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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上）
CHAPTER 15.祯（上）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不得好死。他对一个男人有欲求，而那人是他的亲哥哥。
……但那又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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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是瞎子先生。
那时候祯刚刚七岁。按照规矩，七岁之后的黑发奴隶，是要面对他们人生中第二次筛选的时候了。
第一次筛选过程则贯穿从出生到七岁的所有时间。既然都是因为自己的黑发黑眸的相貌而被父母抛弃的下等种族，谁能在恶劣的兽栈里活下来，谁就能有再次选择的机会。
值得一提的是，兽栈只是外面的人心照不宣的称呼。在他们看来，黑发人类的等级和兽族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况且他们生活的环境也极大程度印证了这个说法。
但生活在里面的人类对难以下咽的食物和阴冷黑暗的环境并没有太大的想法。他们多是从记事起便生活在这儿，中途因为疾病或者意外死去的会被悄无声息的带出去，而侥幸活下来的，也没有谁能告诉他们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这里的大多是稚龄的少年。他们并不知晓外面的人是怎样称呼自己和自己身处的环境，他们对这里的称呼是——
家。
瞎子先生并不是他们能够见到的唯一的大人，但他是唯一不限制孩子们言谈交流的大人。但不知为何，大家对这个总是用黑布蒙着眼睛的灰衣人心怀畏惧，仿佛他蒙上眼睛的同时，在手心或者肩膀或者后背上睁开了无数的眼睛，在黑暗里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
瞎子先生会将他们之中克服死亡和疾病威胁，成长到七岁的那些人陆陆续续带出“家”。凡是出去了的，没有一个再回来。大家心里不免对这样的境况忧心忡忡而又满怀期待，身边的人少了一些便又会有新的一些被补充进来 ，人数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数量上，就好像这里的时间从未流动过。
而今天，祯七岁了。
瞎子先生很早就等在外面，祯走到他身边，仿佛自然而然地轻轻抓着他的手。
他们都是这样被牵着手带走的。
祯后来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自己在那时候挣脱开那只手，是不是就不会见到他哥哥。
逃跑和抗拒意味着被杀。但他实在无法比较，死亡和绝望哪一个更令人痛苦。
这种毫无道理的猜臆持续了很多年，直到他第一次梦到自己拥抱禛，体内一些隐晦的情绪渐渐明晰到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时候，折磨他的就变成了另一种甘甜的痛苦。
瞎子先生是第一个看透这一切的人。他走到这孩子身边，蹲下来，摸了摸祯的头，那张神色莫名的脸上似乎露出餍足的表情来，声音仿佛是一直以来游走在兽栈的稚嫩亡灵汇聚而成，低沉而阴冷。
品尝它吧，小家伙。
这是比死亡和绝望更甜美的，禁忌的滋味。
————
他在一扇巨大的玻璃橱窗后面看到了匪夷所思的情景。
“你瞧，这里是我们漂亮的地方。”瞎子先生微微扬起头，仿佛能透过那条长长的黑色的布看到头顶悬在近十米高空的琉璃灯盏，闪烁的灯火从最高处蜿蜒而下，缠绕成藤蔓的镂空鎏金铜柱支撑起整个空间，镂空处隐约透出闪烁的火光，将四周映照成昼夜交替时才会有的那种旖旎光彩，向四周几乎无限延伸，看不到尽头。
“你也很漂亮，但是眼神里有些东西，我不喜欢。”
瞎子先生微微抬起他苍白而瘦削的手，轻轻地抚摸身边精雕细琢的灯盏，仿佛是在小心触碰着自己清新爱恋的女人。
“但你若是愿意，我也可以让你待在这儿，供外面的人欣赏，直到看中你的人将你买走。”
橱窗中多是纤细的少女，嘴唇像新月下的花瓣一样柔软，黑色的眸子宛若浸在水中，湿漉漉的，映衬着周围的火光，仿佛有星星落在里面，楚楚可怜。也有些柔媚的少年，面容雌雄莫辨，向橱窗外的人露出虚幻的笑容。
但祯没有看他，像是也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他怔怔地看着橱窗里的一个人，觉得头晕目眩。
那少年侧趴在鲜红绣金的垫子上，头发比周围人短得多，算是刚刚勉强盖住脖颈。他仿佛注意到橱窗外的视线，从柔软的垫子上警惕地抬起头，脖子上漆黑的项圈被同样色调的链子连到绒垫子下面，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周围的旖旎火光仿佛从身边瞬间消失殆尽，一层层冰霜从少年眼中侵染到脚边，眼中的锋利与寒意像是开刃的兵器，如凛冽的寒风在脸颊上毫不留情地劈出血痕，杀意汹涌而至，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刹那间的惊惧与战栗席卷全身，脑海中只剩了一个声音仓皇尖锐地响着——
危险。
危险，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
祯颤抖到几乎无可抑制的地步，脚下却像是被冰封在地面上动弹不得。瞎子先生嘴角露出悱恻的一丝笑意，走到祯身边，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在他耳旁低声道：
“你哥哥……漂不漂亮？”
祯贴在橱窗玻璃上了的两手陡然颤了颤，仿佛无力支撑般慢慢滑落回到身体两侧，只留个玻璃上两个汗湿的印子，随着呼出的气息若隐若现，。良久之后，他抬头看向瞎子先生，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与之前慌乱、惊疑、茫然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要买下他。”
瞎子先生脸上的笑容更深，好像是嘲弄这少年故作镇定的样子，又好像终于听到了自己期待太久的话，以至于笑声从他口中隐隐而出，却带着一丝怅然和怀念。
“这玻璃是单面的，里面的人其实看不到我们。”
“祯，祯，天真的祯。知道你哥哥三天前进来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吗？”
“他的眼神比现在更寒冷，更倔强，更无望呢……他说，如果我赚够了钱，请把祯还给我。”
“他说，请把我弟弟还给我。”
……
瞎子先生蹲下身，缓缓抚摸他的头发，轻声道，“告诉我，祯，你会一辈子守护你哥哥，关心他，站在他身边，就算是尝尽不甘、挣扎、矛盾、绝望，甚至死亡的滋味，也不跨越那条线。”
祯，千万别伤害关爱你的人，更不要奢望对方会用和你一样的眼神回望你。即使你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兄弟情深。
……因为只有那样，你才能待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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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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