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暗殇

　　缩在报废的坦克车下面，我敲敲左耳的微型耳麦：“呼叫莱姆。已到达1号地点。完毕。”
　　“收到。火力掩护将于5分钟后进行，火力掩护将于5分钟后进行。收到请回答。完毕。”
　　“我有多长时间行动？完毕。”
　　“收到。我们会为你争取10分钟，我们会为你争取10分钟。……还有无线电呼叫请说两遍！提问前请先说收到！完毕。”
　　“我相信现代的耳麦不用重复两遍也可以接受完整信息，你真是过时了。完毕。”
　　“……啪！”对面的莱姆用力关掉了耳麦。
　　我半闭起眼睛，避免眼珠的反光引起对面不知藏在何处的念力者的注意，观察着六区最后一个敢于反抗的势力最后的残余力量。

　　在元老院灭门事件之后的一个半月内，幻影旅团已经极其迅速的成了六区实际上的领导者。而在他们宣布了对六区的所有权之后，在这一个半月内死伤无数的大小势力才惊觉之前他们的争抢已经全无意义。他们眼馋的地盘已经到了别人的口袋里。
　　于是一半出于愤怒的报复，一半出于对新权威的试探，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各大势力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对六区进行了纯粹的破坏。
　　然后他们撞到了铁板。
　　一个个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发战争财的出租屋在阔绰的旅团雇佣下赚的盆满钵满。
　　眼前的这栋大楼，已经是六区最后一点反抗的声音。

　　“行动开始！”耳麦里传来了莱姆的声音，还有大楼对面突然响起的一片爆豆般的枪击声。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莱姆他们的突然袭击吸引过去的时候，我从坦克底部窜了出去。
　　如果这时候哪怕一个普通人对我开枪也足以伤到我。为了完全的隐蔽，我一直保持着“绝”的状态。
　　直接从一楼的一个破损的窗户里扑了进去，我就地一滚，稳住身形。观察了一下四周，呸，男厕所。幸好现在这里没人使用，不然被发现的话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我只有10分钟用来解决那些暗处的杀手。他们只要存活一个我们这边都要付出不少代价。
　　轻轻的将门推开一条缝，厕所正对着一楼大厅。现在这里一片狼藉，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布满凌乱的鞋印。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没有敌人。
　　根据上一次佯攻得到的情报看，狙击手大致分布在5到7层。……我想，在战况这么紧急的时刻，也没有人会跑来上厕所吧？所以，最好最快的路线就是——
　　随着“轰”的一声，我砸碎一楼的天花板，窜到了二楼的厕所里。真该感谢现代设计只求最省钱的设计理念，这样为了节约水管长度每层楼的厕所都会在同一位置。就这样一直去到5楼吧！
　　用不断破坏天花板的方法，我很快的来到了5楼。刚刚从4楼的天花板窜入5楼，我就忍不住身体一僵。这里的气氛，特别的凝重。和下面几层不同，厕所外面静悄悄的，没有枪声没有战斗的怒吼，好像我一下子就到了另一个地方一样。紧了紧手里的匕首，我猫腰窜了出去。
　　“砰！”
　　一把银灰色的手枪，枪口正散发着一阵青烟。枪口对面的人仰面倒了下去，额头喷出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
　　那把漂亮的手枪正攥在一个黑发的少年手里。枪的主人轻轻垂下手，他黑色的眼睛盯住了从厕所跑出来的我。然后他笑起来，笑的像个孩子。
　　“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他轻柔的道歉，黑色的眼睛笑成一弯月牙。
　　我从没看见杀人之后也可以笑的这么平和的人，愣住了，只是直觉的摇了摇头。
　　“呵……那就好。小妹妹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站在原地，温和的说。
　　对，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少年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我应该听话。愣愣的转身，我准备下楼。然后身后又一次传来“砰！”的一声。
　　我一头栽倒在地。
　　“唔。”子弹打在背上，即使仓促之间身体本能的调动了念力保护自身，却依旧被冲击力砸得生疼。我大口喘着气，猛地从地上跳起，抓起我的匕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家伙居然会用精神暗示来下命令！太大意了！即使刚刚进来就被他的出现和行动扰乱思维，我也实在太过大意。被他的外表欺骗了。
　　“啊，抱歉。我以为你是普通人。”少年耸耸肩，笑的无辜。
　　我沉默。如果换一个对象不管他因为什么理由在我背后偷袭我都一定是要还回去的。但是这个人……“我记得贵团已经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出租屋了。团长大人出现在这里，是不放心我们的办事效率来监督吗？”这家伙惹了他一个等于惹了一窝，实在太麻烦了。
　　“原来是弥尔忒小姐的人。”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对于出租屋的办事效率，我一直非常赞赏……我只是来这里办些私事。”他指了指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挪开眼睛，对于这个随时可能翻脸但是我又不能动的人充满了忌惮。我希望他早些离开：“既然团长先生已经办完了事就请自便吧，我还有任务，失陪了。”看来他们已经忘了曾经和我见过，这样真是太好了。
　　“请随意。”他笑的非常绅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但我也顾不得了，10分钟很快就要过去了。我飞奔出门，在5楼转了一圈，果然这一层的所有人都已经成了尸体。沿着楼梯上楼，不得不说其实我期盼着那个古怪的团长已经将上面的所有人都清理干净，这样我就可以轻松的回去交差了。
　　不过世上果然没有那么好的事情。刚一踏上六楼就被留守的人发现了，然后我就在枪林弹雨里抱头鼠窜。因为害怕那两个放出系念力者就混在其中，我也不敢硬接子弹，只能在各个房间一边躲避一边打游击战。
　　贴着房间的墙直接将最后一个敌人钉死在墙的对面，我吐出一口气。
　　“还有3分钟！”没时间耽搁了，我抬手将天花板砸破窜上7楼，在敌人惊恐的吼叫和胡乱的扫射间将他们一一击毙。现在已经不必担心子弹，那两个念力者都在6楼被我解决了。现在左肩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左手无力的垂着，在肩膀长好之前这只手是废了——这是他们给我留下的印记。
　　踩着一地淤积的血，我跑到窗前挥舞红色的旗，告诉沙耶狙击手已经被清理完了。然后就听见沙耶狂吼了一声，队员们一齐向大楼投射了烟雾弹和闪光弹，趁着敌人慌乱的时候冲入了大楼——而5楼以上居高临下，受的威胁很小，所以之前这个方案并不能施行。
　　听着1楼传来的枪声，我呼出一口气，靠着窗台坐下。结束了。这时我才开始感觉到肩膀很疼。没力气去管它，我像没骨头一样瘫坐在地上，只想好好歇息。
　　“伊西斯？”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一阵皮靴敲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那双皮靴在我面前停下，我坐直，抬起头，伊恩带着惊讶的蓝眼睛出现在视野里。
　　向他点点头，然后我转开眼睛，表示我不想谈话。我很累，我只想休息。
　　他却在我旁边坐下：“伊西斯……弥尔忒小姐，还好吗？”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应该去问她本人，或者问富兰克林。我除了进出租屋的那一天，之后从没见过她。”难道伊恩喜欢弥尔忒？不然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听见富兰克林的名字，他微哼了一声。虽然轻，但我还是听见了。微微皱眉，伊恩的表现太古怪，让我不得不多想。他说的话是真的关心还是在试探些什么？他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表现出对富兰克林的不满？这是他自己的态度还是在表达什么立场？我的眼前闪过黑发少年带着深意的眼睛。
　　随即我摇摇头，推翻了我的怀疑。我不认为我值得他们试探。我的能力和他们的势力不在一个层面，所以试探也无从谈起。
　　伊恩这时又说：“我从一开始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会安于留在原地的人。你的眼睛写了太多东西，一点也不像个10岁的孩子。”我僵了僵，有些莫名的心虚。伊恩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不过这些与我无关，我也不去探究。只是，如果你像我想的那样，不会在出租屋留很久的话，还是趁早离开吧。”我惊讶的转头看他，他笑了：“傻姑娘……旅团要的是整个六区。整个。”
　　而出租屋的大本营，正是六区。
　　旅团要对出租屋下手了吗？我的心里满是不可思议。这次旅团的大清剿能进行的如此顺利，出租屋出的力不算小。每个人都以为是出租屋是旅团的盟友，连出租屋内部也是如此。每每旅团又一次得胜归来，出租屋内都会嚷嚷大半天，每个人讲述的时候，脸上都会有一丝自豪之色，似乎他们的荣耀，既是我们的荣耀。每个人都这么认为。
　　而伊恩却说，旅团要对出租屋下手了。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在旅团开始打击六区势力的初始至今，他们从未触碰过出租屋的势力，甚至还频繁的交托任务，酬金也非常慷慨。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温水煮青蛙。先用互不侵犯来麻痹警惕，然后用一次次的示好来拉近距离。甚至这示好也是包了糖衣的毒药——每一次的行动，酬劳很高，伤亡也很大。旅团就这样一点一点，不动声色的将出租屋的有生力量一点点削弱。最后，就是覆灭。
　　一如蜘蛛静默的躲在角落，只能那盲目的蝶自己跌入网中，无力的挣扎，最后死去。
　　现在想来，旅团那一次次精准到不可思议的出手，里面一定有“玩偶”的贡献。或许出租屋被旅团盯上的原因，大部分就是因为情报吧。那个设出这个局的团长先生，显然非常明了情报的价值。
　　“所以，富兰克林也是旅团的人，他是间谍，对吧。”
　　伊恩笑了笑，默认了。
　　我觉得有些难受。但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去指责什么。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手段不重要，得到了就好。这就是这里的哲学。何况，我曾经不也是怀抱着这样的恶意吗？即使现在已经想明白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存在过的就是存在过，没有办法否认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怕你的团长大人生气？”带着一丝恶意，我问伊恩。
　　他轻轻笑起来：“是库洛洛……团长要我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有希望走出去的人。”
　　“走出去？去哪？”我傻傻的反问。他笑了，第一次带着温度的笑，眼睛里闪动着热切的光，全身充满了生气。
　　“当然是走到外面去！你不想出去吗？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那些外来者说的那样好？”他站起来，挥舞着手臂，“然后去告诉外面的人，流星街不是巨型垃圾场！这里有人！这里有和他们一样的人！向全世界的人宣告流星街的存在！我们的存在！”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睛亮的出奇。“这就是我加入旅团的原因：走出去，告诉全世界的人，流星街的存在。”
　　“真是远大的理想……”我转过头，不想让他看见我脸上既讥讽又悲哀的表情，然后打破他对外界美好的幻想。所以我只能这样说。
　　这里的人总把外面的世界当成救赎。他们把所有美好的词语倾注在“外面的世界”上，用以度过残酷的生活。但其实外面的世界，远比这里可怕。
　　“呵。”伊恩冷静下来，他蹲下身，拍拍我没受伤的肩膀。“明白了吧。所以回去等伤养好就离开吧，不要再耽搁了。我们很快就会动手。”
　　看着他那笃定的样子，我挑挑眉：“你不怕我告诉弥尔忒？”
　　“我相信你不会做傻事。”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告诉你，只是因为你是有潜力的小孩，在可选择的情况下我们不会杀你。但是不代表我们不会杀你。比你更具天赋的孩子，这些年我杀的也不少。”
　　我垂下眼睛。听着皮靴敲击地板的声音渐渐远去。我依然靠坐在窗下不想动弹，直到沙耶的清洗进行到7楼，我才打起精神，然后和他们一道回基地。
　　晚上沙耶果真请我们喝酒。我只说肩膀痛沾不得酒，然后独自坐在窗前发呆。
　　走出去吗？来这里已经将近4年。我几乎忘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地方，和我的家乡并无不同。我差点以为整个世界，就是这流星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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