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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晚上八点,谢诩舟和来接夜班的同事完成交接,脱下深蓝色的工作马甲,仔细挂好,换上自己的外套后走出便利店。
京市作为首都,自是十分繁华。
街灯洒下温暖明亮的光晕,将人行道照得如同白昼;车流如同一条条发光的河流,红白尾灯交织成绵延不绝的光带。
谢诩舟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眼底倒映着这片流光溢彩,却没有被其感染分毫热意。
厉勉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大概是天色刚擦黑那会儿,谢诩舟忙完抬头看去时,那个靠在外墙边的高大身影就已经不见了。
目光随意扫过便利店旁马路边的停车线,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七系。
谢诩舟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抬步,正准备朝着往常司机接他的路口走去。
“谢诩舟。”
谢诩舟脚步一顿,下意识循声望去,目光落在了那辆刚刚被他忽略的黑色宝马七系上。
驾驶座一侧的车窗无声的降下了一半。车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男人优越的侧脸轮廓和一双正静静注视着他的眼睛。
陆铮野大约是从某个正式场合直接过来的,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外套脱了,里面是同色的马甲和白衬衫,领带是暗纹深蓝,系得一丝不苟。
谢诩舟怔了下,没料到陆铮野会来,朝车子的方向迈了一步,准备走过去。
然而,就在他的脚尖刚刚离开地面,重心尚未完全转移的刹那。
“谢诩舟。”又一道男声从他身后响起。
谢诩舟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声源处。
大约几步开外,人行道的阴影与路灯光晕交界处,厉勉站在那里。
他换下了白天的夹克,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健硕的胸膛和手臂线条,手里拿着一罐刚拉开的还冒着丝丝寒气的可乐。
谢诩舟眉头紧锁,压着心底翻腾的不耐,声音比平时冷硬了几分:“有事?”
厉勉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排斥,两步跨到谢诩舟面前,高大的身形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侵略感,手里的可乐罐因为动作晃了晃,冰凉的液体险些溅出。
“我送你回去啊。”
“不用。”谢诩舟拒绝得干脆利落,往旁边挪了半步,拉开与厉勉之间过于贴近的距离,眼神警惕。
厉勉当没听见,那股混不吝的劲儿上来了,非要达成目的不可。
“你住哪儿?我车就在附近。”
“我说了不用!”谢诩舟的声音不禁拔高了些,压抑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就在谢诩舟被缠得心烦意乱,火气快要压不住,嘴唇微动,准备不管不顾说些伤人的话撕破脸时,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停在他身边。
同一时间,厉勉伸出没拿可乐的右手朝谢诩舟的手臂抓去,“我们聊聊。”
不过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谢诩舟衣袖的刹那,一只从斜侧伸出的大手截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肤色是冷调的白,手指修长,指骨分明,看似并未如何用力,只是松松地圈握,却如同坚硬的镣铐,让厉勉的手僵在半空,再难前进分毫。
厉勉脸色一变,下意识用力往回抽手,手臂肌肉贲起,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微现。他用了狠劲,猛地甩了两下。
纹丝不动。
厉勉心头一震,抬眼对上了手主人的目光。
深邃如寒夜下的古井,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与情绪,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漠然与压迫感。
厉勉眯了眯眼,绷紧身体,戒备起来。
“你谁?”
他一边问,一边隐隐觉得男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不过想不起来。
不等陆铮野开口,谢诩舟先一步,绷着脸,对厉勉道:“你管他是谁。厉勉,我不想跟你谈,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行吗?”
厉勉的注意力被谢诩舟的话拉回,对于谢诩舟急于撇清关系的态度感到恼火,声音不免也抬高了些:“谢诩舟,你是不是忘了毕业那天明明答应了我在学校后面那条街等我,结果我等了你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都没等到你,第二天天亮了才回去。”
谢诩舟闻言一愣,随即气笑了:“哈?你还好意思说?我去了!我等到晚上九点多!是你放我鸽子!”
厉勉斩钉截铁:“不可能!我根本就没看见你!”
谢诩舟刚想继续反驳,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等等...你去的,是哪个后门?”
厉勉:“就小西街那个后门啊!还能是哪个?”
谢诩舟:“......”
脸上愤怒的表情凝固,慢慢转变为无语。
二中有三个门:正门,侧门,和后门。其中侧门也被学生们习惯性称为后门。
很不巧,他和厉勉是一点默契也没有。
...所以那天他们俩,一个在西街等到天黑又天亮,一个在东街等到天黑。谁也没等到谁,都以为被对方耍了。
谢诩舟抬手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去的东街那个后门。”
看着厉勉呆住的样子,谢诩舟语气重新变得疏离,面无表情道:“你找我除了这件事,不会还有陈雪的事吧?毕业后我和陈雪就再没联系过了。”
厉勉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说什么,又憋住了,最后闷声道:“跟陈雪没关系,我——”
他的视线瞟向一旁的男人,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此刻此景实在不是倾诉衷肠的好时机。
谢诩舟懒得再听厉勉掰扯,主要也是怕耽误陆铮野的时间,语气强硬道:“既然都是误会,现在也说明白了,那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厉勉被这句话刺到,不乐意了,扯了扯嘴角,道:“好歹同学一场,怎么就不能找你了?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我本来那天等你,是想跟你道歉的。”
厉勉会道歉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升起,但现在的谢诩舟已经不需要他的道歉了。
后者摆了摆手,语气敷衍道:“行了,这些事我早没放在心上了。原谅你,可以了吧?”
厉勉胸口堵着一股闷火,但谢诩舟明显不想再谈,加之旁边还有个外人在,有些话不好说。
他咬了咬牙,憋屈道:“那下次再说吧。”
感觉到厉勉的力道松懈下来,陆铮野便也松开了手。
厉勉揉着发麻的手腕,目送谢诩舟随那男人上了车。车窗无声合拢,将内外景象彻底隔绝,也截断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
车子平稳驶离,很快便没入流光溢彩的街道尽头,消失不见。
胸口那股无处发泄的闷气骤然上涌,他猛地扬起手臂,将手里那罐早已不冰的可乐狠狠掷出。
易拉罐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砸进五米外的垃圾桶里,“哐当”一声闷响。
旁边一对牵手路过的小情侣吓了一跳,女生小声惊呼,男生皱眉看过来,嘴里嘀咕着“有没有素质”,但话刚说一半,对上厉勉扫过来的视线。
那眼神带着未散的戾气,凶悍恶狠,再配上那一身掩藏不住的腱子肉,男生顿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讪讪地移开目光,拉着女友快步走开了。
“艹!”
厉勉低骂一声,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只觉得胸中郁气盘旋不散。
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看谢诩舟跟看自己所有物似的。谢诩舟从哪儿招惹上这种人的?
还有,他们是什么关系?
同为男人,某些方面的直觉和竞争意识可以说是十分敏锐。
厉勉摸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边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不甘和被挑起的本能敌意。
这事,没完。
***
谢诩舟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体微微侧向车门,目光落在自己交握放在膝上的手上,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
“陆先生,刚才...抱歉。”
话音落下,谢诩舟感到旁边投来视线,不过因为尴尬,他没有看回去。
大约过了两秒,他听到一声皮革摩擦的细微声响。
陆铮野握着方向盘的手在真皮包裹的方向盘边缘,轻敲了一下。
“为什么道歉?”
谢诩舟斟酌着用词:“耽误你的时间了。”
陆铮野“嗯”了一声。
谢诩舟:“......”
嗯...是什么意思?真的生气了?还是只是认同一个事实?
——归根结底都是厉勉的错。
就在谢诩舟暗自在心里扎厉勉小人,以为这段对话会就此终结,剩下的路程都将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度过时,陆铮野突然开口问道:
“吃了么。”
谢诩舟下意识回道:“没有。”
恰好前方路口红灯转绿。陆铮野左手轻搭方向盘,向左一打,流畅地将车身拐入了左侧车道。
谢诩舟对回庄园的路已经熟悉,察觉到方向不对,转过头,疑惑的看向陆铮野:“不回去吗?”
陆铮野目视前方,操控着车辆汇入新的车流。
“带你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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