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本佳人

　　吃完饭后，母亲跟我讲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母亲隐藏了二十七年的秘密，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妈，您刚才说那是什么病？”
　　“哎，妈也不清楚，反正是一种很严重的，类似绝症，不过，如果配型成功的话，你那个姐姐也还是有救的。”
　　“您刚才说，他们家几个孩子都配型不成功？”
　　“恩，好像是。我听得也不是很明白，好像是什么血型配不上。不能做手术，如果做手术的话，风险会很大。叶子啊，其实，那才是你家，你刚才说他们家，你是不是不想认他们。”
　　“妈，您怎么不明白，你家才是我家，他们家不是。”
　　“叶子，是你不明白。我只不过是你的养母，人家才是你的生母。不管怎么说，你的身子里流着人家的血。”
　　“所以他们才在这个时候想起我来，想起要我把这血还给他们.”
　　“叶子，这可不像是你说的。你从小到大，说话都招人待见，邻里街坊的哪个不喜欢你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叶子，妈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个时候，农村家里都很穷，对他们来说，多养活一个孩子，就多一份儿负担。”
　　“妈，您想叫我怎么说。他们家有四个孩子，既然能养活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养活我一个。我想，肯定是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很难看，他们不喜欢，恨不能把我扔了。要不，他们干吗把我送走，还挑了这么个远的地方。既然他们不想要我，我干嘛要去认他们。”
　　“叶子，你说妈怎么说，你都不明白呢？好了，就算你不想认他们，你那个姐姐呢，你总不能恨她吧。人家这次就是想让你救救你这个姐姐，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她还是你的亲姐姐，难道你就这么忍心，看着她因为没有配型，就这么死了？叶子，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很善良，你是不会这么狠心的，妈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二十七年也不认我，如果不是发生这种事，恐怕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妈，如果您是我，您会怎么办？”
　　“叶子，不是那样的。那个时候，我们两家是签了协议的，此后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不是发生这种事，就是妈也不会告诉你。之前妈没有跟你说起过，那个时候，妈迟迟没有生个孩子，我和你爸都很着急，街坊们都在妈的后面戳着脊梁骨说妈的坏话，说妈是不能生养的。你说，妈这心里能好受吗？我和你爸琢磨着，领养一个。赶巧了，一个远房亲戚问我们，要不要孩子，这不，你才到了这个家里。虽然你是个女娃，但总比没有好。可是说也奇怪，过了没几年吧，妈居然怀上了，也就是你弟弟小宇，有了小宇之后，你爸就开始嫌弃你了。毕竟你是个女娃嘛，将来总是人家的。你爸说什么都要把你送回去，我就没同意，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爸都想把你给卖了，我是要死要活地才把你留了下来。一是因为妈确实喜欢你，你从小就懂事，不像你那个弟弟那么调皮捣蛋的，二也是因为，如果把你送了回去，不知道人家还会不会接受你，如果人家不要你，你爸再不要你。哎，叶子，妈知道你的命苦，可是你也想想妈，妈这一辈子对着你爸这么个人，一分钱不挣不说，还三天两头地又赌又喝的，要不是你爸的祖上留下了点儿家业，你外婆又常常偷偷地贴补我们一点，咱这家里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可是，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啊。”
　　“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妈是想，什么罪，什么苦，妈一个人受着，就是不要你和小宇吃苦，当妈的嘛，哪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你想想，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你的亲妈会舍得把你送给别人吗？”
　　“妈。”
　　“叶子啊，听妈的话，你还是去那个医院看看吧，要是你一个人不好意思去，妈就陪你一块儿去。从那个时候起，一晃二十七年了，也不知道你亲妈变成什么样了。听说，她现在就在医院一直守着你的姐姐。哎，摊上这种病。”
　　该不该去？要不要认他们呢？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次日早晨刚一起床，妈就问我：“叶子，你今天去不去医院？”
　　“医院？哦，妈，我今天还得上班呢。”
　　“那等你下班后，晚上咱们去？你说这个医院就在你们这，可能离你这还不远呢，我把事情告诉了你，你又不去，你说你叫人家怎么想咱们。人家还可能想着，是我不叫你去呢。”
　　“爱怎么想怎么想，又不是我叫她得这种病的。好了，妈，您今天就在家看电视吧，等我晚上回来，带你出去吃顿好的。要是您觉得闷，您就在附近溜达溜达，小区里也常有一些老太太聊天的。”
　　“叶子，妈是越来越不爱听你说话了，你怎么能这样，你要是再这样，妈现在就走。”
　　“好好好，我不这么说了，好不好？妈，您说您也真是的，人家得了病，您怎么这么着急。”
　　“你，你还说。”
　　“好了，我这回真的不说了。哎，妈，我得上班去了。要不该迟到了。”
　　“那我等你下班啊，下班后就去，对了，你去买点儿水果什么的，我们总不能空着手去。”
　　“回来再说吧。”
　　我匆匆忙忙下了楼。
　　坐在公交上，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我突然觉得很心酸，不知道别人的生活是不是也像我这样。
　　没有心情工作，看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
　　“怎么阴着脸？又和沈伊东闹别扭了？两口子嘛，床头打架床尾和，你还是别再生他的气了，小心这个万中无一的精品男跟了别人。”姚婉婷给我发来消息。
　　“烦，烦死了。”
　　“咦？真被我猜中了，说说，那个家伙怎么欺负你了，要不要我这个姐妹帮你出头。跟你说，对付男人我还是有点儿招数的。”
　　“这回跟他不沾边，家里的事。”
　　“家里的事？没听你说过你家里有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是烦。”
　　“那有空再说，不聊了，人资经理又在明察暗访呢。”
　　她给我发了个滑稽的符号，我会心一笑，心情还是很沉重。
　　中午休息的时候，姚婉婷拍着我的肩膀说：“思佳，看来我不能陪你吃饭了。”
　　“有人约你？”
　　“错，是有人约你。”
　　“不对吧”，我发出疑问，“有人约我？我会不知道。”
　　“可能人家是要给你来个惊喜吧。喏，你往那边看。”
　　她指了指餐厅外面。
　　沈伊东？他正捧着一束百合花，注视我。
　　见我没有动，姚婉婷推了推我：“你傻了，还不快去。”
　　我被她推搡着出了餐厅，走到了沈伊东的面前。
　　“对不起。”他说。
　　“无缘无故地干嘛说对不起？”
　　我没好气地说，心里还没有原谅他。
　　“最近家里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抽不出身来。”
　　“是吗？那你现在能抽出身来了？”
　　“我，我，给你。”
　　他递过那束百合花，有种扑鼻的香味。
　　“别以为一束花就能让我原谅你”，我接过花，闻了闻，“不过说真的，你还挺会挑的。”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是说花。”
　　“恩，很香，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百合？”
　　闻着花，又看到了他，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我什么都知道。”他笑了笑。
　　“真的？”
　　“真的。”
　　他带我走到一辆崭新的法拉利旁边，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换车了？”
　　“也不是，那个车借给朋友开了，所以。”
　　“沈伊东，你好像不止是一个总经理这么简单吧。就算你赚得再多，我觉得你也买不起这种车。对了，我不能上你的车，中午休息就这么一会儿，我吃了饭就得回去。”
　　“你不是下午要出去做调研吗？正好，我带你一块儿出去，其实我知道，你们那个所谓的调研不过就是，借着调研的空出去玩一趟，然后回去胡编几个数据。”
　　“恩？不对啊，这事你怎么会知道？还有，沈伊东，请你不要对我的业务能力作出质疑，我对调研这种事情是很认真的，不过，当然了，偶尔也像你说的那么做。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市场信息又不是一直在变，哎，别说这个了。既然你都知道我下午没什么事了，那你想带我去哪儿。”
　　“去医院。”
　　“去医院？去医院干什么？”
　　我刚上车坐好，听到他这么说，我吓了一跳。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还挺神秘。”
　　我沉浸在百合花的香味里，也沉浸在他对我的爱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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