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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与棋局
扬州的风,终于停了。但城中的空气,却比阴雨连绵时更加凝滞。裴文远封存王家七个盐仓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座城池。
“官盐!王家的官盐!”
“他们私吞国库!这是通敌!”
“裴大人好样的!为我们百姓做主!”
街巷间,原本噤若寒蝉的百姓们,此刻却像被压抑已久的洪水,冲破了堤坝。他们举着盐袋,涌向官府,要求彻查王家历年账目。那些被王家欺压的商户、破产的船主,更是哭喊着要讨还公道。王珪的府邸,被愤怒的潮水围得水泄不通,砖墙上被投掷的鸡蛋和烂菜叶糊得不成样子。
王珪坐在书房,听着外间的喧嚣,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裴文远这一招如此狠辣。封仓,等于断了他的命脉,更断了他与朝中同僚的“润滑剂”。那些平日里受他好处与他沆瀣一气的官员,此刻都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生怕被这股风浪波及。
“家主,不好了!”一个心腹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带着惊恐,“城西的盐铺,被百姓抢了!说是王家私盐,他们要分了!” “混账!”王珪一掌拍在紫檀木桌上,震得茶盏跳起,“一群刁民!一群疯狗!给本官叫人!叫家丁!把那些贱民都给我打出去!” “使不得啊家主!”家丁哭丧着脸,“裴文远的人就在外面看着!他......他让扬州府的衙役,就站在一旁,任由百姓闹事!我们的人一动手,就是抗旨!”
王珪的呼吸一滞,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终于明白,裴文远不是在查案,是在“借刀杀人”。借百姓的刀,削他的肉;借朝廷的刀,断他的根。这盘棋,他输得彻彻底底。
北疆,水尽镇。
三天期限,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阿古拉离开后的第一个夜晚,镇公所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石头等青壮年摩拳擦掌,嚷嚷着要和乌台部拼了。陈河则沉默地擦拭着他的刀,刀锋在篝火下闪着冷光。
“先生,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石头一拳砸在桌上,“乌台部那帮豺狼,三天后必然来犯!我们得主动出击,趁他们立足未稳,给他们个教训!”
“主动出击?”秦清月轻轻摇头,目光落在沙盘上,“陈河,你看看这地形。乌台部骑兵来去如风,我们凭镇子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石头,你的勇武可嘉,但匹夫之勇,解决不了问题。”
“那我们难道就等死吗?”石头不服气。" 不,“秦清月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们等,但不是等死。我们等一个机会,一个让乌台部明白,水尽镇不是他们想踩就能踩的钉子,而是会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的陷阱。”
她转向陈河:“陈河,你麾下的'孤狼’,能有多少把握,在三天内,将镇子外围的陷阱布置完毕?特别是那些......能让马匹失蹄、人仰马翻的'绊马索'和'陷马坑’?” 陈河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先生放心,‘孤狼'的兄弟们,都是好手。只要材料充足,两天足矣。只是......那些需要大量木材和绳索。"
“材料我来想办法。”秦清月看向众人,“镇上还有多少存粮?能支撑多久围城?” “最多半个月!”一个管粮的镇民回答。“半个月......”秦清月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过,划过代表水尽镇的白色棋子,也划过北方代表乌台部的黑色棋子。“足够了。我们需要的是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一场让他们短期内无法再犯的胜利。三天,时间太短,不足以让他们倾巢而出。但三天后,当他们以为我们孤立无援时......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就是他们踏入陷阱的时候。"
养心殿,深夜。
萧墨尘独自坐在御案后,案上摊开的,是郑国公府送来的、关于七年前秦明远“意外” 阵亡的初步供词。字里行间,闪烁其词,充满了推诿和模糊的暗示,但那几个被刻意模糊的关键人物一一北境军粮草官、兵器监造,却像毒蛇一样,死死缠住了他的心。
“陛下,夜枭有密报。”李德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角,声音压得极低,“江南王家. 似乎有些撑不住了。裴文远封仓,引发了民变,王珪被逼得走投无路,有消息称,他正在秘密联络旧部,意图.....起兵。” 萧墨尘的眸光骤然一冷,却并未动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寒意的弧度。“起兵?很好。”他缓缓道,“朕正愁这盘棋,下得不够热闹。王家这条大鱼,既然想跳出来,那就让他跳得更高些。告诉裴文远,不必急于收网,让王珪多蹦跶几天。朕要的,是连根拔起。”
" " 是。”李德全躬身。
萧墨尘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供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玉扳指。那上面,还残留着清月指尖的温度,仿佛她从未离开。
“李德全。”
" 奴才在。”
“传朕旨意,命锦衣卫,秘密彻查七年前所有与北境军相关的粮草、兵器交易记录。尤其是......那些'意外'损耗的部分。”
" 是,陛下。"
“另外,“萧墨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旨,命户部、兵部,彻查天下所有藩王、重臣的私产,尤其是盐铁、漕运等要害部门的隐匿账目!朕要看看,这大周的江山,究竟有多少蛀虫,在吸食国本!”
李德全心头一震,这已经不是针对秦家旧案,也不是针对王家了。这是.....要动整个朝堂的根基! “陛下......此举,恐会引发朝局震动......他小心翼翼地提醒。
“震动?"萧墨尘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不震,如何让那些沉睡的豺狼,露出獠牙?不震,如何让朕的棋盘,变得干净?清月......她当年,或许也想过要清理这盘棋吧?只是她没有朕的权力,也没有朕的......耐心。”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养心殿巨大的窗前,望着殿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个站在北疆风雪中,瘦弱却挺拔的身影。"
“朕在替她,把这条路,走到底。“哪怕......走到万劫不复。”
水尽镇,第三日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秦清月已经站在镇子最高的山坡上。风很冷,带着雪沫,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她的目光,投向北方那片广袤而陌生的草原。
“先生。”陈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孤狼'的兄弟们,已经全部就位。陷阱......都布置好了。”
秦清月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乌台部的人......来了。”陈河的声音压得更低。
秦清月终于缓缓转身,看向山下。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移动的黑色潮水,伴随着沉闷的蹄声,如同乌云压境。为首的,正是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的乌台部首领,以及他身边那个野性娇俏的少女一— 阿古拉。
他们显然没把水尽镇放在眼里,队伍行进得悠闲而傲慢,仿佛是在巡视自己的牧场。
“他们来了。“秦清月的声音平静无波,“陈河,按计划行事。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歼灭,是......震慑。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是!”陈河眼中闪过锐利的杀意,转身而去。
秦清月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让她更加清醒。她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黑色潮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
她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她要守护的,不仅仅是水尽镇这些幸存者的性命,更是她心中那团不灭的火一让这里的人,活得像人,而不是像兽。
她要告诉草原上的狼,这片土地,也可以长出森林。扬州,王家府邸。
王珪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平息的喧嚣,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三天,他等不了三天!裴文远在北疆的动作,他通过秘密渠道已经知晓。那个该死的女人,那个秦清月的“余孽”,正在北疆闹出更大的动静!
“传令!”他声音嘶哑,“集结所有能召集的家丁、私兵!再秘密联络城外驻军!告诉他们,本官有皇帝的密旨!三天后,本官要....反了!”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主动出击,先解决掉北疆那个心腹大患,再回过头来,和裴文远、和萧墨尘,算总账!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王珪却感觉不到,他的血液,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而沸腾起来。
养心殿。
萧墨尘的目光,穿透了扬州的阴霾,也穿透了北疆的风雪,最终落在了那份刚刚送来的、关于水尽镇“异常”动态的密报上。报告里提到,水尽镇在乌台部大军压境下,非但没有求饶,反而加强了防御,甚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复杂笑意,“清月......你又在布什么局?北疆的火,烧得似乎......比朕预想的,还要旺一些。"
朕的棋盘上,又多了一枚有趣的棋子。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水尽镇的那枚孤零零的白玉棋子,在指尖缓缓转动。
“李德全。”
" 奴才在。”
“传旨,命‘夜枭’,密切关注水尽镇动向。朕要......知道那里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 是,陛下。
萧墨尘将白玉棋子,轻轻放回沙盘上,目光深邃如海。
“棋局......越来越有趣了。”
只是,这盘棋的结局. " .
他的声音,消散在空旷的殿宇中,带着一丝无人能解的叹息,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期待。
“朕,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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