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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火
街道上,兵马司的兵卒挎刀执戟,十步一岗,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行人。往日喧嚣的市井仿佛被投入了冰窖,死寂得可怕。
宵禁提前至酉时正刻,只有更夫报时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单调与不祥。
向秋园大病了一场,尹琅日夜守在她身边,明帝也常常探望她。
青隐坐在碧玉池的栏杆上,听着碧荷的招认。
“奴婢只是拦下了三殿下,奴婢对他说,长公主得了您的嘱托,不会再收留他了,让他悄悄住在碧玉池的亭楼里,总比在府里关着强。奴婢确实有自己的私心,但是殿下您不是查到如泉姐姐她跟府外的人有所勾结吗?当初就是她为我打包票,说要成全我的一片心,不然我也不敢瞒着长公主啊!”
碧荷平日里跟青陌就有些不清不楚,但是青陌到底顾及着她是长公主的侍女,不敢造次。这次被青隐拘束了好几个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悄悄和碧荷厮混了两日,第三日尸体便出现在碧玉池水中。
青隐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听。
季春的晚风还带着寒意,吹得碧荷脸上的泪水和如泉的尸体越发冰凉。
含光绑着一个人,扔到青隐面前,是个中年男人,嘴里被堵着布,上面还有血迹。
“殿下恕罪,他也服了毒,还咬了舌头,只怕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青隐又笑了,“负责青陌日常护卫的侍卫副统领赵锋,悬梁自尽,只留下了一封字迹潦草、语焉不详的护卫不力的认罪书。这个和甘如泉私相授受多年的老东西也服了毒,真是忠臣呐。”
青隐起身踏在他身上,“把甘如华夫家、娘家所有人都给我抓来!”
青霓端坐在椅子上,手死死抓着桌角,看着门外人群纷杂,来来往往,面色灰败,神情如死水。
“为什么一定要死在这?”她喃喃道。
滚烫的茶水已经变得冰凉,青霓身后的木兰默默倒在地上,从壶中又倒了一盏。
“贵妃呢,她还好吗?”青霓盯着地上的茶水问。
“她没了半条命,还好有皇子妃贴身照顾,不然大殿下哪里分得了身。长公主,您说,这好好的一家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青霓重复道:“好好的一家人,怎么会这样……”
几日后的清晨,秦沐一路骑马至南山渚大门口,把包袱丢给身后的灵文,直接奔到琼琚舍。
青鸣珂刚起身,正在梳头,青丝还散在肩上,听得动静转头去看。
秦沐披风还在身上,缥色带进来一身晨露。
四目相对间,十日分离,如隔三秋。
秋意带着一众侍女退下。
秦沐掸了掸身上的风尘露水,青鸣珂环住他的腰,一头埋在他怀里。
秦沐心里一软,吻了她的额头,将她抱紧。
“这些天你一定没睡好,眼下都有乌青了。”
他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道:“把你吓着了吧。”亲眼看见亲哥哥的尸体,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从小他就觉得父皇偏宠我,总喜欢和我较劲,我都不以为意。可我在上陵一个人待了七年后,他还是一直如此认为,我便知道这个人是无药可救了。”青鸣珂沉默了片刻,嘲弄道。
这话,秦沐便不好接了。他抚着青鸣珂肩后的青丝,抵着她的额头,道:“我帮你梳头。”
梳齿没入浓密的乌发,从头顶缓缓向下梳理,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在过分安静的寝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他梳理得很认真,遇到些许不易梳开的纠缠,便用指腹小心地捻开,耐心十足,绝不会让她感到一丝牵扯的痛楚。
二人用完早膳后,青鸣珂心疼秦沐一夜快马加鞭,让他去休憩,秦沐却说不累,一直陪着她弄花游园。
天气渐暖,苔径湿滑处散着些胭脂痕,是侍女晨起收玉兰瓣时遗落的。那几株辛夷开得正疯,紫玉杯似的花朵擎在秃枝上,风过时便往青砖地泼洒浓香。
临渚阁外的池水也活泛起来了,新生的浮萍绿得发脆,托着几瓣迟凋的绿萼梅随波打转。
青阳推门而入时,带进来的风正把秦沐铺在花梨木画案上的熟宣掀起半角,他握着青鸣珂的腕子往右轻移:“山是眉峰聚,你倒真画成愁蛾眉了。”
青鸣珂冷哼一声,“窗外那小丘,也算不得山,我画成这样已经是替它遮羞了”
“的确是跟上陵的山没法比呀。”青阳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案边的椅子上。
青鸣珂像是被自己的丹青佳作气着了,头也不抬道:“说得跟二哥去过上陵似的。”
青阳笑了,问秦沐“你回来怎么不先去述职?如今仗着得公主意便懈怠了?”
秦沐不理他,见青鸣珂罢工了,便自己动手将石青调进赭石,为山阴添了层冷调。
又用另一只笔在湖面空白处拖出长长飞白,墨色由浓转淡,渐次化入纸纹。
他画了一会儿才回青阳的话,“微臣几时去述职,只怕此刻无一人关心吧。”
青陌之事明帝只交给了青隐,前些天几乎把奉安查的天翻地覆,这两日才终于安静下来。整个朝廷包括后宫至今都噤若寒蝉,青阳也是四处都觉得别扭,日日来青鸣珂这里透口气。
“在你们面前,我也不必做作。这些年我与他们两兄弟关系如何,子煦你必定看得清楚,珂儿也明白。要说一丝悲意也无,倒也不是,但也没有再多了。”青阳自嘲道。
青鸣珂将目光从画上收回,转身几步把房门掩严。
月白外裳罩着的纤细身影此刻和幼时总倚在自己腿边的稚□□童重合,青阳目光变得柔和,放松地倚在椅背上,长叹出一缕倦意。
“不自量力也罢,心比天高也好,总归是不死不休了。”
青鸣珂摇头叹息,“我和沐郎之间从来不谈这个,二哥,人总要有个喘息之地。”
“你们可以郎情妾意,不问世事,我不行。我只要闭上眼,我就……”最后几字,竟有哽咽之涩音,最终化为又一声长叹。
二人听得出青阳有未尽之语,但见他眼角泛着泪花,心下都一惊,不敢随便开口询问。
青阳打起精神,装作无事,绕到秦沐那一边看他的画。
画已完成,俨然一副晨雾山水图。
青阳笑道:“画得是不错,可与这窗外实景相差太多了吧,你怎么画出了大小双峰。”
青鸣珂凑近一看却惊喜道:“神了,我都画成了那个鬼样子,你只填了几笔怎么就变成了影山?”
秦沐跟青阳解释影山是青梧院的后山,青阳酸着牙齿道:“真是够了,你不回来我们兄妹还能叙叙旧,你一回来我就只能磕牙了。告辞告辞!”
青陌确实死于溺水。
在五日后,青隐单独觐见了明帝,父子俩在内殿待了一整天,青隐至晚方出。
第二日,便有多人被问责。
三皇子府数位贴身侍卫和长史被流放,风霄苑侍婢和侍卫大多都贬回原籍,其中有十数人直接入狱,或处死或监禁。
卫林军中郎将郑铎被革职入狱查办,郑铎负责青陌府附近的戍卫调度,青陌能混出府,和他离不开关系。
秦沐这几日告了假一直在南山渚陪着青鸣珂,青鸣珂察觉秦沐也有心事,起先是秦沐怕青鸣珂情绪不好没有多说,见她询问便道出此行遇到了百盛月和钟长明。
他住下后当天晚上便起了火。
秦沐是后来的,屋子和百盛月他们不在一处,他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起身到外面看月色,突然闻到了一股子烟尘气息。
他走出几步到更开阔的地方,果见有些火光闪动,就在百盛月的住处方向。
秦沐心下一沉,赶紧跑了过去。
这火势最大的地方是百盛月的屋子和她后面的厨房,也不知道指哪里先燃起来的,两个屋子已经连成了一片火势,被殃及的还有旁边的房子,但是幸好大多没人、只有一个在厨房边住着的厨娘被燎了些表皮,并无大碍。
还有其他几个奴仆也都跑出来救火,秦沐缓下心神,他想以百盛月的警觉,应当已经跑了出来才是。
他四处张望了下,隐隐约约听到了刀剑相击的声音。他连忙跑了过去,果见百盛月正在与人缠斗,来人有三个,沈乐文等人今夜出去查探去了,她一人招架得有些吃力。
还没等秦沐走近,已经有一个人抽身出来拦着他了,秦沐出手应付,刚一上手他就暗道不好,这些人定不是等闲之辈,自己又没有武器,应付这一个已经吃力了。
百盛月那里少了一个人,略喘了口气,但是体力也渐渐不支。
和秦沐对战的蒙面人手里一把崭新锃亮的剑的剑光四溢,他出手利索,锋利的剑锋从秦沐的发丝上削过数次。
而百盛月已经在两三招间受了左手臂上两道剑伤,两个蒙面人半点也不掩饰,只用杀招逼得百盛月往火势那边连连败退。
秦沐神思动的飞快,咬牙陡然近身去用手去接那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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