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冢

　　轰隆——
　　天边炸起一道惊雷，紫色的闪电将空中的灰蒙给劈开。

　　老天真是无常，早上还艳阳高照。快中午时却下起了绵绵细雨。

　　窗外阴雨连绵，树丛花甸里薄雾层叠，教学区的书声与淅沥的雨声混为一体，嘈嘈切切。

　　噔噔噔几声手机震动打散了学生们上课的心。
　　“我去.....”教室后排响起几声桌椅磕碰的声音，像是因激动而起的。
　　“喂...喂看手机。”那边祁思朝伸长脖朝顾之行使眼色。
　　“什么？”顾之行座前的梁琪琪率先觉出了动静，回头看他一眼，然后曲起一条腿，掏出手机，手撑着脑袋往下瞧.....
　　几秒钟后瞪大眼睛往后看着顾之行，动作大到拧得脊椎骨都啦啦响了阵。
　　“看手机。”梁琪琪低声说。

　　顾之行撂下笔，也曲起一条腿，手摸向了柜桶里某本书的中间页。
　　嘭！讲台上一声响。
　　“当我死的啊？”讲台上的钟老头拍着物理书，朝他们喊。
　　几个人迅速收了手机正襟危坐，目光追随着他来到自己跟前。
　　“干什么呢？”钟老头猛地一个低头往顾之行抽屉里看。“藏了什么宝贝拿出来我看看。”讲着讲着课回头就见他低着头在那寻寻觅觅，不知道在捣鼓啥。
　　“没有，我手痒，扣呢。”顾之行摊开两只手给他看，真是两只手背都红了，遍布一道道的抓痕，红的，在他小麦色皮肤上忒刺眼。
　　钟老头伸手在他身上点了点，语气警告意味十足：“别让我抓到你噢，死小子，我知道你在干嘛，要是让我抓个现行，停课三天处理。外加请家长。”
　　“还有你们。”钟老头抬起头又隔空点了两下后座上包括祁思朝在内的几个男生，接着跟全教室的人宣布：“一视同仁，无一例外。”
　　他风风火火回到讲台，又拍了下多媒体：“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七搞八。做梦！”

　　雨声哩哩啦啦，混着几声闷雷，和在钟老头昂扬铿锵的声线里，跟手机里几百条的群消息一齐，攻击着顾之行的神经。

　　群聊顶头写着“凌江旷世豪杰”六个大字，后边跟着的括号框内显示着854的人数。
　　这是没有老师的学生自建群，这样的群有两个，这是其中一个，里边大多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少数高三凑热闹的学长学姐，聊的呢除了校内学生老师的八卦之外，还有菊城各高校间的趣事。
　　有时候还会有比校方老师还超前的节假日放假通知。

　　这不，还是上课时间，就聊上了。
　　聊帅哥呢，评校草来着，女生抱团选出一个男嘉宾，有不服的拿照片来战，很快就出现了多个阵营，各自发着自己心水的男同学的照片。
　　你一言我一语激烈争辩。

　　——我选这个，这个好~~帅~~（花痴脸）
　　——再帅能有我的帅？我这个可是学霸，你那个刺头麻烦靠边。（傲慢脸）
　　——啊啊啊啊！都帅都帅，我都要！!（土拨鼠的尖叫.j pg）

　　顾之行两眼一黑，另一只脚也跨上了椅子的栏杆，双膝敞着，两手抓着手机在两腿间的缝隙里猛刷。
　　两个少年的照片轰炸似的刷着屏，先前还支持其他人的女生也被那两张帅气的脸给征服了，纷纷变换了阵营。
　　——这个这个，我要这个。哇哈哈哈哈（两眼冒爱心。）
　　——哇好酷，玩滑板欸。（引用了一张男生玩滑板的图）
　　——听说他还会跳舞噢。（花痴.j pg)

　　另一方也不示弱。
　　——切，蹦蹦跳跳有什么好的。安静的美男子什么的最诱人了。（引用一张少年拿画笔画画的图。）
　　——好帅好帅，听说他还是年纪第一欸，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男人，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

　　手机震动停了一下后又是一声响动，群主发来一个投票小程序，两位男嘉宾一齐角逐凌江中学新一届校草之位。
　　顾之行点进去一看，一号男嘉宾高一十五班李淮凌，目前投票数是189。二号男嘉宾高一五班顾之行，目前投票数是...100？

　　靠！
　　凭什么那家伙在我上面？
　　凭什么我要跟他一起比？！

　　顾之行切到了微信联系人界面，挨个点。
　　——梁琪琪：你帮我投票。（玫瑰花）
　　——祁思朝：你也帮我投票。（愤怒！）

　　祁思朝回了。
　　——少见啊，这种事你不是都懒得理吗？上学期开学建群的时候就有过一拨讨论，你那时说什么？傻子才当校草。（一个生动弹跳的哈哈哈哈哈图)

　　——你少他妈废话，你敢投那四眼仔试试！（威胁。）
　　——好好好，投你投你。（嘴刁玫瑰花.j pg)

　　那边梁琪琪回给他一个OK的手势表情。

　　顾之行又切进去那个大群里，再次点开那个投票程序。
　　265：213.

　　顾之行磨磨牙，舌头抵上门牙刮了刮，而后深深吐一口气。
　　看一眼讲台上的钟老头，放下了脚，端坐着将手机拿到台面，用书挡着，手指快速戳向屏幕。

　　——感谢大家为我投票。（微笑脸。）

　　发完这一句后他丢了手机，瞄一眼钟老头的背影，又把手机塞回桌肚里。然后手肘撑着桌面，头埋到臂弯里，脑袋像被火烧似的又红又烫。

　　他反手摸上后脖子，然后慢慢移动，在后脑勺上胡乱抓了把，才嚯一下抬起头，抓起笔，漫无目的地写着什么。

　　一下课，祁思朝跟梁琪琪就拥过来了。
　　“行啊，知道争名分了。”祁思朝欠欠的。
　　梁琪琪双手交叠撑在他桌子上，下巴搁在胳膊上，歪头瞧他：“哟，好像是挺帅的。”
　　“什么啊？”铁面煞端着水杯走过来。
　　“哎呀，就选校草那事，”梁琪琪左右看两眼，然后把手机屏幕拿给她看。“你中午回宿舍看手机就知道了，到时候记得帮我们的顾大帅哥投票啊。”
　　铁面煞点点头。
　　“选校草？选的谁？”易书泽伸个拦腰，喊着问他们。
　　“还没选出来呢，还在进行时。”易书泽斜后方的一个女生说。

　　看来不止他们这些熟人，现在整个高一估计都在关注这个事。

　　“哎你投谁啊？”教室各个角落的人讨论起来。
　　“当然是投我们自己班的啊。可不能涨他人士气。”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个美术生真的好帅啊啊啊啊。”
　　“投他吧投他吧......”

　　讨论声不绝于耳，是连恼人的上课铃都驱不散。
　　最后一节课顾之行完全心不在焉，掏掏桌肚，挠挠头，挪挪椅子，拍拍腿。就是坐不住。

　　最后双手使劲搓搓脸，拉着椅子呲一声往前一坐，一下又太前了，桌边顶着肋骨，不舒服，于是脚一瞪，屁|股黏着椅子往后扽两下，椅子腿呜哇一下在地上做了个大平移，鬼叫似的。

　　“你要死啊？”台上的语文老师飞了个蓝色的粉笔头过来，落在顾之行脚边断成两节。

　　顾之行弯腰捡起粉笔，语文老师就踩着黑色矮跟高跟鞋来到了他跟前，她穿着条包臀的大红色过膝裙，套了件泛蓝的丝袜 脖上斜戴了一条黑色带花的丝巾，脸上一副黑方框眼镜，就这么抱着书，扭着臀过来一瞥，浓浓的高级教师味扑面而来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高级教师，刚评的。据说评选出来前，她还是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走甜美风的，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就有了尖酸刻薄相。
　　老师姓詹，鲜少见的姓，叫詹晴，名字倒还挺好听。

　　顾之行将两截粉笔递给她。她两指一扫接过，居高临下睨着他：“给我老实点。”跟着就甩着她那头刀砍似的齐肩短发，一扭一扭走回了讲台。

　　顾之行搔搔鼻头，将腿跨进桌底，坐正了些。他摸出手机，拇指悬在置顶的99+群聊上，犹豫着往下划两下，又划回来，熄掉屏幕，又打开。
　　如此反复几次后他还是点开了那个聊天框。
　　我看我自己的又不是看他的。
　　这么想着他点开投票小程序。
　　草！凭什么我就是比他差？
　　票数到了330：305

　　死四眼仔！
　　柔柔弱弱的小白脸，一拳都能给他打回老家了，有什么好喜欢的？

　　这帮女人，一点都不懂得欣赏！

　　顾之行得出了这个结论后，拥堵的心里通了一丝气儿。他关掉手机，拿起课本试图跟着詹晴的节奏做一做阅读理解。

　　可是，怎么他妈的。又是姓李的？
　　顾之行看着诗歌题目底下紧跟的那个名字，哪那么多李？
　　你不姓李你就不能吟诗了么？为什么要姓李！

　　他哗一下把书翻页，那页薄薄的纸被窗外的风给吹回来了，他又负气一手打掉，啪一掌摁在书页上，跟那些诗词歌赋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顾之行！再闹就给我滚出去！”讲台上的詹晴发话。

　　顾之行收了表情，又把书翻回去，脱下笔帽盖在那诗人的名字上，眼不见为净。

　　一上午很快就过了。可窗外的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被风一吹，就斜斜地打在窗台上，从檐边撇下来，走廊过道上潮湿一片，暖黄的瓷砖变得湿滑无比。

　　没带伞的行人纷纷快步跑着穿过雨幕往宿舍和饭堂去。

　　“吃饭饭咯。”祁思朝从座位上跳起来，朝顾之行喊。

　　“靠，你别他妈恶心。”顾之行收了手机走过去与他并肩。

　　祁思朝路过易书泽的时候拍拍他的肩：“来不来？”

　　“来。”易书泽喝完最后一口水，将水杯随意放在桌上跟在他们身后。

　　路上祁思朝一直在地板上出溜着滑，将顾之行的身子撞得东倒西歪，易书泽在一旁忍俊不禁。
　　看他们一个脸黑得像锅盖，一个笑得像只等着撸毛的哈士奇。

　　走出中心大堂的时候都默契地小跑着往饭堂去。

　　路上遇到了在细雨中慢慢悠悠走的戴淳。

　　祁思朝叫住他：“嘿，新人。要不要一起？”

　　他确实是还不知道饭堂在哪，荡了半天才走出教学区。

　　戴淳快步跟过去。

　　祁思朝向来乐善好施，大大咧咧的。
　　他嗞着大牙：“叫你戴淳吗？”

　　“可以。”戴淳走在他身侧。

　　四个人快步往上走，路上几个打着伞的女生在谈论校草竞选的事。
　　“你猜谁会赢啊？”女生打着粉红色的伞，瞥见迎面而来的顾之行，唰地红了脸。靠在身旁女生的耳边小声说：“我，我觉得他会赢。”纤玉般的手指着顾之行。

　　顾之行路过看她一眼，上翘的眼梢往下瞧的时候像是墨渍带出的尾晕，迷蒙又慑人。在这片冰冷的水雾中带着不同寻常温度，直叫人热。

　　只是一眼，那几个女孩便垂眸顶着绯红的脸逃走了。

　　几人一路上被雨淋了个遍，雨很细，时疏时密，弄得身上干不干湿不湿的。风再一吹，冷得人直哆嗦。

　　四个大男孩穿着单薄的校服两件套，缩着往上走。

　　“操，吃个饭跟渡劫似的。”顾之行吐槽。

　　“要不改吃泡面？”祁思朝有些顶不住了，脱下校服外套罩着脑袋，冷得牙齿打颤。

　　“你吃泡面不也要经过饭堂么？去都去了，不如吃饭呢。”易书泽反驳。

　　“希望今天能有好菜吧。”祁思朝嘶嘶吸气。

　　“啊抱歉。”旁边传来一声清新的嗓音。

　　几人看过去，在戴淳右手边，比他们低一个台阶上站着一个男人，白衬衣黑西裤，一副金边圆框眼镜，衬衣外套了件黑色薄棉服，撑着一把晴雨伞。

　　“没事。”戴淳朝男人道。

　　他走到戴淳跟前，把伞举过他头顶，掏出一张柔软的手帕，递给他：“擦一下。”

　　戴淳接过，擦两下右裤腿上蹭到的菜汁，准备递还给他时，男人已经提着食盒消失在阶梯拐角。

　　“欸走了，淋死了。”几人加快了脚步，匆匆赶到饭堂直往打饭的窗口奔。

　　他们学校为了配合高三的时间，下边两个年级的学生要比他们晚一点放饭，一群学生饿得眼冒青光，跟走尸似的扒在窗口指挥阿姨打饭。

　　“嗷！又是萝卜！”好不容易排到窗口的祁思朝一声怪叫。

　　“从入学到现在饭堂的菜有变过吗？干嘛这么震惊。”顾之行刷完饭卡，去找位子了。

　　祁思朝看向一旁的戴淳：“你吃啥，你饭卡应该还没拿到吧，我帮你刷。”

　　戴淳道了谢，照着祁思朝餐盘里的菜挨个点了遍。

　　那边顾之行在靠窗的位置占了四个坐，刚好在角落，应该没那么快有人来抢。

　　“欸凌哥这有位。”一个男生走过来，指着顾之行身旁的位置扭头朝身后喊。
　　“这有人了。”顾之行提醒。
　　“哪有人？不空的。”耳边响起了讨厌的声线。
　　顾之行抬头，剜了眼声音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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