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佐鸣』愈

　　如同在水中呼吸一般难耐，四周都是清冷的水，身体也悬浮在这无际的晃荡之中，摇曳不止。

　　试了数次，依旧无法睁开眼，气力褪去，仿佛被时间压抑。沉溺在时间中，飘忽不定。尽管如此，紧闭的眼眸前，依然有微弱的光芒，透过单薄的眼皮覆盖在表层。什么都看不见，却依旧觉得光线充足，周遭的水也变得柔和。整个世界仿若只是那么一些光。

　　周身轻盈，没有负担，孤身一人，却毫无恐惧，什么都记不起来，意识确凿地脱离了□□，就连精神力也虚弱异常。一段很长的时间，觉得像是身患一场重疾，抑或跋山涉水身心憔悴，踩在疲乏的临界点摇摇欲坠。慢慢地蜷缩起来，环抱住膝盖，乃至整个躯体，沉堕在水中，一片海水，腥咸味道四散不去。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情状如同初生的婴孩。

　　隐隐地，遥远的水中泛出闷厚声响，一声而又一声，紧接不暇，音色熟稔以至于放不开。覆盖双耳，脱离，不断地脱离开，相隔成两个真空世界。

　　让我睡一会儿，十分困倦。请你再等我一会儿。

　　缩回自己的狭小躯壳中，他淡淡地笑。他放开自己，被蔚蓝海水包围，缓缓沉入那个真空般的世界。

　　病房内，沉寂如水。九尾幼小的身体紧靠在鸣人的身体旁，低垂着的脑袋，微闭的眼睛。谁也不会发现，一部分裸露在棉被外的手指，仿佛被隐匿在深处般，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只是颤动。那双手的主人依旧紧闭着眼，犹如只是一个幻觉。也许，也许成了一个征兆。

　　他的精神世界出现无重数的呼唤，却只因躯壳疲惫无法归来。那些呼唤成为一种等待，不断不断复述也未曾厌倦，以至于他选择安稳入睡。但是无论在哪个世界，他知道他终会回来。

　　——

　　与那阴沉气息愈来愈接近，佐助放缓脚步，直至最后停顿于一道厚重墙壁前。所能察觉到的领域内，墙后的查克拉急速流动着，仿佛迫不及待，已有确定目的地。

　　他立定身体，等待之余双手摆开阵势。

　　一种深厚的气势逐渐包裹周身，迅猛异常。他稍稍退后，以防从各个角度令人措手不及的突袭。明明来到这里之前还存在的打斗声响，此刻惟独留下沉默一片，怕是三两个中忍级别的守卫无法与绝对抗。

　　从黑眸中四散的目光，企图预测将要到来的方向。

　　猝然间，一道漆黑身影从余光中闪入视野。但并未如预料那般本该是以毫无保留的攻击姿态出现，那道身影速度缓慢，甚至可称为是以一种悠然自得的模样向他走来。

　　佐助暗自调整力量，表面有所收敛，他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前进至几步之遥的地方，脸上有着诡谲的微笑。一如他所认识的绝。

　　两人身处走廊一端，寂静之余仿佛有无形之手覆盖于空气，巨大压力沉降而下，似要逐步形成某种漩涡，以不明微笑与漠然神情的抗拮作为昏暗背景。

　　佐助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愿，尽管直面于绝却脑中思索他物。

　　倏忽间，绝开口，声音暗哑而冰冷，言词仿佛带有某种象征：“你果然还活着啊，佐助，能再见到你真是令我高兴。”

　　眼前的黑绝，如同想象中那般阴冷，褪去锋利尖锐的夸大叶片，周身黑暗不绝。

　　佐助并未如往常哼笑，只是平淡开口：“你真的会高兴么？”

　　从那把闪着银白光亮的锐利长刀直入胸口的那一霎那起，他已明白一切的因果。甚至于，若是没有鸣人的舍身与九尾的复活，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当年选择与宇智波斑立于同一战线，也不过是彼此利用，也许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利用价值，更或许宇智波斑的奸诈程度甚于自己良多，以这么一种突袭却直接的方式解决掉自己实在万万没有预料。

　　黑绝轻笑：“那是当然。佐助，你还是这么无情啊。”

　　“那天突袭我的，不就是你们么？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嘲讽，却只是单纯陈述事实，不愿粉饰意图。

　　“那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们是在帮你啊。”

　　“帮我什么？帮我杀了鸣人么？那时的鸣人早就不堪重负，又何须你大费周章。”

　　他走近佐助，站在他两米开外之处，心中盘算，表面却依旧不急不慢：“因为怕你下不了手啊。”停顿于此，双眼细细观察佐助的表情，找不到任何破绽，或许说本质便不被允许存在破绽。

　　接着，他又说道：“本来已是瓮中之鳖，谁知有人多事，便只好再补一刀。”

　　佐助细细咀嚼着这些看似前后矛盾，实则两人心知肚明的话语。任何刻意的伪装都已被看穿，唯一不解的便是，绝为何要将时间加诸于这些无意义的话语中。

　　“有时候想想还真觉得不甘啊，费了这么多力帮你，却换来这么个背经离道。”嘴边泛上讥诮意味。

　　“呵，谁的背叛是你们无法预料的？更何况，我从没明确与你们的组织关系。”

　　“那倒是。不然的话还真不像你。”忽然间，如同友好一般地问候道，“啊，对了，伤势如何了？”挑起的眉眼如同最深沉的假象，最真实最虚伪的幻象。

　　“恢复得很好，不碍事。”佐助回答的同时，忽然间某种不明念头闪入心扉。他抬头看着绝与其周遭散发的黑色气息，不祥预感明晃晃地浮上水面。

　　难道？不好！

　　心中暗叫不妙，立即转身欲返。刚踏出一步，身后的黑绝动作迅速地挡在面前。

　　“佐助，难道你真的已经对木叶村缴械投降了么？”他看着佐助的黑眸，笑容锐减，阴霾浮泛开来。

　　他不予理会，直接从绝的头顶越过，双脚着地后，丢下一句“我不想赢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否则输得更惨。”，随后便迅疾离开绝的视线内。

　　这句带有双重意义的言论意义深重，却使黑绝忽然笑出声来。

　　他在那早已不见佐助身影的狭窄走道上，低暗地说道：“佐助，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变得天真起来。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你们能走到哪一步吧。”

　　他反身，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遥望整个木叶村，仿佛望见一片雨后明媚。这样的宁和的时日，自己怕是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怀念的余地。

　　究竟是多么深厚的力量使宇智波佐助这般人也愿意踏上归途，黑绝无法理解，那么多年被隔绝的东西，一时也无法轻易抓住。

　　忽然间，隔着数道墙的身后，传来巨大爆炸声，余波泛来，烟雾猛烈缭绕整个走道，墙头的一大片成了碎石，散落得到处都是。灰朦朦一片，遮挡了视线。在这将近日落西山的昏黄时间，显得格格不入。

　　黑绝轻笑，双手抓住窗户，面对烟雾弥漫的走道。

　　是的，宇智波佐助与漩涡鸣人，让我看看，若只凭借自身的力量，你们究竟能前进到哪里。

　　当佐助赶赴鸣人的病房时，九尾正与由绝分化而来的白绝进行搏杀。但眼见九尾的形体过小，外加之前复活两人时近乎将查克拉耗尽此刻还未复原，战局艰难异常。

　　白绝将自己分为数个，引开九尾的主要力量，企图将鸣人带走。余光看见佐助急忙赶来，僵持中白绝掷出小型炸弹。佐助迅速压低身体避开，随即，爆炸的轰隆声迅速蔓延。身后的墙头被炸裂。

　　若是战斗在这里继续下去，实在有些不妙。鸣人还在这里。

　　佐助瞥了一眼鸣人，冥想几刻随后加入战局。将白绝的本体从病房窗口强硬带出，避免他再多次复制。

　　混乱中，佐助转头对着九尾喊道：“你待在里面！”他双手抓住白绝的肩膀，压制住他的力量，一跃而出落在地面。

　　若要计量佐助与白绝彼此的战斗能力的话，只怕佐助轻而易举便能将白绝击落得人仰马翻。但佐助实在是太了解他的复制与隐匿能力了，更重要的是，有太多疑问需要解答。

　　全身布满白色，发色浅绿，犹如奇异的昆虫一般，似乎，白绝有着相较于黑绝更隐秘的特征。

　　白绝退开于佐助的力量之下，站在他身前，说道：“哼，他果然没有拖住你啊。”

　　果然？也就是说白绝早就知道佐助与鸣人未死。佐助看着他白色的眼，忽而发现黑白双绝仿佛进入两种逆向的轨道。

　　“为什么要将鸣人带走？他的体内已没有九尾了，你也看见了。”佐助开门见山。

　　白绝发笑，伸出指头左右摇晃：“那如果我说，要将九尾带走呢？”

　　“也不可能。不可能让你带走。”

　　“所以，所以要带走漩涡鸣人。不明白么？”

　　佐助眼神凛冽地看着白绝，一步一步缓慢接近他：“那么，你要试试看么？”他举起右手，覆盖于眼眸之上，表露那一处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白绝眼神突变，随后嘴角显露嘲笑：“真是想不到，保护了你那么久，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宇智波斑真是不明智呢。”

　　“诸如此类的话黑绝已经说过，若是你无意战斗的话，回去告诉宇智波斑，九尾已经失去了原先的力量，让他放弃他的计划。”

　　对于宇智波斑的大计，白绝似乎并无所谓，或说没有显露而出，反而说道：“黑绝似乎已无意再与我们合作了呢。”

　　“为何？”

　　“实质而言，我与他本为两个人，只是有时会寄居在同一个躯干中，但分别拥有各自的思想。分化后同样也拥有各自的身体。不过，黑绝，始终是真正的人类啊。”

　　这是佐助第一次知道黑绝与白绝是从根本上不同的两人。黑绝曾经是某忍村的叛忍，加入晓组织后宇智波斑分派了白绝与他融合后作为搭档合作，但白绝并未完全具备人的本质。

　　“那么，黑绝为什么要离开晓？”

　　“呵。”白绝轻笑一声，“谁知道呢，大概是厌了吧。厌了宇智波斑的命令也厌了忍界没有意义的斗争。”

　　“那么你呢？”

　　“我？你不是早就知道么，我不过是宇智波斑制造而出的工具，脱离了宇智波斑的范围，我也就活不成了。随后依然会有一个我出现，只是也许并不称为绝。”他自嘲着，仿佛透露内心深处最悲悯的所谓情感的东西，“我并非是个人啊。”

　　他是不完整的人类，不是缺乏某种器官，而是从本质上缺失灵魂。被他人刻意地制造而出，不得不依赖制造者地存活着。

　　佐助看着他带有悲伤色彩的浅绿色眼眸，想着，也许他一直是如此羡慕作为完整人类的黑绝。没有丝毫的解决办法，他不能离开宇智波斑，因为那象征死亡。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只因为黑绝离开了么？”

　　“也许吧。”他声音低下地回答道。

　　或许，他也想与黑绝一般，作为一个完满整体活于世界某个角落中，却自始至终不得不留下来。

　　“我自知在实力上与你无法较量，漩涡鸣人我无法带走。但是，我想提醒你。”白绝望着佐助，眼神是他所没有看见过的带有人情世故一般，“宇智波斑绝不会就此罢休。甚至，到时候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现在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相信如此。”

　　他转过身，抬起头，视线晃荡，最终落在了某一层的窗户。有那么一个瞬间的眼神交汇，而在下一个瞬间，彼端的眼神离开，随后整个身影都不知去向，徒留窗户玻璃上模糊的氤氲痕迹。

　　白绝轻笑，无可奈何地摇头。

　　再度转过身对着佐助；“你的话我会传达给宇智波斑，接下去该怎么走，全靠你们自己。”

　　正当他离去之际，佐助忽然说道：“若是某一天你以绝对的敌人姿态站在我面前，我绝对不会手软。”

　　白绝大笑：”那是自然。那也是我所希望的。”他离开，背影恍若落寞十分。

　　黑白双绝这一对搭档从此分崩离析，彼此分别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路。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与悲哀，白绝内心最渴望的东西，怕是这一生都无法得到实现。

　　这种缺失在时间的延展中成为致命伤，难以愈合。

　　佐助看着他不复来时的缓慢脚步，随即转身往病房走去。周围已经开始熙熙攘攘起来，恐怕之前的爆炸声引来了不少人。他趁着楼内还未有人，先行走入。

　　如同预料那般，黑绝还未离开。

　　他挑眉，问道：“怎么，还不走？等会儿会有许多上忍前来。”

　　“白绝已经告诉你了么？”

　　“是的。”

　　“不想知道为什么？”

　　佐助耸肩：“对我没有意义。”

　　黑绝一副了然神情：“也是。不过我自觉告诉你吧，我只是不想再参与这些纷争罢了，对我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是嘛？想必那也算是一个理由吧。”

　　黑绝看着他企图找到别的含义，片刻间，忽然笑了起来：“也许吧。”

　　也许，理由终究只是理由，更多更多地历经时光磨难，也终是成不了斩钉截铁的支柱。

　　“好了，我该走了。”

　　“去哪儿？”

　　“能去哪里就去哪里。”

　　“还会回来么？”

　　“回来？回到哪里呢，这里也不过是所去到的地方。不过可以的话，我会来这里看你们的。”说到这里，黑绝轻微皱了皱眉，“真是变得不像我了。”

　　变成另外一个原来的自己。

　　“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黑绝转过头看他，随即点头，调侃道：“漩涡鸣人真是好大的本事。我很期待。”说完，转身紧挨窗口，准备从这里离开。

　　“最后，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佐助开口，令他的动作稍有一顿。

　　“但说无妨。”

　　“那时，偷袭我的，真的是你或者白绝么？”

　　黑绝并未转头，沉默半晌，说道：“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那只是白绝的本体被复制无数次的其中一个，直接听命于宇智波斑。呵，想必宇智波斑早就料到我与白绝实际上早已不忠了吧。”

　　“明白了。”

　　“那么，就祝你们好运了。”说完最后一句话，黑绝便倏忽般消失在眼前，毫无痕迹留下，仿若从未降临于此。

　　佐助停滞地望着他离开的那个窗户，没有经历任何战斗，却仿佛目睹了黑白双绝的内心争斗。很多人不得不做一些事，违背了自身的信仰，但是不得不，不得不。

　　他转过身，往病房走去，路过那道破碎的墙，犹如被寓于别种破碎之物。能够被慨叹的，也不过是须臾的一瞬。

　　回到病房，门外的走道内已陆续有人上来，惊叹声此起彼伏，他不愿多加理会。屋内的鸣人与九尾安然无恙，九尾看上去似乎也没受伤，此刻很安稳地躺在鸣人身旁。白绝究竟有多大决心来带走鸣人，从这里便能看出几分。

　　九尾一见佐助进屋，便整个跳了起来。

　　“你真慢啊。”刻意地呲牙咧嘴着，企图示威。

　　佐助不予理会，自顾自地坐回先前的座位，九尾也自认无趣，专心致志地匍匐在鸣人的身体旁。

　　房门被打开，卡卡西率先走进来，见房内毫无异样，声音放缓。

　　“发生了什么事么？绝来过么？”

　　“是有来过，不过已经没什么了。一切都很好。”

　　卡卡西警惕地观察了一圈四周的情况，未发现任何陌生的气息，也就点了点头。

　　退出去之前，向他问道：“佐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佐助摇头：“不用。你们不用管我。”

　　卡卡西见他神情坚定，便不再多加劝说，默默地走了出去，关上房门，随后示意门外众多的人离开。

　　又变得宁静了。佐助不禁这样觉得。却有着多一层的如释重负。

　　良久的静默中，九尾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空气中。

　　“佐助，你有后悔过么？”

　　“你指的是什么？”

　　“离开鸣人。”

　　有没有后悔过呢，恐怕三年前绝对没有如此想法，那么现在呢。他静静地思考着，闭上眼从记忆中挖掘一些东西。最终，他睁开眼。

　　“没有后悔离开，只是后悔太晚明白。”

　　他如此说道。没有后悔变得强大，只是后悔站在直面情感的身后不敢前进。要失去几次才愿意构筑决心，从前的他不敢妄想。

　　九尾听他这样说道，深重地呼出一口气，将身体挪进鸣人的被窝，小巧脑袋搁置在前肢，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闭上大眼，弯成一个明媚角度，开始与鸣人一起做一个冗长的梦。只待能同时醒来。

　　佐助看着九尾的动作，随后将视线转向鸣人，停留，再停留，移不开。

　　他想起白绝的话，究竟会有什么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呢？只是，没有发生的事即没有实质意义。

　　眼前看得见的，摸得到的，才能占据整个思维，决定它的流向。

　　他知道他终是能够去到他的世界。他的呼唤会满盈那里，直到世界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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