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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二)
很快娄庄姬就被召到了未央宫。皇帝的脸色没有了阴沉,变回了平日里的和蔼。他云淡风轻地勾销了这起乌龙,并承诺会处罚造谣的人。
“你怎么不直接说是在祭奠寿妃呢?”
“臣妾以为,在宫里烧纸是大忌讳。”
“你若是说出是为了寿妃,那么你们一个作为她的忠仆,另一个作为她的挚友,为她哀悼,朕也可以宽宥。”
“是臣妾愚钝了,臣妾欺瞒陛下,情愿受罚。”
“好了好了,朕年纪大了,看事情也更加宽容。所谓无为而治、道法自然,朕知道宫里的规矩有时太严,让你们不舒服。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原原本本地都讲出来,朕并不是不通人情,会好好考量的。”
娄庄姬很惊讶地看着眼前着个仙风道骨的君王,他的修行似乎的确有成效,至少使他的心胸宽广了不少。
“这些事都是澍儿告诉朕的,他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一刻不停地提你的好。若不是朕真的见过你本人,一定会以为他在说梦话呢。”
此后很多天,娄庄姬脑海里一直想象着皇甫澍为她求情的场景。他会用一种怎样的语气描述她,会怎样为她开脱?他提到她时,是叫娄婕妤,还是叫师父?
大概半个月之后,宫里就开始准备过年了。
除夕宫宴上,贵妃明显收敛了锐气,没有四处挑衅,只在座位上盯着皇甫诚防止他吃太多点心,但还没有忘记在娄庄姬入座时瞪她一眼。翟宝林借着敬酒的名义凑过来,谄媚地说道:
“妹妹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被贵妃利用了。现在贵妃没了气焰,妹妹觉得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我以后一定做善良的事!”
娄庄姬冷冷瞟了她一样:“那本宫给妹妹的新年祝福,就是希望妹妹说到做到。”
宫妃们落座后,皇帝姗姗来迟,还是没有舍得脱下他的道袍。他先是嬉笑着捏了捏皇甫诚的小脸,又环顾一周,问道:“澍儿去哪儿了?”
已经养好伤的冯盼春答道:“大殿下下午去了吟墨院,估计是被那里的士子留下来吟诗作对了吧。”
“嗯,找个人催他快点来,可别让朕等他太久。时候也不早了,先开宴吧。”
大堂上的气氛很快热闹起来,众嫔妃纷纷起立向皇帝敬酒。皇甫弘笑着说,他是修行人,早就不饮酒了,但众爱妃盛情难却,就以茶代酒吧。他又说,他近日修行有成,感觉自己神清气爽,身体更好了,也不轻易发脾气了,以前人们总说方士之术是邪行妖道,其实只是没有掌握正确的途径,像他这样才是走的正道。在场人又齐声祝贺。
去催皇甫澍的太监回来了,说皇甫澍在吟墨院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不便到宴上扰了陛下和各位娘娘的雅兴,稍晚些酒醒了会单独给陛下贺岁。
“这样重要的日子,竟然把自己喝醉得走不动路了。”贵妃不屑。
皇帝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多追究,反而帮他圆场:
“诗酒不分家,文人想写出好句子,难免要靠几分酒兴。朕看他今天,指定得写出一篇好文章!”
这个小插曲没有造成任何不愉快。宴乐歌舞还在继续。全场只有娄庄姬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
在宴席正酣的时候,她借口醒酒离开了大殿,一个人走到了外面的冰天雪地中。天地白茫茫的一片,隐约能听见太监宫女们的嬉闹。她犹豫了一下,踌躇地向吟墨院的方向走去。
呼呼的北风堵住了她的双耳,使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在一年中唯一能见到皇甫澍的时刻,他又缺席了。她的直觉告诉她喝醉只不过是个借口,她从前以为只是自己在避着他,现在看来他也在逃避。这反而激起了她的不满,一种火热的渴望驱使着她去找到他,不是为了揭穿他的谎言,也不是为了叙旧,她已经决定好了,只是去看他一眼,然后趁他不注意就离开。但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
她的纠结使她一路上走走停停。她觉得自己主动去找他是件很丢脸的事情,若被他发现就更糟了。但不去的话,她又知道自己在宴席上会如坐针毡。
吟墨院依稀可见。偏偏这时候,雪小了。耳边没有了嘶吼的狂风,她的头脑又一下子清醒过来,为自己的行为面红耳赤,停下脚步,转身就要回去。
“···娄婕妤?”
一个比她记忆里更加沉稳的男音。
娄庄姬不假思索地扯紧了头蓬,遮住脸。
背后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认错人了?”
“我不知道。”
“这位娘娘,多有冒犯。”
娄庄姬感觉自己冻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几乎是一咬牙豁出去了,转过身,看到皇甫澍,和另一个不认识的跟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子。
皇甫澍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装,但还是看得出他变得健壮多了,脸上有了英武的线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武的原因,变得黑了一点,眼睛也更加有神。
但看见娄庄姬,他眼睛飞快地向下飘,这个熟悉的动作还是没有变化。
“好久不见了,大殿下。”
“见过娄娘娘。”
“你没有认错人啊。”旁边那个男子说道。他也很英俊,眉毛很粗,比皇甫澍多了一抹不羁的气质。
“这位是?”
“是杜大人的门生,狄平,狄子恒。”
娄庄姬点点头。见到她的反应,狄平竟然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娄娘娘不光忘记了小臣的长相,连小臣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
娄庄姬满脸疑惑,她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狄平挑眉一笑:“家父狄群狄侍郎,与令尊是同门,小时候,你我两家往来可不少呢。”
娄庄姬这才有了些许的印象。记忆中她七八岁时,是有一户姓狄的人家常来做客,他们家也确有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公子,不过那人虽然年幼,却趾高气扬傲慢无礼,十分讨人嫌。后来她听父亲说,这家人四处攀附权贵,唯利是图,不值得深交。这样一想,面对眼前这个想套近乎的人,她只觉得更尴尬了。
“本宫想起来了,足下是狄公子,真是气宇轩昂。”
“在下经常听殿下说起您呢,他称您有不世之才,即便是天下的男子,也没有几个能与您匹敌的。真想不到,当年那个缺牙的小女孩竟出落成这样一位大才女。”
他的语气让娄庄姬很不舒服,当即不悦地说:
“这跟本宫当时缺不缺牙有什么关系,狄公子,我们很熟吗?”
狄平完全不生气:“在下相信日后会熟起来的。”
“真不巧,本宫怕是没那个福气。”
“像娘娘这样胆大的人,敢在宫宴上跑出来,在甬道上跟外男聊天,小臣觉得一定还有很多机会能再见到您。”
“是吗?那你最好明年这个时候也在这里等着,看能不能见到本宫!”
见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对,皇甫澍皱着眉头让狄平先走。狄平还在纠缠,说殿下不是要送我到宫门吗,见皇甫澍也有点生气了,才轻佻地答应。临走前还不忘跟娄庄姬说:
“娘娘,那小臣明年可就等着了。”
娄庄姬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他一走就啐了一口。抬起眼,皇甫澍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着她。
“娘娘往这个方向走,是要去吟墨院吗?”
“本宫只是迷路了。”
“娘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想透透气。”
“那是不是也走的太远了。”
“那你呢,你不是说你喝醉了吗?”
“我是喝醉了,这不是送狄子恒出宫,顺便醒酒。”
“嗯。”
“娘娘不愿意说真话,我就不问了。”
“我是来找你的。”
“嗯?”
“之前你为本宫求情,本宫托你母妃道谢,但还是觉得应该当面跟你说,所以来找你。”
“那是我应该的,不用言谢。”
“不用推辞,本宫从不欠人人情。”
“我只是在还你的人情。”
“我对你有什么人情?”
“这个,是不是不用问?”
皇甫澍伸出一只手,示意两人一同顺着道路往前走。宫里的人都过节去了,路上没有什么人经过,两个人肩并肩,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安静。
“杜大人应该是个很好的师父吧。”
“是的,他博闻强识、运笔如风,不愧为当代大家。”
“跟着他你应该长进了不少。”
“我天资愚钝,学得很慢。”
“这个我才不信。”
“真的。但他说我底子很好,知道我的经历后,很佩服我的第一位师父。他说,开蒙是最难的。”
“你在编呢。”
“字字无虚。”
“我不是一个好师父,你们都看错了。”
“我觉得我没有看错。”
“没有师父会利用徒弟的。”
“那时候是我一时失言了。”
“不,你说的没错。”
“那只是不懂事的胡话。”
”不,“娄庄姬一字一句地说,“我教你就是希望你能讨陛下欢心,就是希望你有权有势后,把我从冷宫救出来,就是希望你能替我报复我厌恶的人。每一个字都是我的真心话。”
皇甫澍沉默了很久,说:“我知道,我也理解你。”
“你才不理解,别装。”
“我觉得被你需要很好。”
“一点都不好。”
“你有需要,我一定会帮你。”
“不!”
“为什么?我现在能帮你很多事情了。”
“你帮我有什么用呢?我在宫里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好与坏了,任他们把我踩在土里也行,捧到天上去也罢,我不在乎了。”
“你怎么了?”
“你不知道,我觉得待在宫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斗得你死我活之后,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但也不想在宫里等死,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能怎么帮你?”
“你为什么总想着帮我,”娄庄姬望着他凄然一笑,“你帮不了。”
皇甫澍的表情很凝重,他的下一句话很轻,但很笃定:
“我可以帮你离开,帮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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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天使们,加更

娄庄姬其实很明显的有点抑郁了。这种在极度紧张和极度松弛之间来回切换的状态真的很要命。

以及欢迎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男小三首次出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