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他久病成医

　　等了好一会儿，房子里都没有动静。于是尹晟清疑惑地再次敲了敲门。
　　片刻后，大门开了一个小缝。
　　一只浑浊木楞的眼睛在夹缝里面往外望，粗糙的手指扒着门边，吓得尹晟清往后退了几步。
　　云湘月扶住了差点滑倒的师弟，抬眼向屋子里看去。
　　那只眼睛的主人注意到他，眼珠上下转动，阴暗地打量着他们。
　　“……有什么事。”
　　声音沙哑晦涩，听起来像腐蚀的木头被风灌过的声音，尹晟清手臂上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云湘月替他发话了：“您好，请问是这里有人寄了求助信吗？”
　　门里的人却像是触及了什么敏感信息，态度突然恶劣起来。
　　“什么东西，没有没有，你们快走吧！”
　　看他这个异常的反应，云湘月反而确定就是这家出的问题。
　　尹晟清显然也看出来了，刚要反驳，忽然被云湘月从背后拍了拍。
　　他噤声了，安静地看着屋主关上门，不解地看向云湘月。
　　云湘月冲他抬了抬下巴，让他跟上。
　　尹晟清连忙小步追上云湘月，问道：“怎么了师兄，为什么不进去？”
　　云湘月散步似的沿着小道走：“他明显有问题不想让我们进去，我们去也问不出来什么。”
　　“那可怎么办？”
　　第一次出门帮助他人，就处处碰壁，尹晟清难免受挫。
　　“没关系，”云湘月倒是没有很紧张：“我们晚上再去一趟。”
　　“晚上去，他们就给进了吗？”
　　“当然不会，”云湘月微微勾唇：“但是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进去’。”
　　尹晟清懵懂地点点头，对师兄的信任压下了疑惑。

　　是夜。
　　正是近秋天的时分，一到夜里温度就降了下来，整条街道只有白色的月光照耀，偶尔有几声犬吠，显得有点冷清。
　　云湘月三人出现在墙角边，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人在大街上闲逛了，更没有人会注意到三个奇怪的人。
　　“……师兄，”尹晟清被两个师兄夹在中间，他毕竟和他们不太熟悉，有点压力：“我们怎么进去？”
　　云湘月一副闲闲的样子，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体术学的怎么样？”
　　修真界有名有姓的门派都是会修体术的，医修也不例外。要不，怎么在混乱的世道上行走救人呢？
　　只不过云湘月身体太特殊，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因此一直被免去了这项修行。
　　“还不错。”尹晟清有些困惑。
　　难道是要打架？尹晟清看看温柔的师兄，感觉也不像。
　　“那就行。”云湘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抬手往上一指：“跳进去。”
　　“啊？！”尹晟清正道惯了，向来只会从大门进屋，一时没料到云湘月的操作，大惊失色。
　　“啊什么啊。”云湘月不解地看着他：“体术能及格，连个围墙都跳不过去？”药缘池的体术要求并不低。
　　尹晟清难得有些结巴：“……没、没有。”
　　云湘月没再纠结他的体术问题，而是转头向应言珩伸手。
　　应言珩和他早已有了默契，他一伸手，应言珩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顺手抱起云湘月，应言珩像抱起一只猫一样轻松，两脚蹬着砖墙，像一片羽毛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到院子里。
　　尹晟清反而没见过他们的相处模式，有些目瞪口呆。
　　但是他也没有机会再惊讶了，眼看师兄们的衣角都消失在墙后，连忙爬上砖墙，跟着跳进院子里。
　　院子不小，看起来屋主生活还可以。房间分了好几间，此刻都黑着灯，静谧地沉睡着。
　　尹晟清跳进来的时候，云湘月正在观察情况。
　　里面和外面挺不一样的，院子里虽然也陈旧，但是还算比较整洁，旧物和一些新入的物品垒在一块，看得出来是长年有人居住的。
　　只不过非常特别的是，院子上挂了许多破碎的棱布条，地上散落的除了黄叶，还有黄色的符纸。
　　黄纸看起来还是按照规律摆布的，云湘月低头捡起一片，发现黄纸遮盖下还有红色墨水写的符咒。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什么小型的阵法。
　　云湘月拧起眉头，就算是正经阵法，也没有这么设的。这个阵法的让他总感觉心里不大舒服，隐隐约约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但是现场没有对阵法熟悉的人，没人能看出问题来，他也只能作罢。
　　尹晟清到底是孩子，对于擅创他人住宅的事情心里没底，有些蹑手蹑脚地走到两个师兄身后。
　　应言珩倒是跟着云湘月上下折腾习惯了，一脸无所谓地抱臂，随云湘月去了。
　　尹晟清看师兄那么理直气壮，便努力压下心虚感，尽量自然地跟在云湘月背后。
　　表面上看起来很成功，如果他没有同手同脚的话。
　　云湘月倒是没有注意那么多，要是在别的情况下他还能逗逗孩子玩。但是这里的诡异场景让他心里有点不安。
　　正在他打算带着两人去建筑内看看时，吱呀一声门轴转动，惊起了两只飞鸟。
　　有人从房子里出来了。
　　尹晟清还呆愣着，就被应言珩像提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应言珩一手提师弟，另一只手揽过云湘月的腰，轻轻一跃就藏上了屋顶。
　　他反应很快，没有被人发现。
　　云湘月万分信任他，完全没有被突然的动作吓一跳，此刻更是很快低头观察情况。
　　屋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很瘦，从衣袖里露出来的手臂瘦得可以瞧见骨骼。衣服罩在她身上宽大了很多，看起来毫无实感。
　　她不仅瘦，脸上更是憔悴，眼下乌青十分明显，眼神看上去浑浑噩噩的，发髻也没怎么打理，松松地垂在后脑。
　　望闻问切，是医修的入门考核。云湘月一望，就看出来了这个女子忧思过度、思郁成结，身体更是虚弱，急需调养。
　　他没做声，接着看那女人的动向。
　　女子走路也是东倒西歪的，却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动静，无视了地上的黄符，不动声色地走到一间小房间门前。
　　门上落了锁。
　　云湘月跟着她的动静看过去，只见门上的锁还不是一般的小门锁，而是像某种关住困兽一样粗大的铁锁链，环环紧扣，不像是能掰开的。
　　锁头更是复杂，缠进了堆叠的锁链中，沉沉的，没有钥匙，别想打开。
　　女子看上去也没有意料到，她抬手捧了捧锁头，发现超乎她想象得沉重。
　　她沉默了，只好轻轻放下锁，尽量不碰出声音。
　　没办法解锁进门，她得想别的办法。她不再看门锁，而是慢慢推门，试图推出一条缝来。
　　云湘月奇怪她为什么不去掰窗子，一看窗户，发现更是被死防严守，厚厚的黑色麻布从里面遮的严严实实。
　　纵观整个院子，只有这间房子如此独特。
　　云湘月心里直觉那就是他们闭口不谈，遮遮掩掩的关键。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女子那边就出了意外。
　　厚重的铁链在她的动作之间，没挂住，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哗啦哗啦地发出巨响。
　　女子显然吓了一跳，慌了神。
　　主屋的门立刻打开了，好像刚刚睡着的样子都是假象。一个微胖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怒气冲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女子面前。
　　女子的手一直在颤抖，幅度很大，云湘月远远地就能瞧见。
　　“啪！”
　　冲出来的老头猛扇了女子一个耳光。
　　女子忍了一晚上没有发出来任何动静，此刻随着这个耳光声打破寂静，呜咽出声来。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都说了小淳没事了，你再折腾，小心惹了仙人生气！！”
　　“我没有……”女子身体瘦弱，这一巴掌几乎把她打翻在地。
　　她无力辩白，只是呜呜地低声抽泣着。
　　后面的房子里慢慢走出一个老太婆杵着拐杖，脸色铁青，明显对女子多有不满。
　　她压低声音训斥：“不要再犯病了！浩儿上山求来仙人救命，可不是让你这么毁了的！”
　　女子听了这番话，抽抽搭搭地解释：“可是、可是小淳被关进去那么多天，我们一眼都没见着他……”
　　她忽然像是有了底气，抬头伸手抓住了老太婆的衣服下摆：
　　“难道你们都不担心？！我们好久没见着他一眼了……”
　　老太婆像是埋怨她的不听话，狠狠地把自己的衣摆扯出来，老头更是看起来不想与她争辩，生拉硬拽着她拖回房里。
　　“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我看啊，就该给你也锁起来！”
　　木门被紧紧地关上，门闩落下来，隔绝了里外。
　　女子仍然在屋里无助地拍打着门：
　　“……我、我写信求助了外面的医者，他们可能很快会来了，让他们看看小淳、我求你们……”
　　老太婆二人没有理会她的疯话，转身回了主屋。
　　老太婆暗自摇摇头：“外来的人怎么会尽心医我们……再说了，人家日理万机的，怎么可能看见你一个穷人家的命？”
　　老头更是一脸虔诚，双手合十：“还是得感谢咱们这山上的仙人，只有他们才肯救我们这一条烂命！”
　　三人都进了屋，院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云湘月半支起身子，看清了整整这一场闹剧。应言珩抬起手臂围着他，防止他掉下去。
　　尹晟清初入江湖，看到这一出，瞠目结舌，感觉十分不适。
　　云湘月感觉大抵都听明白了，眼见下面的人都歇了，悄悄做了个手势，招呼他们两个人下去。
　　应言珩依旧一人带两人，轻飘飘地落地了。
　　云湘月目标明确，一被放下来，就往那个全面封锁的屋子里走。
　　尹晟清总感觉院子里凉飕飕的，再加上刚才那意外的一遭，紧紧地贴着两位师兄，不敢离远了。
　　他大概知道云湘月好奇屋子里的情况，他也好奇，但是锁链那么沉，根本没办法破门而入。
　　不过云湘月压根就没想着破门。
　　他转向那个被严严实实遮住的窗户，手指一捻，一簇灵火跃起，在他的指尖上燃烧。
　　一直在被用来照明的灵火，终于派上了它真正的用场。
　　灵火驱暗除孽，此时靠近厚厚的布料，很快就烧开了一个小洞。
　　尹晟清刚想问这个小洞怎么能让三个人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闭了嘴。
　　小洞不大，放下去正好能掩盖在窗台后面，但是撩起来也能看清屋里的全貌。
　　小小的房间，四面被围的密不透风，地上画着一些无意义的鬼画符，墙上乱七八糟地贴了纸张，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幼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全身发着虚汗，俨然已经高烧了。
　　孩子看上去也是十分虚弱，气息微弱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胸口的起伏程度很小，看上去却在努力地喘气。
　　没人看望、没人照顾，甚至有可能没有进食过，几乎是在把人往死路上逼。
　　尹晟清在药缘池，其实也见过很多重病的人，但是他们都有人看顾、有人关心。当他看到这个孩子，联系起刚刚见识的一场混乱，感觉心里一阵难受。
　　愚昧的执着，近乎成为了杀死这个孩子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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