩确实十分周到，给她们打来开水，铺好床，担心她们冷，又灌好热水袋，弄得母女俩怪不好意思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清早，刘启明就过来接她们。去食堂吃完了早饭，刘启明提议带她们到市里去逛逛，仨个人就一起上了街。进了百货公司，刘启明用自己带家教的钱替陈来娣买了一件羊毛衫，接着又问宋小燕喜欢什么样的衣服，给她也买一件。
　　陈来娣提议说：“给小燕买一件滑雪衫吧，就是你那女同学身上穿的那个样子。”
　　宋小燕一听，很高兴，那时能穿上一件漂亮的滑雪衫可是一件时髦的事。
　　刘启明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说：“小燕的气质，更适合穿粉色的。那就去买件粉色的吧。”
　　仨人挑好了衣服，拎着大包小包的去了火车站。陈来娣拿出200元钱塞给刘启明：“这钱你拿着，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别太节省，身体要紧。家教就别带了，家里有钱供你上大学。”
　　刘启明将钱还给陈来娣：“我钱够花，这学期都够了。现在我们学习比起上高中时那可轻松多了，带两个家教不算什么，赚点生活费，还可以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这种情况在我们学校挺普遍的，根本不算什么。”
　　陈来娣看着高大帅气的刘启明，看着他那双已然有了几分成熟的眼睛，眼眶有些发热了。她硬将钱塞到他的手里：“多留点钱放在身上没坏处，真用不掉放假的时候带回去。”
　　刘启明只好将钱收下，拎起包，将母女俩送上了火车。火车开动时，陈来娣的眼泪再也没法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向着刘启明挥着手，招呼着：“有事没事都写封信回来，我们都惦记着你。”
　　刘启明的心里酸酸的，他不太明白陈来娣为什么那样地看重他，对他丝毫不比一个亲生儿子差。他不知道，其实，在陈来娣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秘密，那就是，她希望将来，优秀的刘启明不仅仅是她的儿子，还能够成为她的女婿，替她照顾宝贝女儿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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