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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生日快乐,吹蜡烛吧。”
三层的大蛋糕覆盖了厚厚的巧克力酱,十六根蜡烛围绕着中间的“宝贝生日快乐”几个字,闪烁着昏暗的烛光。
余夏面无表情地站在蛋糕前,垂下的手触碰到裤子口袋里的那张照片,他轻轻地抚摸着,暗自遗憾这一次的生日也没能和照片里的人一起度过。
岳忠明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往前推了推,口气却很温和:“吹蜡烛,吹了蜡烛你就满十六岁了。”
余夏被他推的离那些火光很近,炙热的温度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不得不听话,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老旧的落地摆钟也跟着一起敲了十二下,零点刚过,他就这么迎来了十六岁以后的第一天。
岳忠明打开一盏昏黄的小灯,脸上堆满了笑容,他拿出一瓶红酒倒了两杯子,递给余夏。
“难得庆祝一下,喝点红酒也没有关系。”
余夏没有和他碰杯,仰起头一口气喝干了酒。
他将目光投到橱柜里,慢慢开口说道:“难得一年一次生日,我想喝那个。”
岳忠明看了一眼柜子里的白酒,那是别人送来的礼物,号称收藏了二十年的好酒,还有些价值,一向不抽烟不喝酒的他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东西。
“不行,你不会喝。”
余夏没有理会,直接走过去拿出那瓶酒,费了半天功夫也打不开。
岳忠明包容地笑了笑,接过来打开了酒瓶盖,只倒了一点在小酒杯里。
“只许喝这一杯。”
余夏从没有尝过白酒的味道,他只喝了小半杯,就被呛出了眼泪。
岳忠明要拿走他手里的酒,却被他抢过去一口气全吞进了肚子里。
白酒顺着喉咙滚进了胃里,他尝不出什么香醇的口感,只觉得火辣辣的炙热烧得他有些晕乎。
岳忠明拿走他手中的空杯子,又从厨房里拿出了水果刀将蛋糕分成了几分。
早就设置好自动播放的音乐也按时响了起来,舒缓的钢琴曲流泻出来,给这样的气氛增添了些许暧昧。
余夏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反胃,他想要逃离这里,逃离岳忠明的阴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岳忠明伸手揽过余夏,将他抱到自己的怀里,轻声说道:“爸爸每天都在盼着你长大,你只有长大了才能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也只有等到你长大,我才能解除和你的父子关系……我不想做你父亲,我要等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到那个时候,你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男人了。”
现在的岳忠明已经疯魔了,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活在他理想的世界里罢了。
明天就是高考的日子,余夏攒了一把劲,他无论如何都要靠离这个地方,,无论多远的学校都在他的考虑范围,最好有多远就走多远,等到交上了志愿表,他不信岳忠明还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绑住他不放手,而一旦他脱离了他的阴影范围,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了,明天的考试你不用参加了,跟我去美国,我和以前的研究所联络过了,到时候我们直接移民,你在美国的学校我也帮你安排好了。”
音乐戛然而止,就连那一点昏暗的灯光也熄灭了。
“可能是跳闸了,我去看看。”
岳忠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随即走了出去,这栋老房子的电闸在房子外围,常年的风吹日晒早就老化了。
余夏愣愣地站在当地,总觉得那最后一点希望似乎也要破灭了。
他实在想象不出在以后的日子里,要和这个可怕的男人在一个陌生的异国一起度过余生。
白色的月光透进窗户洒在了桌面上,连同那把沾满了奶油的水果刀都被照得反射着银光。
余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道光,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将那把锋利的刀握在了手里。
刀面上的奶油散发着甜腻的香味,他凑近鼻子努力地吸着香气,都说吃甜食可以让心情变好,可是现在的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如果是在以前,在那个有哥哥的家里,难得能吃一次哥哥的生日蛋糕,就会让他回味很久,让他觉得幸福,虽然那些蛋糕粗制滥造,远不如眼前的这个高档,可当下的他闻着这样的味道,却只觉得反胃。
什么都变了。
早在六年前那个寒冷的晚上,从姑姑家里跑出来,像个流浪儿一样被岳忠明捡回家的时候,一切就变得面目全非了,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和以前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相比到底是好还是坏,现在他也一点也不想去探究了。
也许一切都是注定的,就像老天爷的一个玩笑,信手捏造了他这样一个没有存在价值的生命,兴致来了便施舍给他一个幸福的假象,现在又这样随便就将这样的假象也没收了,还是用那么荒谬耻辱的方式。
你生下来就是多余的。
找我的晦气?你怎么不去死?!
你以为这样咱们就能两清了?
我哪点比你差,凭什么大家都选你做班长?
就凭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那些他努力想要忘记的画面再一次从上了锁的记忆里逃窜出来,他努力学习,努力生活,以记忆中的余征为目标努力朝着那个方向前进,他以为父慈子孝,以为端正做人,以为只要积极向上只看生活中那些向阳的一面,一切就会越来越好。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酒精的余味还残留在口腔里,混杂着苦涩的记忆搅动着他的神经,他的一切动作不紧不慢,只不过是脑袋有些浑噩。
香味扑鼻的尖刃抵在脖子上,他比划了几下,找了个差不多是大动脉所在的位置。
虽然鲜血喷薄的样子有点难看,但是速度够快的话痛苦应该也就会少一点。
虽然不够久,但是这样的日子活的已经够了,他觉得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再也不用醒来,也许不错呢。
脖子的表皮被划破了,只有一点点疼,再深入一些或许连这点疼痛也会消失。
“原来是停电了,没办法,你先回房吧。”
岳忠明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刚刚走进客厅,一眼就看见那把闪着银光的水果刀。
“小夏!你在干嘛?!”
岳忠明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他飞奔过去想要夺下余夏手里的刀,他看见那把刀的刀尖上已经滴下了浓稠的液体。
余夏往后躲了一下,拿着刀子的手依旧很平稳,他没有感情的眼睛看向黑影一般的男人,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因为黑暗一点也看不清楚。
“爸爸,我最后再叫你一次,以后咱们俩就做不了父子了。”
岳忠明急的向前伸手捞了一把,又被余夏躲开了。
“小夏,别这样好吗?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告诉我!我给你解决问题!你把刀放下来吧!”
余夏摇摇头,刀刃又埋进皮肤里一些。
“我对你无话可说。”
“小夏,是、是我做的不对?还是你恨我了?没关系,你只管说好了,有什么不满的我立刻改正!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碰你一根头发,好不好?!我保证我保证!”
岳忠明说着就举起左手做保证,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现在只不过是敷衍我,等我乖乖听话了,你一定恨不得把我关起来,我不想再这么听你的话了。”
“我保证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只要你别想不开!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我一定答应你,把刀放下来好吗?”
余夏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开口说道:“我只想要自由,你能放我走吗?”
似乎正中岳忠明的死穴,他刚刚才承诺答应他的任何要求,下一秒就立刻拒绝了。
“不可能,我不能让你离开我!我绝对不能忍受!”
余夏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的表情很轻松,手上又加重了力气。
“所以我只有这条路可选。”
余夏最后笑了一下,闭上眼睛。
“不!”
眼见那手上不留余力地就要划下去了,岳忠明不管不顾地抢上前去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
余夏睁开眼睛,脖子上流了一些血,却只不过是皮外伤。
“你放手!”
他终于有些激动了,和岳忠明抢夺起手里的刀子。
撞翻了桌子上的蛋糕,奶油糊了满地,酒水也洒了下来,各种香气混合起来充满整个房间。
“我不会让你死,也绝对不能让你离开我!你是我的!我的!”
岳忠明死死掐着他的手腕,余夏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失。
脚底打滑,两个扭成一团的人都失去了平衡感,倒在了地面上,一瞬间的重力让余夏的手失去了控制力,那把尖刀就像生出了眼睛一样直直地插进了岳忠明的胸口。
没有想象中的喷薄,只是快速涌出的鲜血沾染了那双握着刀把的手,洁白立刻被染成了鲜红。
岳忠明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呆若木鸡的余夏,嘴唇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救,救命……”
余夏如被雷击一样猛地松开双手,不敢再去看脸色惨白的岳忠明一眼,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电话边拨了半天按键才打通了120急救。
“很快就来了,救护车很快就来,没事的……”余夏靠在桌脚边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岳忠明,屋子里的血腥味冲到他的鼻腔里让他有些反胃。
“小夏……余夏,余夏……”
岳忠明还躺在地上,他偏过头盯着余夏,慢慢伸出一只手喃喃呼唤着。
余夏却别过目光,不敢看他。
“我快死了……连最后……一眼也不愿意看吗?”
“……你不会死的。”
“让我……我要看看你,最后一次……”
余夏闭上眼睛又睁开,还是慢慢走了过去蹲在岳忠明身边。
岳忠明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气若游丝:“没关系……我不怪你,我死总比你死了强……”
“你不会死的,该死的人是我。”
“你不能死……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死。”
余夏听了有些心烦,他没想到这种时候岳忠明还不忘强调他是他的附属品。
“行了,别说话了,等着救护车来吧……放心好了,如果你死了,我会去自首的,我绝对不会欠了你这笔账。”
岳忠明抓住余夏的衣角,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余夏想了想还是低下头,刚才的惊吓和慌张慢慢消失,他发现对于岳忠明,他连一点点类似于伤心的感情也不存在。
余夏凑近岳忠明颤抖的嘴唇,才勉强听清他在说什么。
“给我……好好活着……就算我死,也会,也会……看着你的……”
果真如他所言,那双瞪得有些突出的双眼死死盯着余夏的脸,因为慢慢僵硬的身体那只紧攥着他衣角的手也没有放开,救护车从远处呼啸而来,岳忠明就这样表情不甘地死去,在余夏眼里,那正是一抹怪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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