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琼瑶）富察家的二三事

　　“什么？”福长安长这么大头一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看见福隆安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像听到了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完全是自己的幻觉。他这么告诉自己，像是在给自己催眠一样。幻觉，幻觉，二哥刚刚什么都没说。

　　“大哥，死了。”简短的，干脆的语句，划破了他的所有幻想，直接了断地将真相扔到了他脑子里，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怎么死的？”福长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保持的说话的逻辑性，突然觉得嘴唇干涩的厉害，一股铁锈味挥之不去。他忍耐着，想二哥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来告诉他！？他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咬紧了牙关，却还不知道在跟谁搏斗。

　　相比与他，福隆安显得极为的淡然，似是早就接受了。他的眼神如古井无波，声音也没有一点起伏，“卒于任上。原本还想回来的，但是途中便病情加剧，医治无效。”

　　福长安嘴唇颤了颤，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便知道消息了，今年初他身边的人便带着……他，回来了。”福隆安也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才恢复平静的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已经下葬了，只是一直有事，又担心你……接受不了，所以拖到了现在才正式办葬礼。”

　　被瞒着的只有自己么。福长安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忽然感觉脑袋有点眩晕。福隆安迅速地移到他身边，手指扳住了他的肩膀，紧紧地，用力很大让他感觉到疼痛。可是他的声音却十分平和，甚至是温柔，跟他的表现似乎完全不同。

　　“听我说……你冷静一点，富察•福灵安早就死了，而你大哥现在也死了，已经没有这个人了，无论你承认与否，懂了吗？”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就这么被完全地抹杀呢？更何况大哥……大哥他还那么年轻，死亡看起来离他还十分遥远。他记得几个月之前他还见着他了呢，他还那他的大手摸他的脑袋，大大咧咧地跟他聊天。这样的大哥，这样的大哥，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筠亭哥……筠亭哥又会怎么想？他双手掐着手掌心，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就像二哥要求的那样，冷静下来，不要想这些，他是富察家的孩子，他重情义但是也要尊重事实，他未来是要上战场的，每一个判断都会牵扯到几百甚至几千条人命。这个时候如果他一味感情用事那么完全无法判断问题，二哥什么都不会再告诉他。

　　这么努力着，呼吸好像真的平缓下来，心跳也不是那么厉害了，“筠亭哥呢？”还好，声音也没有再夹杂着颤音了，还好，二哥看到的已经是一个冷静下来的可以理智地判断问题的自己。还好，还好。至于手指神经质般的抖动，没有人会知道，除了他自己。只是那个双手紧紧扳住他肩膀的人依旧能感到他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明瑞去了缅甸战场。”福隆安终于松开了手向着出口走了两步，“大概就是这些了，我建议你最好平静一点，不要让阿玛额娘担心。”

　　接下来福长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脚步跟着二哥走出密室的。阿玛额娘看他眼神带着担忧，明显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而济伦拉着他的手晃着，“四叔！四叔！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四叔来陪你玩。”福长安笑了笑，顺手牵起来丰绅济伦腰上的玉佩坠子垂着的七彩流苏，“真漂亮的东西，谁送你的？”

　　丰绅济伦的身体突然震了一下，扯开了他的手。“四叔不记得了吗？这是四叔送我的礼物。”

　　福长安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四叔记不太清了。”

　　“你不想笑就别笑了，很难看。”济伦没再叫他四叔，而是用孩童特有的清澈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我自己叫小厮陪我去玩就行了。”转身便跑了。腰上的玉佩坠子没系紧一下子散了开，掉在了地上。济伦脚步未停，玉佩摔成了几半，清脆的一声响。

　　福长安慢慢地俯身捡起了碎成几半的玉佩，站着半张着嘴望着它没动，他想自己这样一定很傻，但他还是感觉动不开。什么跳进了脑子里，他手攥成了拳头猛地转身，碎玉尖锐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手心，一阵疼痛，几滴鲜红的血珠坠落，冰冷的一阵回响。衣袍的一角划过半个圆，凌冽的弧度。“来人，备车！爷要去明瑞府！”

　　“隆安，这样好吗？长安会不会接受不了？他一个人跑出去万一再出事了该怎么办？”瓜尔佳氏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惦念地问道。

　　福隆安转着拇指上的琥珀戒指，青花瓷质的小茶碗旋开了一角，稍呷了一口，显得极为放心。“他总得面对现实的，这样也好，早点死心。”他又半转过身子吩咐着，“你跟紧了四爷，务必保他无虞，你一个就够了。”

　　若是福长安此刻在，定会认出来，那正恭敬地站在福隆安身边听候吩咐的，正是刚刚护送他回家的那个马车夫。

　　福长安把沾染了血迹的碎语用一张丝帕包着塞进了怀里。他反反复复地扫视着已有些衰败之象的宅院和“明瑞府”的匾牌，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是碎玉边角扎进了里衫吧？他想，却又清楚地知道不是的。他甚至与犹豫了很久，才抬腿下了马车。

　　看门的小厮，因这四九城的人都知这位富察公子赴缅甸边境作战了，许久无客上门，也疏懒了，见着那阳光竟是想打瞌睡。看着了福长安，立时惊醒了，上来打千，道：“这位小爷，我们主子在外头尚未回来呢，您要不候着主子回来了再来？”这个小厮是新挑来的，因此不晓得福长安的身份，但他晓得在这四九城中行走的没几个身份低的，就算是个小孩子，没瞅着专门坐着马车么？是故措词也足够客气。

　　福长安摇摇头。“我知他未归，我只是来庭院里看看。”说着竟如自己家一般，轻门熟路地走了进去。那小厮看的目瞪口呆，却也不敢拦。旁的一个一觉给惊醒了，听他描述惊道：“你小子却是个好命的。你可知道这位是谁？那可是咱主子的堂弟，大学士傅恒的四儿子，和硕额驸福隆安的四弟富察•福长安！他从前经常出入这府中，可是没一个人敢拦着的。”他这面说的得意洋洋，另一个也听得热闹，连带着庆幸自己捡了条命来。

　　物是人非啊……呵呵，物是人非至少还有个人，可却是连这人都不在了！垂柳，湖水，游鱼，画栏。与从前一模一样的景致，却没有人来欣赏了，没有了。他搭乘的马车一样，来的地方一样，甚至于赶马车的人都一样，但是却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人了。

　　大哥亲手磨的砚台还摊在桌上，漆黑的墨淤在了砚里，可他的主人又在哪里呢？

　　失去主人的明瑞府已经完全失去了灵魂，荒凉破败之景一显无疑。

　　没有了看头，福长安不再停留，掉头就走。

　　“四爷，咱接着去哪？”他上了马车，马车夫便轻声地问道。

　　“还能去哪？回家！”福长安颓然地倒在了座椅上，全身失去了力气。绕了一圈，到了最后，家已经是唯一一个能接纳他的地方了。

　　转弯经过一个小巷子边上，里头传来些许的打闹声、呻吟声，还夹杂着几声粗口。福长安很是皱了眉，这皇城之下青天白日的，怎的回事这般光景？

　　尽管如此，但是他也没有多管闲事的兴致，催着加快了速度过去，就在这时一个名字突然窜进了他的耳朵里：富察皓祯。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富察•福长安对这名字颇有些印象——宠妾灭妻、冷落公主，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富察家的异类。如今偏生他心情不好时撞到了，如此良好的发泄工具安能错过？

　　福长安大喝了声叫停了马车，沿着那小巷子里走了两步，霎时间笑脸变作了冷面。

　　隐约见着一个少年被按在地上，也不过是几岁的年纪，衣袍很多地方都被撕破了，脸上背上还看得见斑斑点点的伤痕。而另一个男子半跪在他身边，衣发凌乱，面色暴怒而略有自得。

　　这是在做什么一眼便看得明白。福长安强忍住深深的恶心，冲他调笑了翻，“哟，这位爷了不得啊，前些日见不是还宠着那龙源楼的妓（河蟹）女么？这就换了个口味啊。”

　　那男子听闻了，恼羞成怒，脸上涨红了一大片，瞬间便扑了过来。“你这个恶毒的人！你从小便这么不善良长大一定会恶有恶报！吟霜她才不是妓（河蟹）女！她是最美的梅花仙子！”

　　“那敢问这位爷，你抛下你家梅花仙子跑到这么个地方却是想做什么呢？”以福长安的身手轻易便躲过了，冷哼了声，扶墙的手指指甲已经扎进了墙里。不开眼的奴才！

　　“呵，本贝勒爷做什么还轮不着你这么个黄毛小子过问！”富察皓祯笑得自鸣得意。

　　富察•福长安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很久很久，亏他姓富察，就这么个鬼样子也谈得上富察家的子孙！“你可别忘了，你阿玛已经不是什么郡王了！不过一个奉国将军，不入流的爵位，称你声爷是在敬你，你要不想爷也没办法。”

　　那富察皓祯哪消说？直接就扑了上来。福长安再次闪过，边看着自家的马车夫干脆利落地几招解决了这位骄横蛮不讲理的前贝勒爷。福长安在一边看的畅快淋漓，几乎想拍手叫好了。于是瞬间便明白了自家二哥为何单单让他跟着自己。

　　“爷，怎的解决？”他压着富察皓祯跪下，然后采用询问的眼神望向福长安。

　　没有再叫四爷，福长安知他是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因而笑笑，“到时麻烦你了。还能怎么处理呢，我可怕没照顾好贝勒爷，还不快给人家送回去！”

　　他会意，半低着身子对着那耗子冷冷地道：“我们爷今儿心情好，放你一条狗命，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说着放了他，猛地推了一把。那富察皓祯踉跄几步，怒瞪了他们一眼，却也没胆量再往前冲，只得一身狼狈的回去了。

　　福长安再次把眼神降在那个少年身上，他五官确实是阴柔，只不过比起他三哥少了几分尊贵的傲气，更多了点中性的柔和。他衣衫凌乱却面色如常，站起来行罢了礼，道一声：“鄙人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若得机会当登门拜谢。”虽已得知他身份显贵，对他称呼依旧是公子，自称并非奴才，看上去也是副荣辱不惊不卑不亢的模样。

　　福长安略带赞许地点点头，“你叫做什么名字？”

　　那少年微微低头，“敝姓钮钴禄，家里人唤作善保。”

　　钮钴禄•善保么。福长安微微一笑。

《自从认识了你每天都在死人》
架空古耽悬疑，作者很勤快，文笔也不错，可养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