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觊觎
于舟钟爱白色的衣服,但再怎么爱干净,手腕上也不可避免地染了污渍。
一只手动作着不太容易,陆行一看在眼里,上去帮他把粘了油污的袖口折上去。盖住后就看不见脏污了。
“老大,你说这经幡能祈福……我们游客也可以许愿吗?”
王俊挑着眉,用一秒钟接受了老大这个称呼。她是领队,这么说也没错。
“唔……”她其实是无宗教信仰的人,王俊斟酌着:
“只要诚心,我们的愿望就会被经幡传递到天上,天上的神应该分不出愿望的主人是不是本地人……”吧。
她其实也是胡诌的。陆行一戳着喻言,小声帮王俊总结:“唯心主义,心诚则灵。”
舒晨把相机放在身后的草地上按下录制键,她拉着大家往经幡下面走:“哎呀,来都来了,万一呢。我们都来试一试。”
镜头里时间跳动着,彩色的波涛和急切的猎响中,有人虔诚地握着双拳,有人偷偷睁开了眼睛。
直到大家都放下手,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的年轻人才招着手,操着一口生疏的普通话叫她们过去吃饭。
王俊:“走吧走吧,这家的饭可好吃了,都要多吃点啊,不然下午骑马都没力气牵马绳了。”
“得令!”于舟兴奋地脱了外套在手中甩,吓得王俊追上去要给他套上:
“于舟!穿好衣服,你又想咳了是吧。”
高山草甸上,两个人赛跑似地往坡顶冲,阳光照在于舟的一身白上,反着光,喻言的视线追随着她们移动的身影。
“诶,”陆行一负手倒退着,略微仰头看着喻言的眼睛:“你刚才睁眼了哦,我看见了。”
喻言握着她的双臂把人转正,翠绿的草甸上晃过两人的阴影,她踩着陆行一的影子:
“那你不也睁眼了吗?”
陆行一眨眨眼,她低头看着草地,两人的脚步以相同的频率在往前迈着。她的声音很轻:
“喻言,你有什么愿望吗?”
——言言,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愿望吗?
她温柔的声音和记忆中的质问重合,喻言的脚步顿住。
陆行一还是低头看着地面,她知道这句话的距离比“脱敏治疗”的社交距离还要近。
一个是身体,一个是心。
就这么问出来,是有些逾越了,但是不问出来,她又不甘心。
彩色的经幡下,她与喻言不期然地对上眼睛,陆行一其实很少有那么强烈的直觉,只觉得喻言的眼神复杂到让她有些心疼。
“如果……如果是我可以帮忙的愿望,我会很乐意的。”她继续僭越地开口。
“有。”
陆行一停下脚步转身,浅草中的野花拂过鞋面,喻言就站在她下面五步远的地方。
喻言仰头注视着她:“有。你之前不是问我,最后到崃海的时候,愿不愿意跟你一起骑行吗。”
她的目光闪烁着:“我愿意。”
三个清晰的字眼突然砸得陆行一有点头晕,她不是很敢确定:“这是……你的愿望吗?”这怎么会是她的愿望。
喻言抬脚跟上舒晨她们的背影,很快就越过她,她的声音落到陆行一的耳朵里:
“我有两个愿望。等这次骑行结束,我就有勇气去实现第一个愿望了。”
陆行一追上去问:“那第二个愿望呢?”
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喻言,步子却比她快不少。陆行一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之前两个人在一起时,她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在等自己。
“诶,等等我啊喻言。”陆行一拔腿,喻言也开始跑起来。
沐浴着金光的草甸山坡上,六个人的身影分成三组,四个人在奔跑着,舒晨和骆家言十指相扣,齐声发笑:“幼稚的哦。”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木门,关于第二个愿望的追问在浓郁的香味中被陆行一抛到脑后。
……
小屋后的遮阳伞下,一蓝一白两个身影躺在躺椅上。小小的遮阳伞只有装饰的作用,于舟用卡纸挡着太阳,虚起眼睛小声地念着。
“你这是在背歌词吗?”喻言转过头。
“嗯,是车上那首歌,刚刚晨晨姐给我写的。”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于舟不好意思地卷着衣服下摆:
“刚才听那个小哥说,他们有时候会带着隆达和青稞酒去祈福。老大听见了,说我也可以留一点什么在那下面,显得我的许愿更虔诚。”
他想将歌词背下来,然后把卡片埋土里。舒晨说她可是环保的户外博主,这个纸是可降解的。
趁着大家在房间里整理休憩,于舟把卡片埋在了浅浅的草皮下。
经幡的影子在地上翻腾,他注视着埋着卡片的地方。他不认识日文,最后也只记住了中文。
在拿到卡片之前,他也没想到为之流泪的歌词是那个意思。
喻言站在房檐下看着于舟进屋,她捏着从舒晨手里要来的同款卡纸,走向了于舟方才站过的地方。
掩埋的痕迹实在太过粗糙,喻言笑着用碎草帮他修饰了一下,随即在一米外的地方做着重复的动作。
藏着两颗心的可降解卡纸就此被埋在经幡下面,在潮湿和昏暗中等待被降解。
“在这呢在这呢!”陆行一拉着门口的喻言进屋坐下。
舒晨背对她们在纸上写字,说着:“刚好于舟也刚回来了,来来来,五个人最适合开‘谁是卧底’了。我们玩儿两把,等老大和牧民去备马。”
被于舟传染,舒晨也开始管王俊叫老大。
“你刚刚去哪儿了?”陆行一问喻言。
“去送一送我的愿望。”
陆行一没听懂,但不妨碍她笑眼弯弯地哦了一声。
喻言叩着桌面,门缝中的经幡还在翻飞。
——我自认不算坦诚,但站到这里,却也由衷有了两个愿望。
——第一个与她有关。我的青春和“我”被埋葬,她却意外将土铲开,我想再贪心一点,从她那里得到勇气。
——第二个也与她有关。我有点贪心,在承认这一点上,我倒是意外的坦诚。我不仅觊觎她身上的勇气,我还觊觎她。
——多得到一点阳光又有什么所谓?如果阳光也愿意照耀我。
……
“啊啊啊——”
“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说一次。”
陆行一双手合十,急得几乎要跳脚:“我这肯定不是卧底词。”她求助似的看向拉住她的喻言,这关键的一票将决定她的去留。
喻言神色古怪,表情似有些抽搐。
陆行一: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也投你。”
骆家言笑得一抽一抽的:“陆行一出局,游戏结束。”
还没待陆行一震惊,王俊的声音从后门飘进来:“马来了,大家收拾一下跟着出来啊,少喝点水别一会儿颠吐了。”
于舟蹭地站起来,大声喊着“来了”,噔噔噔地往外跑,他扒住门口急停,不敢笑得太放肆:“陆姐姐,有些东西还是不能乱吃的。”
陆行一还在懵圈:什么?她是卧底词?
她求助地抓着喻言:“我……”
肩膀被人拍了拍,舒晨绕到她后面,高深莫测地叹气:“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
“先别走!”陆行一叫住骆家言这个出题人,咬牙切齿地问:“你写的另一个纸条是什么?”
怨气有如实质,骆家言抱住舒晨的胳膊,嘿嘿地笑:“问你旁边那个。”
两人扣着手出去了,陆行一看着喻言不说话。
噗呲——
陆行一震惊的目光仿佛在说“你竟然还笑”,喻言学她拉上了嘴巴的拉链。
陆行一把她拉链拉开,不满道:“有什么好笑的……”
“笑骆家言出的烂词。”喻言脸不红心不跳,选择和陆行一沆瀣一气。
“不过,”她顿了下,“一般不要在开局说一些属相特性很明显的描述,比如你不该说‘我上个月吃过……’这种话。”
陆行一挠头,可是她上个月真的吃过咖喱啊。
“你们的词到底是什么?”她急道。
喻言张了张唇,选择给陆行一看纸条。
舒晨:有的人喜欢,有的人不喜欢。
于舟:形状……不是,形态不是固定的。
喻言:一般是黄色的。
白色的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大字,陆行一的表情僵在脸上,心跳反而诡异地平静下来。
她说的啥来着?
——我上个月才吃过,唔,还挺好吃的。
喻言轻轻抽出手,抄起外套,蹑手蹑脚走到后门。
前面的坡地上,骆家言和舒晨还在一抽一抽笑着。喻言在门口回头,和陆行一对上视线。
陆行一抽着嘴角,喻言和门的缝隙中,绿色的背景中两个亲密调笑的身影变得如此扎眼。
喻言转身就跑,背后传来陆行一恼羞成怒的一声“骆——家——言!”,她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
皮肤黝黑的两个年轻人松松挽着缰绳,五匹高大的马温顺地排在后面,马蹄踏在草地上,溅起碎屑和泥渍。
王俊疑惑地站在旁边,她左右看了看,又抬头看天。
“陆行一……你这墨镜是要?”带着墨镜骑马吗?那很有难度和想法了。
陆行一一字一句:“为了防止我的怒火灼伤无辜的马。”王俊撸了下袖子,没懂她的意思。
“那你俩,”王俊声音大了点,看向与她们隔了十几米的舒晨和骆家言,“又是在干嘛?”
舒晨捧着自己的肚子:“家言在害怕被怒火灼伤,我是被他强行拉着的。”她状似无辜地摊手。
王俊:“……”这还骑不骑马了。
“给我们留两匹吧,你们先下去。”喻言看着王俊。
王俊拍手:“对啊,我都忘了你有骑手证了。行,那你带着陆行一,我们先去湖边上了啊。”
迎着墨镜拍拍陆行一的肩膀,王俊说:“等你的怒火不再灼烧的时候,来湖边找我们。”
赤棕色的马踏着步子转圈,四周泛着属于草屑和泥土的踏实气息,和喻言身上淡淡的香气。
陆行一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一场游戏,又没人针对她,自己何必那么气恼。
墨镜成了她掩饰尴尬和有些不知所措的伪装。
“你……考的骑手证,是骑马的吗?”她没话找话。
喻言语气认真:“不是骑马的,是送外卖的。”
陆行一轻声笑出来,笑意被风吹散,马儿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含着笑:“喻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喻言走近两步,自作摘下了陆行一的墨镜。明亮的光线骤然刺进眼睛,陆行一眯着眼“唔”了一声。
“在我大学和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有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后来因为一场意外,我失去了它。在那之后做过很多工作,我在朋友店里做过烘焙,考过骑手证和马术教练证,做过混音和后期,也在家躺平过半年……”
陆行一呆呆地看着喻言,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一个梗吗。
她的话这么认真,就像是……让她窥视她的过去。
“我的父母是做自然科学考察的,我有时候也给她们打杂,”喻言注视着她的眼睛,“所以那天我才能在机场遇见你。”
陆行一:“我……”
“我做过很多工作,每一份都不超过一年,都是我自己辞职的。在机场遇见你的那天凌晨,我在看网课自学电工。”
喻言说完了,手心的汗和她压抑的呼吸,并不像她的语气那样平静。
就当是为了愿望,她想变得坦诚。她在等陆行一的反应,对于她这番显然用力过猛的回应。
“你……”陆行一的表情还有些愣怔,对于这样不按逻辑的走向,她一向只能给予最诚实的反应。
“你好厉害啊……”她拉着喻言的手仰头看她:
“其实我挺羡慕你这样丰富的经历。我知道每一条路都是围城,除了你自己,应该没人能理解你的压力,但是你的每一个变化都是自己选择的。所以,很厉害。”
她回忆着刚才的话,对她扬起笑:“喻言,你发没发现,你好像做什么都会成功诶。”
坡下的落湖边响起马的嘶鸣和踏蹄声,混着人群熙攘的声音被风送到上面。
身侧的马急不可耐地踩着步子,喻言把手摸到它的耳后,马头垂下来靠着她的肩。
“那……我的愿望也会吗?”
“当然!”陆行一笃定地说。
……
抚着马的手紧了紧。面前这个人真是……她的贪心又被喂养了。
不管是勇气还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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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o~
骆家言:谁是卧底应该怎么玩,大家学会了吗?

陆行一:学废了。
喻师傅真的做过很多工作……“稳定”和“不稳定”是两个围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