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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fteen
一阵铿锵有力的“哼哼哈兮”惊醒了我。故事已经讲完好一阵了,音乐也变成了乒乒乓乓的《双节棍》。几分钟的时间我净在神游。灯火阑珊还坐在对面,两眼直瞪着我。我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问:“讲完了?”
他淡淡地一笑:“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掩饰地干笑一声:“你可真能说啊。不过我感动极了,真的。后来呢?”
“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游戏了,只好来这里等他。这个地方还是他告诉我的。”
我一皱眉:“我更感动了。可像你这样守株待兔行吗?”
“我若是有别的办法也就不用出此下策了。我在论坛发了帖子,闹出好大的动静,他迟早会知道。”
这的确是个行之有效的笨办法。我真服了他。
“你太死心眼了吧,他要是真不知道呢?或者知道了也装不知道呢?”
“他会来的。我了解他。现在论坛上沸沸扬扬,他根本顶不住那样的压力。”说完他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那动作很是潇洒。
我心里一阵恼怒。还真被你说中了。像你这样死缠烂打,谁顶得住?菲菲鲁是做过一些亏心事,你杀她我无话可说。可是时空机器又做错了什么?你说受不了他居高临下地看你,为这莫名其妙的理由你就可以再杀我一次?那好,我也不想装什么高姿态,大家小人对小人!别人杀我无所谓,就你不行!我也是一丁点儿委屈都受不得的!那个故事从你的角度讲来确实很感人,我也差点儿被你说晕了,几次都想掉眼泪。只可惜我恰好置身事中。容我复述一遍的话,事情大致是这样的:你在游戏里面泡MM,结果很不幸MM是个人妖;你知道了她是个他却还不肯清醒,指望人家继续扮人妖陪你搞网恋,还硬逼着他收下你做的宝贝羽衣做定情信物。可惜天不遂人愿,人家把你硬塞的信物卖掉了。你恼羞成怒,又不够胆单挑,就去邀人报复。你得手了。你杀了他并且得到了一袋鸟毛。你开了杀戒以后以后心理失衡,暴戾恣睢,乱扔飞针,还做千秋大梦,想一统江湖。你学坏学上了瘾,还想让他觉得你变坏都是他的责任,逼他回来把你领回正路。你又得逞了。只是回来的人换了套马甲,你一不小心没认出来。你有一点点想走正路却又舍不得离开歪道,所以你们老吵架。后来你犯了众怒,逼得游戏公司修改规则,你做不成坏人了。本来你应该抓住机会走回正路,可是你又发现了那人的真面目。你再一次恼羞成怒,他再一次成了你的手下冤魂。
最可气的是如此两番你还没玩够,你在论坛上装情圣,到酒吧搞静坐,抓着不管是谁不分青红皂白就大讲你的游戏伤情史,像个变态一样自暴隐私,一边赚取同情一边再一次逼他回来见你。你他妈又得逞了。你一步接一步地下着套,我一次又一次乖乖地往里钻。你玩游戏成精了你。
不行。从进酒吧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处于被动,一直在防守。这样下去没准又要穿帮。我得反击。我决定反击的时候才发现我们居然一直在对视。我差点就要避开,可是我硬顶住了,并且重开了一个话题。
***
“你每天都在这里耗着,不用上班或者上学的吗?”
他笑了起来:“怎么每个人都关心这个问题?我都逃了几星期的课了。逃课是不对,为游戏而逃课就更不对。我是知错犯错,你也不必劝了。”
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是,我是不担心,只要你不心疼父母的学费。大不了被学校开除,你至少还可以在这里当个酒吧招待。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想明白了见面的后果吗?网恋――如果你们那个能叫网恋的话,都是见光就死。现在网吧到处都是,上网的人比上班的人还多。万一对方是个独眼、疤脸、瘸腿呢?当然我们不能歧视残疾人。我是说,在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猪。可是在网下,他可能是任何人。比如建筑工地的民工、发廊的洗头妹、拖家带口的大叔或者是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你都不在乎?”
“不管怎么说我想找到他。”
“哦?找到他以后你想干什么?想跟他说声对不起?让他上线也杀你一次?没准人家早就不当一回事了,毕竟只是游戏。”
“我想要他跟我回去。”
我一愣:“回哪里?”
“当然是落日。”
我真是败给他了。就为这样的理由?
“你可真够热爱游戏呀,我要是游戏公司,非得给您发张VIP卡不可。”
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我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慢声问道:“还有个问题,你以为一起回去就万事大吉了?你能肯定你们不会再闹出什么不愉快?依我看你们两个是命中相克,你能保证你不会再杀他一次?”
他脸色一变:“我只能保证我从没有想过要杀他。”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似乎为之一滞。我抬头看看四周,已经又来了几桌客人。最近的两桌人以及Waiter都惊骇地伸长脖子望向我们这边。我哑然失笑。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也许我们坐在实实在在的酒吧里谈论一个虚幻的话题本身就是个天大误会。
灯火阑珊面前的酒杯已经见底。我指指他的杯子:“要不要再来一杯?我请客,算是报答你精彩的故事。”
“应该是我请你才对。谢谢你愿意听。”
“请客得有实力吧,你不是还在念书吗?”
“好吧,那就不客气了。”说着他叫来了Waiter。这时我才发现他要的只是普通的苏打水。
Waiter离开后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你说得很对。我只是个学生,没那么多钱天天喝酒。”
我长出了一口气:“幸好你还有钱天天吃饭。这样吧,想喝什么随便点,今天我出点血也认了,喝完了就老老实实回学校去,别在这里枯等了。刚才你也看见了,这种故事再多讲几遍的话,人家非把你当成杀人犯报警不可。而且我认定你等的人是不会来的。”
“我觉得他会来的。”
我彻底泄了气。“你还真是执着呢。我要是个女孩子的话非赖上你不可。可惜你等的那位无福消受,你们都是男的对吧?”
“这个早就不是问题了。菲菲鲁很坦率地承认自己是男生,时空机器更是从一开始就是男生。我是在劫难逃,非他不可了。”
我吓得一哆嗦。什么叫非他不可?我才是在劫难逃呢!
“你省省吧。还想在这儿坐多少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存心蹭酒喝呢。”
他很开心地笑起来:“我倒没想过,真是个好主意。刚开始在论坛上发帖子的时候,还经常有人找到这家酒吧来,想一睹我的尊容呢。应该让他们请我喝酒当参观费才对。可惜这几天没什么人来了。”
这人果然是个变态。我全身一阵恶寒。
“你现在也可以找老板要小费啊,你替他做了这么大的活广告!”
没法再谈下去了。
***
两人僵了一小会儿。灯火阑珊伸手拉过桌上的便笺,低下头写着什么。我没有偷窥欲,见此自然扭头回避。我无聊起来,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弹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接着又在全身上下的口袋里摸打火机。
他写完字,冷不防抬头说道:“你倒是烟酒不忌啊。”
我瞪了他一眼:“你不也是?”
“你多大了?”
我吃了一惊。对于在网吧上班的我来说,年龄这个话题还真有些敏感。我胡乱地抓下烟卷,有些冒火地冲他说:“我多大了关你什么事?告诉你我今年二十二岁,走遍全世界都可以随便喝酒抽烟,连结婚都可以!”
他冷笑一声:“又骗人!拿身份证给我看!”话音未落,他已经从对面站了起来,探过身伸手一把抓住了我捏着烟卷的那只手腕,动作快如闪电。
“你……”我只叫了一声你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异常凌厉,目光中有种穿透一切的东西刺过我的全身。我挣扎着站起来,不住地扭动着手臂想挣脱他。他的虎口非常有力,把我钳得死死的。
四周一片哗然,Waiter连忙走了过来:“两位,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示意灯火阑珊放开我。
我们终于重新坐下。可我再也坐不住了,对Waiter说要买单。
Waiter转身取单去了。我全身还在轻轻地颤抖,戒备地盯着对面的灯火阑珊,拼命克制着想揉一揉手腕的欲望。这人不太对头。现在他虽然放了手,可眼神中那两道恐怖的光还没有褪去,似乎随时可以射出暗器把我钉在墙上。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变态,喜欢自暴隐私,每天在酒吧里随便抓着个什么人就大倒苦水?”
“我……”丢人,我连这个“我”字都没发出声来,就那样咽在了喉咙里。我顾不上这种失威的尴尬,我已经知道事情不妙。
“你相信有人会笨到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又给我来这套小孩玩的把戏!”
Waiter拿着帐单递了过来,我居然不会动,眼睁睁地看着灯火阑珊接过帐单付了帐。
他付了帐还坐着不起,继续用眼神死死钉住我说:“你再换多少套马甲也没用,我再也不可能认不出你来。”
***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他拖出酒吧的。反正那样子肯定难看至极。出了酒吧的门我才清醒过来,他还抓着我的胳膊不放。我猛地一挣甩开他,骂道:“你脑子有病啊?拉拉扯扯干什么?又想玩PK?”
他脸色惨变,声音也有几分嘶哑起来:“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了,行了吧?我原谅你了,行了吧?我也怕了你了,行了吧?我来是想请你回学校上课,不要闹得论坛上满城风雨,我不喜欢出名!你知不知道那只是网络,那只是游戏?游戏里的面包填不饱现实的肚子,醒醒吧你!”
“对你来说那只是一场游戏?”
“不是游戏还是什么?”
“不对!如果只是一场游戏,你不可能两次回来见我!”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想再玩落日了,我开始玩别的游戏了。非常感谢你对我另眼相看,可是我不喜欢BL。我们好说好散。”
我边说边往后退,随时准备开跑。这人太奇怪,我没法不害怕。
他逼近了一步,把一张便笺纸硬塞进我的上衣口袋里。
“这是我的□□号和手机号,我等你电话。”
我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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