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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光
周清窈推开门走进屋内。
距离上次和姐姐通话又过去了几日，装修的事悬在心头，泛着一种不真切的恍惚。
她的目光在这间学校配给的人才周转房里轻轻一扫——
两室一厅，面积不大，家具齐全，推窗见绿，安静省心，于她已是恰到好处的庇护所。
她并非没有能力像其他年轻老师那样贷款买房，只是研究楼盘政策与对接手续的繁琐，甚至后续的装修，都让她觉得麻烦。
她走进卧室，将手机搁在书柜的无线充电座上，在紧挨着的衣柜旁换上睡衣，然后走到窗边，“唰”地一声拉开了卧室与阳台间的窗帘。
接着，她将自己埋进柔软的床褥，一动不动。阳光将她整个人裹住，光阴在室内静静流淌。
她像是睡着了。
过了很久，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她指尖微微撑了下床褥，慢慢坐起身，走去书柜取回手机。
周清窈坐在床上，打开笔记软件，在“归档-个人”的分类下，划过那些身份证、保单、体检报告等文件的扫描页，指尖滑向了最底层。
她点进最底层那条没有命名的笔记，一张照片显示出来。
仰拍角度，红底白框黑字，是周清窈高三毕业前夕站在优秀毕业生展示栏前拍下的。
周清窈只拍了一个人。
那人高马尾束起，校服规整，直视镜头，嘴角漾着干净的少年气。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眉峰利落，又乖又飒，眼神里有股往高处闯的清亮劲儿，像藏着锐气的小竹。
学校每年都会在校门口左手边的文化墙上，张贴这种“高考光荣榜”，幅面很大，挂得很高，生怕来往的路人看不见。通常会展示到次年十一月。
·
高二的一天，周清窈路过校门口，发现展示栏刚换上新的一批光荣榜，她一眼就捕捉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除了那场演讲竞赛，她很少见到对方如此“官方”的模样。
在她面前，那人总透着些傻气。
放学时人流穿梭，周清窈就这么仰着头，静静地注视着这张照片。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不用再担心和对方撞见了，她便放任自己，在原地伫立良久。
最后，她的视线停驻在对方报考的大学上。她们似乎从未讨论过未来的大学，或许因为学制不同步——那时，她才高一。
但其实，周清窈的目标很早就已经定下了。她望着对方即将奔赴的城市，像是冥冥中的巧合，和自己心仪的学府很近。
周清窈凝视着那行字，眼中浮起一片薄雾。
高三六月份，周清窈已结束所有课程，回校办理离校手续。
出校门前，她再次站在这面展示栏前。门廊下空无一人，阳光斜照在光荣榜上，她又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风卷着落叶触及她脚边时，她拿出手机，仔细对焦，一声轻不可闻的快门响起，将这一刻收进了时光里。
她在常用的笔记软件里新建了一个名为“归档-个人”的目录，新建笔记，将照片存入，没有命名。
后来，她陆续在此目录下添加其他内容，让这张照片悄然沉没在最底端。
周清窈盯着手机上的照片出神。
在那所房子里，与许迩重逢的瞬间，她便察觉出对方的变化。
那种成熟与少年气交织的模样，令她恍惚又无法移开视线。
然而，那双明亮灼热的眼睛，竟与当年别无二致。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一步步靠近，某一刻，竟唤起了她想退后的身体本能。
可对方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望着她，甚至对她微笑而已。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怔忪的眉眼。
周清窈对着那方漆黑，一动不动，仿佛也一同陷入了某种停滞。
随后，她将手机缓缓拢在下巴处，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机身。
指尖传来的冷意没能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躁，反而像冰层下的暗流，无声地鼓噪起来。
＊＊
Ｃ市，总部月度会，半场茶歇期间。
许迩从总部大楼出来透气，不知不觉地走到自己车旁，找了僻静的空地站定。
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的脸，这些时日她总无意识地点开这个对话框，却又总是退出。
但此刻，一种“必须做个了断”的冲动攫住了她——无论是好是坏。
手上工作都已准备细致，明天就是周六了，她必须向周清窈确定时间。
许迩两根大拇指在屏幕上方悬空地点着，像是在无声地排练措辞，许久才落指打出一行字。
【许迩：设计方案已经做好了，明天有时间吗？或者你什么时间方便？】
信息发送，许迩不自觉地立刻锁屏。
她右脚在水泥地面轻轻碾了碾，身体跟着转了小半圈，扫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又装作在看园区店铺招牌。
手机提示音响起，许迩秒解锁。
【周清窈：明天下午可以吗？五点之后都方便。】
许迩立刻回复：“没问题。是你来我公司，还是我去你那边？”打完又慢慢删掉。
邀请客户来公司是流程，但想到晚高峰的拥堵……她重新键入。
【许迩：明天你有课吗？我正好在附近有工地，可以带上资料过去。】
很快，她看到周清窈的回复。
【周清窈：那你明天下午五点左右过来吧。你开车吗？车牌号需要发我报备。】
【周清窈：［位置］明大-微纳实验室】
许迩发车牌号给对方，周清窈回复了一个“ＯＫ”的手势。
非常官方的对话，但许迩注视着末尾小小的手势，无声地笑了。
【许迩：明天见。】
屏幕暗下去，倒映出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又满怀期待的神情。
第一步，终于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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