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5 章
深夜 。
这一晚对于江忘悲来说并不安稳。他辗转反侧了好一会,脑子里全是傅璟测过脸来说的“恕晚辈拒不配合。”
孩子终归是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江忘悲散着头发,顶着床铺里的墙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他在傅璟主动传信说要说话那一次就有了预感。不过他也能理解,成天面对最大压力的人就是傅璟,相比之下甚至自己的任务都算是轻松。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睡着了。
静思殿和江府的气氛完全不一样,这一晚对于陈客明来说还是太冷了,他疼的几乎要撅过去,只能缩在被窝里,伤腿上垫着两个汤婆子。观正走过来,刚想问问自家主子还需不需要换热水,就被陈客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骂了个狗血淋头:“滚啊!滚!”
“殿下,小厨房有刚好的滚水,要不要奴婢把水换一换?”观正早就习惯了他这种不定时发作的模样,十分不怕死地往前站了两步。
“让你滚你听不见吗?!”陈客明摁着伤腿一阵一阵发抖,他满脑子都恨不得拿来斧头把自己那条腿剁了算干净:“滚啊!滚!你有本事把母妃喊来啊!”
观正自然是知道这不可能的。陈客明自打受了这伤,只要天气稍微一降温,就疼的死去活来。这么多年没有上千次也有几百次了。偏生柔贵妃心狠极了,连样子都不愿意装一装,从未来看过这孩子一次。
被窝里那人见观正不说话,就想到自己那心狠的母妃。这家伙又是个格外要强不肯哭的,眼眶都憋红了还要把观正赶出去。陈客明摸了一圈床榻上,枕头被子刷拉拉地丢出去,到最后丢无可丢,浑身上下就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寝衣。这人心下一横,不管不顾地把自己腿上的汤婆子丢出去了。
观正顶着一脸“我早就知道”的神情往后退了两步,地上一片狼藉,被子枕头床垫子“死”了一地。她只当作没看见,施施然行了礼,然后就退出去了。
果然,她刚出去,那屋子里就有断断续续的啜吸和呻吟的声音。想都不用观正想,就是离了汤婆子那腿更疼了,只不过到底观正不敢直接碰主子霉头。她这会是真真切切地念起了肃王的好——
怎么人家肃王就敢直接上去硬碰硬呢。
屋子里呻吟声似乎更大了,还有重物摔下来的声音。观正心里大概明白,是这人想要下去捡汤婆子,问题是那条腿本来就上不了力气,又碰到这么个特殊时候,估计是刚从床榻上摔下来。
“要是王爷在就好了,以前王爷在的时候都可以去请,他会直接一脚踹进去然后把主子拎起来丢回床上。”观正一边想着,一边满心惆怅地叹了口气。她一怨恨自己没那个勇气,二就是愤懑地在心里指责主子给王爷弄走了。
走廊上有脚步声。
是静思殿的二等侍女,帘聪。她提着一壶水走过来,在寒冷的初春夜里腾腾腾地冒着热气:”观正姐姐,我见你一直没过去,就提着水来找你了。”
“放着吧,短时间内估计我们是换不了了。”
帘聪也是这几年伺候陈客明的老人了,扒拉着门缝看了看,发出了那个和观正一模一样的感叹:“要是王爷在就好了。”
屋子里动静更大了,两个人同时转身想进去,又同时想起被陈客明的淫威支配的恐惧。两个侍女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她们四目相对,彼此挤眉弄眼地“暗送秋波”了好一会,都想让对方先进去。
无果。
帘聪知道要是再这么下去,真让陈客明不好受了。明天俩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她心下一横:“好姐姐,要不这样。”
“你说。”
“叫王爷再来帮我们最后一次,你不是和王爷有交情吗?王爷那么个软耳根子的,肯定愿意来。”
观正憋红了脸:”这躲得过初一又躲不过十五,万一殿下哪天又疼上来.......“
“诶呦我的好姐姐呐,”帘聪急得差点给那壶放在地上的水踹了:“能到十五,那不也得是活过了初一吗?你看咱们现在像是能活得过初一的样子吗?好姐姐,就当是妹妹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你快去吧,妹妹在这里给您顶着呢。”
观正还是去了,去了就得了一个惊天噩耗——
肃王一个时辰之前被四殿下叫走了。
这话是明喻礼回的,但是在现场的是明喻言。就在今天他们俩从议律嘉措那走了以后,傅璟一路上都看着闷闷不乐的。
明喻言问她怎么了。
傅璟说:“你就剩一核桃大的脑子,别想这个了。”
这侍卫在原地懵了两秒,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和江大人方才聊了什么,怎么给她聊出来这么大的火气。他紧赶慢赶地跟了上去,就这两步明喻言没注意看路——
他俩就走丢了。
傅璟是带着气走的路,自然不过脑子,这明喻言也是个被怼傻了的,两个人就在这宫墙中玩起来鬼打墙,走着走着越走越不对,越走越荒凉。直到走到陈璋瑢那偏僻荒凉的建水殿门口。
陈璋瑢正好在殿门口。
六目相对。
傅璟和明喻言都尴尬得恨不得跳墙爬走,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主仆拌嘴导致两个人都迷了路。陈璋瑢看见他俩突然来了,也像是三百年没见过人似的,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最终环视陈璋瑢请他俩进来坐坐,傅璟和明喻言对视一眼,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这三个人就这么进了这人烟稀少的建水殿。
“倒是好久没见殿下身边那个眼熟的小厮了,”明喻言没话找话,给他身前一本正经装哑巴的傅璟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陈璋瑢一面带着他俩往里走,一面声音细微地回答着:“还是多亏了江先生。”
傅璟挑起眉头,她印象里小叔和这一位从来算不得熟悉。陈璋瑢用余光看了看她,又开口解释着:“王爷之前见着的那个小厮叫淮安,前些日子让我叫人送到慎刑司里去了。往日里不知道什么是刁奴,什么叫欺主,还得是江先生多提点了学生两句,这才明白过来。”
傅璟慢慢把目光移到这一位身上,在她的印象里,这一位四殿下一紧张就口吃,而他看到别人就紧张,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毛病治好了。明喻言适时接话:“王爷也曾经说过殿下以往仁爱太过,纵容了些个,如今也是好事一桩。”
陈璋瑢闻言就笑了:“江先生当日也说我仁爱太过,看来王爷和先生真真是亲叔侄,连话都说的一模一样。”
傅璟和陈璋瑢一面聊着,两个人就在桌子边上坐下来。淮安的位置叫一个看着眼生的小太监顶了上来。陈璋瑢冲那边一点头,又抬起手指了指桌子,那小太监就走过来给这桌子上端茶倒水。
“王爷莫要见怪,这太监耳朵颇有些不好使,只能叫他用这个方式去做。”
坐在对面的傅璟都要看呆了,怎么说这陈璋瑢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子。她实在没想明白这宫正司到底哪里来的勇气,给皇子发了个聋子过来。现在轮到她说话变成结巴了。她在陈璋瑢手上写了又停,停了又写,写的犹犹豫豫:“这,这......你不叫宫正司的人再去挑一挑?”
陈璋瑢闻言低着头移开了目光,十分不安地盯着脚下的地板,还颇为小家子气地用手摩挲了一下茶杯:“这,当时宫正司的说,说我罚淮安是因为淮安耳朵太好使,就,就叫了这么个人过来。”
这回澄明堂的俩人算是听明白了,这宫正司的德行和慎刑司明忠那边差不多,都是看着钱财办事的一群神人。怕是这一位常年与世无争久了,还不知道这么个规矩,贿赂没到位,自然办的就难看些。
傅璟抬头又四处看了看这建水殿的陈设,本来跟江忘悲就是不欢而散,到了这里一看更是越看越火大,这四处哪里有个皇子的样子!她不可置信地和明喻言对视一眼,明喻言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管这一摊子事情。
傅璟心里也清楚,她低着头喝了口茶压压火气。
越喝越火大。
澄明堂里的茶叶不算好,但是再不好也不至于一点茶味没有全是苦味。她被苦的差点吐出来,硬是咽下去以后,还正对上陈璋瑢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跟皇后娘娘宫里那条小狗似的,还等着客人对他这茶叶做点评价呢。
傅璟对着那一双眼睛,她无论如何没办法对那种迫切的期待来一句“烂透了”,只好挤出一个笑来点点头,意思是:“好茶,好茶。”
“王爷喜欢就好。”陈璋瑢看着更高兴了些,他拢了一下身上的袍子,傅璟这才看见他身上似乎有些单薄,总觉得静思殿里的下人都穿的比他好了些。
“王爷,时候不早了,”陈璋瑢和她又闲扯了几句,只是怎么看傅璟都觉得这是个活苦瓜,还偏生不知道自己过的有多苦:“您,您走右边那条宫道吧。”
得,还给自己指了条路。
傅璟很少怜惜什么人,第一位就是观正,她现在觉得第二位就是这个陈璋瑢。
“殿下,”傅璟迟疑了很久,才再陈璋瑢的手上写道:“下次来我那边里坐坐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