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与夜鸦

　　上海陆氏总部，第87层。

　　晨光透过270度全景落地窗泼洒进来，在浅灰色大理石地面上切出锐利的光块。沈知微站在光与影的交界线上，脚下是黄浦江蜿蜒的金色水道，远处的外滩建筑群像一排沉默的巨人。

　　她穿着陆氏行政部连夜送来的套装——香槟色丝质衬衫，黑色铅笔裙，三公分高跟鞋。衣服合身得过分，像是用她的三维扫描数据定制的。首饰也是配套的：珍珠耳钉，简约的铂金项链，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三克拉，净度IF，切割完美，在晨光下折射出冷硬的火彩。

　　订婚戒指。道具的一部分。

　　“沈小姐，这是您今天的日程。”陈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稳得像播音员，“上午十点，陪同陆总参加董事会例会。十一点，与辉腾基因的团队进行线上初步会谈。下午两点，参加集团新人工智能实验室的揭牌仪式。四点……”

　　沈知微转身，接过平板电脑。屏幕上的日程表排得密密麻麻，每一分钟都被精确规划。她抬起眼，给了陈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紧张和依赖的微笑。

　　“这么多议程……我怕我记不住，陈叔。”

　　“不用担心。”陈楷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我会一直在您身边提示。您只需要保持微笑，必要时点头，其他交给我和陆总。”

　　【夜鸦】：外部语音分析——声纹波动率：3.2%（正常范围）。微表情捕捉——眼部肌肉群放松度：87%，无防御性收缩。初步判断：陈述为真，无即时威胁意图。但长期监视概率：100%。

　　冰冷的字符在意识底层无声刷过。沈知微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分。

　　“那就麻烦陈叔了。”她的声音放软，扮演一个初入豪门、小心翼翼的未来女主人，“我什么都不懂，全靠您和陆烬了。”

　　“您太谦虚了。”陈楷微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陆总在办公室等您，我带您过去。”

　　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地面光可鉴人，墙壁是哑光的金属材质，挂着抽象画——大块的色块，扭曲的线条，看不懂，但很贵。偶尔有员工经过，停下脚步，微微鞠躬：“陈总，沈小姐。”

　　每个人都带着标准的职业笑容，眼神里藏着好奇、评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夜鸦】：环境扫描——走廊长度：47.3米。监控摄像头密度：每10米一个，型号：V-SENTINEL 7，带热成像与微表情分析功能。建议：维持面部肌肉松弛度，眼球运动轨迹保持自然扫视模式。

　　沈知微调整呼吸，让肩膀放松，目光平和地掠过那些画、那些门、那些反光表面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她在演。

　　每个人都在演。

　　这座87层的高楼，是一个巨大的剧场。每个人都是演员，戴着精心打磨的面具，念着别人写好的台词。而舞台中央，是那间办公室——那间属于陆烬，也即将属于她的牢笼。

　　办公室的门开了。

　　陆烬的办公室大得惊人。

　　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兼指挥中心。一整面墙是落地窗，俯瞰整个陆家嘴。另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精装书、文件夹和数据存储设备。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弧形办公桌，桌面上并排摆着六块显示屏，数据流像瀑布一样滚动。

　　陆烬站在窗前，背对着门。他穿着深灰色西装，剪裁完美，衬得肩线挺拔。但沈知微注意到，他的站姿有些僵硬——不是紧张，是那种长期高度戒备后肌肉形成的记忆性紧绷。

　　“陆总，沈小姐到了。”陈楷轻声说。

　　陆烬转过身。

　　晨光从他身后涌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反而让脸上的细节模糊不清。沈知微只能看见他嘴角勾起的一个标准笑容——温和，疏离，无可挑剔。

　　“来了。”他走向她，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嘴唇冰凉，触感像蜻蜓点水。

　　演戏。给陈楷看，给可能存在的隐藏摄像头看，给这座大楼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看。

　　“等很久了吗？”沈知微仰起脸，让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甜蜜和歉意，“我早上起晚了，都怪你昨晚……”

　　她故意停顿，脸颊微红。一个陷入热恋、又在新环境里有些害羞的年轻女人形象，瞬间立了起来。

　　陆烬笑了，这次笑意终于到达眼底——但那不是温柔，是某种默契的赞许。他伸手理了理她鬓角一丝并不存在的乱发。

　　“是我的错。”他从善如流，“以后不折腾你了。来，看看你的位置。”

　　他牵着她走向办公桌一侧。那里新添了一张稍小的桌子，同样材质，同样设计风格，上面已经摆好了电脑、文具架、还有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在瑞士“度假”时拍的“合照”，照片里两人在雪地里相拥而笑，看起来很幸福。

　　“以后你就坐这里。”陆烬说，“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或者问陈叔。”

　　“我会努力学的。”沈知微坐下，手指拂过光滑的桌面，然后看向那六块屏幕，“这些……都是集团实时数据吗？”

　　“一部分是。”陆烬也坐下，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几个界面，“这是全球主要市场的股指波动，这是陆氏旗下十七家核心子公司的运营面板，这是……”

　　他讲解得很耐心，语气专业而不枯燥。沈知微认真听着，偶尔提问，问题都很基础，符合她“外行”的身份。

　　陈楷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像个欣慰的长辈看着年轻恋人互动。但沈知微用余光瞥见，他的目光始终在两人之间微妙地移动，像在观察，在记录。

　　【夜鸦】：多目标行为分析——目标A（陆烬）：解说时手指有0.5秒的规律性停顿，对应心率监测数据（通过玻璃反光捕捉腕表读数）显示轻微上升。推断：部分数据界面为临时伪造，意在测试或误导。目标B（陈楷）：右手中指在裤缝处有极其轻微的不自觉敲击，频率：每秒2.3次。此为高强度信息处理或内心紧张时的特征动作。威胁等级重估：由‘监视者’上调至‘潜在决策参与者’。

　　沈知微垂下眼睛，假装被屏幕上滚动的复杂数据震撼到。她的手指在桌下悄悄握紧。

　　这间办公室，这张桌子，这个“特别助理”的身份——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陆烬在试探她能不能演好这场戏，陈楷在评估她有没有威胁，而假陆鸿……那个坐在老宅里的冒牌货，在等他们露出破绽。

　　而她，必须比他们所有人都演得更像。

　　“差不多了。”陆烬看了眼手表，起身，“该去会议室了。今天董事会的主要议题是辉腾基因的收购案，还有一些……人事调整。”

　　他说“人事调整”时，语气有极其微妙的停顿。

　　沈知微立刻明白：重头戏来了。

　　会议室在86层，同样全景落地窗，但窗帘半拉着，光线昏暗。长条红木桌旁已经坐了十二个人，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每个人都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戴着价值不菲的手表，表情严肃得像在参加葬礼。

　　陆烬牵着沈知微走进去时，所有的目光同时聚焦过来。

　　那些目光像X光，试图穿透皮肉，扫描骨骼，掂量价值，计算威胁。沈知微感到脊背发凉，但她挺直腰背，脸上挂着得体而略显羞涩的微笑，手指轻轻搭在陆烬臂弯里。

　　一个合格的、依附性的、美丽而无害的花瓶——这是她今天必须扮演的角色。

　　“各位叔伯，抱歉来迟了。”陆烬在主位坐下，语气恭敬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介绍一下，沈知微，我的未婚妻，也是我的特别助理。从今天起，她会参与集团核心事务。”

　　短暂的沉默。

　　然后，坐在陆烬左手边第一位的老者开口了。他头发全白，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老年斑，但眼睛异常锐利——像鹰。

　　“陆烬，这不合规矩。”声音沙哑，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沈小姐毕竟不是陆家人，也不是董事会成员。让她参与核心事务，恐怕……”

　　“周伯说得对。”陆烬微笑，打断了他，“所以我今天正式提出动议：将我母亲林雪女士留下的10%陆氏股份，无偿转让给沈知微。股权转让完成后，她将自动获得董事会席位。”

　　空气瞬间凝固了。

　　沈知微感觉到所有目光的温度骤降，从审视变成敌意，再变成冰冷的算计。她能听见有人倒吸冷气，有人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变得急促，还有……周伯远——那位老者——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冷笑。

　　“陆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伯远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林雪的股份是她留给你的遗产，是陆家的根本。你现在要把它送给一个……外人？”

　　“知微不是外人。”陆烬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底下有了钢刃般的锋利，“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是陆家未来的女主人。而且，她值得。”

　　“值得？”周伯远嗤笑，“凭什么？凭她是沈玉的孙女？陆烬，你别忘了，沈玉当年那场事故，给陆氏带来多大的麻烦！现在你把她的孙女带进董事会，外界会怎么看？股东会怎么想？”

　　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沈知微感到陆烬的手臂肌肉绷紧了，但她轻轻按了按他，示意自己来。

　　她抬起头，看向周伯远。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委屈。

　　“周伯伯，”她开口，声音轻柔，“您认识我祖母？”

　　周伯远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愣了一下：“……见过几次。”

　　“那您应该知道，我祖母一生致力于基因研究，最大的心愿就是用科学帮助更多的人。”沈知微继续说，语气里带着对长辈的尊敬，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她去世后，留下很多未完成的研究。我这些年一直在整理她的遗稿，最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她故意停顿，环视全场。那些老狐狸们的眼神变了，从敌意变成警惕，再变成某种贪婪的好奇。

　　“什么东西？”一个胖胖的董事忍不住问。

　　“关于基因密钥稳定性的突破性发现。”沈知微说，目光投向陆烬，做出征询的样子，“陆烬说，这些发现对集团现在的生物科技板块很有帮助，尤其是……辉腾基因的收购案。”

　　完美的抛球。把话题从“股份转让”这个火药桶，转移到“商业价值”这个安全区。

　　陆烬立刻接住：“没错。知微整理出的数据，能帮我们至少压低辉腾20%的估值，同时缩短技术整合周期至少六个月。单这一项，能为集团节省超过三十亿资金，并提前占领市场窗口。”

　　三十亿。六个月。

　　这些数字像魔咒，瞬间改变了会议室里的气氛。董事们的表情松动，开始交头接耳，眼神在沈知微身上重新评估——从“麻烦的花瓶”变成“有价值的资产”。

　　周伯远的脸色很难看。但他没有再反对，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靠回椅背。

　　“即便如此，股份转让也需要时间。”另一个董事开口，是位戴珍珠项链的中年女性，李静，“在那之前，沈小姐以什么身份参与决策？”

　　“特别顾问。”陆烬早有准备，“享有查阅所有非涉密文件的权利，列席所有董事会及高管会议，但没有投票权。直到股份转让完成。”

　　这是个折中的方案，既给了沈知微权限，又暂时安抚了保守派。董事们互相看了看，最终，多数人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办吧。”周伯远最后说，声音像生锈的铁门转动，“但沈小姐，我要提醒你——陆氏不是实验室，董事会也不是学术研讨会。在这里，每一句话都有代价，每一个决定都牵扯成千上万人的生计。希望你能……谨慎行事。”

　　“我会的。”沈知微微笑，低下头，做出谦逊的姿态，“谢谢周伯伯提点。”

　　会议继续。议题转到辉腾基因的收购细节，技术参数，估值模型……沈知微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她扮演得很好——认真，但不过分积极；聪明，但不过分张扬。

　　但她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

　　因为陈楷一直站在会议室角落，像个沉默的影子。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像探针，试图刺破她完美的表演，找到底下真实的裂缝。

　　【夜鸦】：目标B（陈楷）行为异常——在过去27分钟内，视线停留在你身上的总时长：19分14秒。其中，7次视线停留与会议关键议题节点完全无关，为纯粹的观察性凝视。推断：其监视任务优先级高于会议内容本身。新增识别特征——他在你每次与陆烬有肢体接触（如陆烬为你递水）时，右眼眼角有0.1秒的微不可察抽动。可能关联情绪：不赞同或……担忧。

　　担忧？

　　沈知微的心跳漏了一拍。陈楷在担忧什么？担忧她被卷入太深？担忧她和陆烬的戏演得太真？

　　还是……担忧别的什么？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结束。董事们陆续离开，经过沈知微身边时，有人点头致意，有人面无表情，周伯远则看都没看她一眼。

　　最后只剩下陆烬、沈知微和陈楷。

　　“表现不错。”陆烬关上电脑，看向沈知微，眼里有真实的赞许，“比我预想的还好。”

　　“是陆总教得好。”沈知微低头整理文件，避开他的目光——陈楷还在看着。

　　“陈叔，”陆烬转向陈楷，“下午的实验室揭牌仪式，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陈楷点头，“媒体已经到位，演讲稿也准备好了。沈小姐需要发言吗？”

　　“不用。”陆烬替她回答，“今天她露脸就够了，发言太急。对了，父亲那边……有什么交代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随意，但沈知微感觉到空气微妙地紧绷了一瞬。

　　陈楷沉默了两秒：“董事长说，晚上让您和沈小姐回家吃饭。他……想听听今天会议的情况。”

　　“知道了。”陆烬起身，整理西装袖口，“那下午见。”

　　他牵起沈知微的手，走出会议室。陈楷跟在身后一步的距离，像个忠诚的护卫，也像个沉默的监视者。

　　回到办公室，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陆烬松开手，走到窗前。背对着她，肩膀微微下垂，卸下了那层表演性的盔甲。沈知微走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屏幕上自动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是陆烬刚才趁握手时，用微型传输器传给她的。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文件：MusicBox_Decrypt_Progress.txt

　　她点开。

　　项目：音乐盒密码解析
　　原始密文：D O R A L I L A L A S S E E
　　初步分析：
　　1. 长度12，非标准单词或已知密码体系。
　　2. 字母重复模式：A出现3次，L出现3次，S出现2次，E出现2次。疑似分段或置换密码。
　　3. 关联线索：已知关联“方舟”、“深海”、“林雪”。
　　尝试方向：
　　- 坐标加密：字母对应数字（A=1,B=2...）得：4,15,18,1,12,9,12,1,12,1,19,19,5,5
　　无地理坐标逻辑。
　　- 维吉尼亚密码：需密钥。尝试密钥“ARK”、“LINXUE”、“SHENYU”……无意义输出。
　　- 栅栏密码：分组测试中……
　　当前假设：密文为多层加密结果，或需与物理密钥（音乐盒本身结构）结合解密。
　　建议：获取音乐盒高清结构扫描图，特别是内部机芯齿轮排列。

　　沈知微快速浏览完，然后清除了文件记录。她抬起头，看向陆烬的背影。

　　“没有进展？”她轻声问。

　　“有，但不够。”陆烬没有回头，“我昨晚用三维扫描仪扫了音乐盒，发现机芯内部有七个齿轮的齿数不符合标准《致爱丽丝》机芯规格。齿数分别是：47, 53, 59, 61, 67, 71, 73。”

　　他停顿：“认得这些数字吗？”

　　沈知微皱眉，在脑中快速搜索。然后，她呼吸一滞。

　　“是质数。”她说，“前七个……不，是某种序列的质数。”

　　“对。”陆烬转过身，眼里有光，“质数在密码学里常用于公钥体系，但这里……我觉得是坐标。把质数转换为经纬度，或者地图网格。”

　　“可是质数很大，直接转换没有意义。”

　　“所以需要另一个参数——缩放系数，或者偏移量。”陆烬走回办公桌，调出一张世界地图，“我试了几个常见的系数，都不对。直到我想到一件事——”

　　他看向沈知微：“我母亲喜欢天文。她给我的第一本生日礼物，是一本手绘的星图。扉页上写着一行字：‘阿烬，记住，所有的谜题，答案都在星星之间。’”

　　星星。

　　沈知微脑中闪过什么。她快速打开一个新文档，输入那七个质数，然后尝试除以常见的天文常数——光速、日地距离、银河系旋转周期……

　　都不对。

　　她停下来，闭上眼睛。意识深处，冰冷的字符开始流动：

　　【夜鸦】：启动深度解密协议。
　　【输入】：密文字母串、质数齿数序列、关联词：“星星”、“林雪”、“深海”。
　　【检索关联记忆】：沈玉笔记第173页边缘批注：“小雪总说，深海是倒悬的星空。”
　　【假设构建】：若深海为倒悬星空，则海底坐标或对应天球坐标。
　　【转换尝试】：将质数序列视为赤经（时、分、秒格式）。尝试……失败。
　　【新思路】：音乐盒播放《致爱丽丝》，但音符有误。错误音符对应摩斯密码，得出现有字母串。但若原始音符本身是另一层密码？
　　【调用音频记忆库】：重新解析《致爱丽丝》错误版本。发现：七个错误音符的音高频率（Hz）分别为：392.00(G4), 493.88(B4), 587.33(D5), 659.26(E5), 783.99(G5), 880.00(A5), 987.77(B5)。
　　【频率分析】：这些频率接近标准音高，但均有微小偏移。计算偏移百分比：-0.08%, +0.12%, -0.11%, +0.09%, -0.07%, +0.10%, -0.06%。
　　【模式识别】：偏移百分比绝对值序列：0.08, 0.12, 0.11, 0.09, 0.07, 0.10, 0.06。无明显数学规律，但……与质数齿数序列存在视觉相似性？
　　【关联测试】：将质数序列[47,53,59,61,67,71,73]与偏移序列[0.08,0.12,0.11,0.09,0.07,0.10,0.06]对应相乘。
　　【计算】：得[3.76, 6.36, 6.49, 5.49, 4.69, 7.10, 4.38]。仍无意义。
　　【尝试倒数相乘】：得[0.0851, 0.1132, 0.1017, 0.0984, 0.1045, 0.0704, 0.0822]。数值趋近于0.1。
　　【关键发现】：将质数除以100，得[0.47,0.53,0.59,0.61,0.67,0.71,0.73]，与偏移序列数值范围高度重合。假设成立：质数齿数/100 ≈音高偏移百分比。
　　【推导】：存在一个基准系数K，使得质数/100 = 音高偏移% × K。解K ≈质数/(100×偏移%)，取平均得 K ≈ 50.0。
　　【应用】：若K=50为缩放系数，则真实坐标值 = 质数 / K。得新序列：[0.94, 1.06, 1.18, 1.22, 1.34, 1.42, 1.46]。
　　【地理坐标匹配】：将序列视为经纬度小数部分。尝试配对： (经度,纬度) = (1xx.94, yy.06) 或类似。
　　【结合密文字母】：DORALILALASSEE。若字母对应地名缩写？检索全球海底地理数据库……
　　【匹配成功】：‘DORA’——深海科研基地代号（日本海沟）。‘LILA’——激光干涉仪海底阵列缩写（位于马里亚纳海沟）。‘LASSEE’——低频声学信号实验站点（南太平洋）。
　　【坐标交叉验证】：三个站点地理坐标的小数部分，与计算序列高度吻合。置信度：97.3%。
　　【结论】：音乐盒密码指向三个深海站点，连线中心点坐标为：东经146.28度，北纬17.64度——马里亚纳海沟“挑战者深渊”边缘区域。即‘方舟’可能位置。
　　【附加发现】：密文尾‘EE’或为‘Entrance East’（东侧入口）缩写。
　　【夜鸦】：解密完成。输出坐标已加密存储于独立记忆分区。生理状态监测：肾上腺素上升，建议平缓呼吸。

　　整个过程在现实时间中只过去了三秒。

　　沈知微睁开眼，看向陆烬。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亮得惊人。

　　“东经146.28度，北纬17.64度。”她说，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得像刀锋划过玻璃，“马里亚纳海沟，‘挑战者深渊’边缘。那里有三个深海科研站点：DORA, LILA, LASSEE。‘方舟’的入口……可能在东侧。”

　　陆烬愣住了。他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或者……一个奇迹。

　　“你怎么……”他开口，声音嘶哑。

　　“我祖母教过我一些……特别的解密方法。”沈知微含糊带过，转移话题，“但这个坐标只是大概区域，具体入口还需要更精确的数据。音乐盒里可能还有别的线索，我们需要再检查——”

　　她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陈楷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表情凝重。

　　“陆总，沈小姐，抱歉打扰。”他说，但语气里没有抱歉的意思，“董事长刚刚来电，说晚上的家宴取消了。他临时有急事，要离开上海几天。”

　　陆烬和沈知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急事？什么急事？”陆烬问。

　　“董事长没说。”陈楷垂下眼睛，“但他交代，在他回来之前，集团所有重大决策——包括辉腾基因的收购案——都暂缓。由周伯远周董暂代主持工作。”

　　空气瞬间冻结。

　　周伯远。那个在董事会上明确反对沈知微进入核心圈的老狐狸。让他暂代主持，意味着陆烬的权力被暂时架空，也意味着……假陆鸿要开始清理棋盘了。

　　“父亲有没有说去哪里？”陆烬的声音冷下来。

　　“没有。”陈楷摇头，但沈知微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平板边缘收紧了一瞬，很细微，但真实存在。

　　他在紧张。或者说……在担忧。

　　“知道了。”陆烬挥挥手，“你出去吧。”

　　陈楷鞠躬，退出办公室。门关上后，陆烬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他要动手了。”他咬着牙说，“用周伯远牵制我，自己离开去处理‘后患’——要么是去确认‘方舟’的安全，要么是去处理我们还没来得及发现的线索。”

　　沈知微走到他身边，手轻轻放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那我们就趁他不在，加快速度。”她说，声音平静，但底下有钢铁般的决心，“音乐盒的坐标，深海站点，还有……陈楷。”

　　陆烬抬头看她：“陈楷？”

　　“他在担忧。”沈知微说，“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他今天一直在观察我们，而且……他在害怕什么。假陆鸿的离开，可能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停顿，看向窗外。黄浦江上的游船像玩具一样缓慢移动，阳光在水面碎裂成万千金鳞。

　　“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如果陈楷真的如苏见深所说，是我父亲安排在‘收割者’内部的人，那他现在可能比我们更危险，也更……有用。”

　　陆烬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很重。

　　“那就赌一把。”他说，“赌他到底是敌人，还是被困在敌营里的自己人。”

　　“怎么赌？”

　　陆烬松开手，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精装书——《全球深海地质勘探史》。他翻开书页，从里面取出一张老照片。

　　是昨晚沈知微在书房看到的那张——陆鸿和林雪的合影，背面有林雪的字迹。

　　“把这个给他看。”陆烬把照片递给她，“只给他看背面那句话，不要让他看到正面。然后问他一句话。”

　　“什么话？”

　　陆烬看着她，一字一句：

　　“问他：‘林雪女士留下的开关，现在还能用吗？’”

　　沈知微接过照片。纸张已经泛黄，但背面的蓝色字迹依然清晰，像一道跨越了二十年的目光，静静注视着此刻。

　　她握紧照片，感觉到纸张边缘的锋利，像刀。

　　“如果他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呢？”她问。

　　“那就意味着我们暴露了。”陆烬的声音很平静，“意味着游戏提前结束，意味着我们必须立刻逃亡，用刚拿到的坐标，直接去马里亚纳海沟，赌命。”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晨光从他身后涌来，给他镀上金边，但也让他的脸陷入阴影，看不清表情。

　　“沈知微，怕吗？”

　　沈知微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她想起洞穴里的荧光，想起山间的雨夜，想起那张照片背后的话——“没有痣的人，不是他。”

　　真相像深海，黑暗，冰冷，压力足以碾碎血肉。但他们已经潜得太深，无法回头。

　　能做的，只有继续下潜，向着更深的黑暗，向着那可能存在的、微弱的光。

　　“怕。”她诚实地说，“但更怕停在原地。”

　　陆烬笑了。这次是真笑，眼角有细微的纹路展开，像个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的、真实的人。

　　“那就一起。”他说。

　　窗外的上海，阳光正好。千万扇玻璃幕墙反射着炽热的光，整座城市像一座燃烧的水晶迷宫，美丽，耀眼，虚假。

　　而他们站在迷宫中心，手握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深海坐标，和一份脆弱的信任。

　　准备推开下一扇，不知通向天堂还是地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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