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淡 慢慢忘

　　泠夏伊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缠绕上来。她匆匆向其他人告别，向大马路方向跑去。

　　泠夏伊的背影还未远去，纪秦天一拍脑袋，惊呼：“我忘了样东西在Agnes家，你们先走吧，我上去拿一下，一会追上你们。”话音未落，就跑回了小区。

　　小黑一头雾水地望着两个向不同方向跑远的背影，只能茫然地喊道：“宿舍快关门了，你们早点回啊。”

　　在赶往医院的出租车上，泠夏伊可以肯定的是，景筱瑜能打那个电话给自己，说明她本人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也许只是不够付医药费，或者是需要人帮忙拿主意……她设想了一百种景筱瑜叫她赶去医院的理由，却唯独没有想到即将面对的那一种。

　　直到她在医院走廊见到双眼红肿、神色仓皇的景筱瑜。

　　“夏伊，快！跟我上去！”景筱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上去？去哪里？到底怎么了？”泠夏伊被她拉着走，心中的不安急剧扩大。

　　“你得去见他一面。快去！”景筱瑜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急切。

　　“他？谁？筱瑜你说清楚！”泠夏伊猛地停住脚步，拽住了她，不祥的预感几乎让她窒息，“你至少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要见的人是谁？”

　　景筱瑜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再次涌出，最终从颤抖的唇间吐出两个沉重的字：

　　“辰枫。”

　　“辰枫……？”

　　这个名字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将泠夏伊拽入一个深蓝色的染缸。冰冷的、名为忧郁的液体迅速包裹了她，窒息感汹涌而来。泠夏伊用力抽回被景筱瑜握住的手，声音低哑“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不是这样的，夏伊。”景筱瑜的眼泪滚落，“我知道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他现在的情况……极坏。”

　　“极坏？是什么意思？”

　　景筱瑜只是摇头，泪水更加汹涌，“先跟我来，其他的我慢慢告诉你……”她重新抓住泠夏伊冰凉的手，将她拉向电梯，声音破碎不堪，“今天下午，医院突然通知……情况急转直下，已经抢救了好几个小时……”

　　泠夏伊这才明白下午景筱瑜匆匆离开的原因，无数疑问在脑中翻滚，最终只挤出颤抖的一句：“那……他还有多久？”

　　景筱瑜的摇头和落下的泪珠，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电梯门一开，泠夏伊疯跑向ICU，走廊被无限延长，长到怎么都跑不到尽头。快到那扇沉重的大门时，她的脚步却猛地钉在原地，脚如灌铅，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六个月前，辰枫莫名其妙地走出了她的世界，现在却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返回她的世界。而这一次，即将成永别。

　　恍惚间，那扇门似乎开了。泠夏伊依稀见到辰枫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礼服，微笑着向她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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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的天际，星星渐渐隐去，另一端泛起白光。生物们也蠢蠢欲动。沉寂的世界开始苏醒。

　　医院外的长椅上，并排坐着两个身影。景筱瑜双眼红肿，泪水未干；而泠夏伊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巨大的悲伤从心底潮涌上来，但到了喉边，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直到一只晨鸟高飞，拍打的翅膀震碎了空气中的沉默。景筱瑜停止啜泣，转身面向泠夏伊：“现在……我把一切讲给你听。你……可以吗？”

　　泠夏伊缓缓点头。

　　景筱瑜开始叙述，思绪纷乱，语无伦次，全然失了平日作为新闻人该有的条理清晰。但泠夏伊还是听懂了，那个景筱瑜守护泠夏伊的秘密，那个辰枫与她分手的秘密，在断断续续的哽咽中，脉络逐渐清晰。

　　“辰枫是我表哥，他比我大四岁，我们住在前后楼，从小一起长大。作为独生子女，我们就是彼此最亲的陪伴。我常常抱怨，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表亲而不是亲兄妹。他却说，我们之间除了姓氏不同，其他的早就胜过亲兄妹。

　　我小时候甚至曾经一度以为自己长大会嫁给他。学校里喜欢他的人不少，但由于我的插科打诨，他在二十岁前都没有正式的女朋友……直至遇到了你。当他告诉我你们的故事时，我还嫉妒得要命，心里暗下决定：有一天我一定要站在你们面前，告诉那个女生‘我才是哥哥最疼爱的人’。

　　我追随着他的脚步考到了汐大，但那时他也已经毕业了。虽然他经常为了你回学校，但我却从没有机会偶遇过你们。直至有一次，我无意在他手机里看到你们的合照……我才死了心，原来他的女朋友，就是你——我们早在学生会里相识了。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那么了解你了吧？”

　　泠夏伊心里就像敲响了暮鼓晨钟：原来喝奶茶的口味、吃串烧的习惯……都是辰枫告诉她的。

　　“他其实也不知道我们俩已经认识了。我在心里藏着这个小秘密，每次见你或他时都不动声色，心里计划着什么时候在你们约会时出现在你们面前吓你们一大跳。但计划永远不及变化。

　　大概半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在公司附近出了车祸……没有人知道他平时不紧不慢的一个人，为何要在那一刻冲出马路。我赶到医院，他全身是血，连话都说不清楚，只断断续续地念着：‘不要……告诉……照顾好……’最后，在我手心写了两个‘1’。

　　抢救了一晚，终于捡回条命，但他却一直昏迷不醒。我拿着他的手机，看到你最后发来的那条信息：‘我看到了！她是谁？为什么？’夏伊，那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那个‘她’到底是谁？什么为什么？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而辰枫，也没有办法告诉我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我想等他醒来，但医生却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也许永远不会醒。

　　我等了一个星期，他没有醒来，也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会有更坏的结果，于是便自作主张帮你们做了决定：与其把你带到一个不知何时会醒的人面前，不如彻底了断。我发完‘分手吧。’就关了手机，让你再也找不到他。至少这样，他在你心里，永远还是最初鲜活美好的样子。”

　　泠夏伊的心脏剧烈地抽搐着，眉宇紧锁，下唇被咬得泛白。她宁愿相信辰枫不想和自己分手，甚至相信他冲出马路，都是为了赶来向她解释。

　　景筱瑜抽了抽鼻子，继续往下说：“但发完那条短信后，我又后悔了。我能想象你有多伤心。我也试着发了很多信息找你，都没有回音，后来才知道你手机坏了。我希望寒假快点过去，可以回到学校陪着你。可真的在学校见到你时，我又失去了上前说话的勇气……只是没想到最后我们竟然成了同班同学。

　　我努力履行答应他的承诺，好好照顾你。我不提你的过往，想让你开始新的生活，便带你进入新的圈子。但有时又觉得你需要独自沉淀，便帮你挡走其他人的接近。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守护这个秘密。但今天下午，他的情况突然转坏……”

　　景筱瑜再也说不下去，泣不成声，肩膀微微颤抖着。泠夏伊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晨曦，温柔地洒落人间。光芒映在泠夏伊眼角，那尘封了太久的、名为坚强的堤坝轰然倒塌。

　　她失声大哭起来。久封的内心深处的悲痛、误解、委屈与失去，这一刻终于寻得出口，化作滚烫的泪水，滂沱而下。也为她原本就充满压力的生活，覆上了一层更沉重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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