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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邪
周制在瑶华宫才住了两日,腼腆,纯良,乖顺,这是合宫上下几乎所有人对于五皇子的印象。
就连皇后那边儿派来的尚食女官跟两个嬷嬷,也是这般认为。
越是接触,越是觉着五皇子着实可怜,出生就被皇上不喜,有那样的生母,他却不离不弃,虽然有人曾说他不识抬举、不知死活,但对于他这种至孝的赤子之心,却是更多人心中暗怀钦佩,由此也更加怜惜他了。
且他又是这样的“多愁多病”,短短半月,差点儿三进太医院。
当然,让所有人对周制改观的,除了他的“好”性子外,还有他的外表。
他生的着实出色。
人人都说三殿下周锦是金玉之貌,也确实如此,毕竟是被德妃宝爱着长大的,就算是放在皇室子弟中,周锦也是极出挑的。
有人以为,皇帝对三皇子的偏爱,是因为德妃的原因,其实不然,周康是真心喜欢周锦,美玉生辉般的少年,是他的骨血,且又聪明伶俐,如何会不偏爱?
但周制……却又是另一种,他几乎是自生自灭长到如今的,身量清瘦纤细,或许是因为没长开的缘故,容貌秀美仿佛好女,当他柔柔怯怯看人的时候,干净的眸子里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简直叫人的心都化了,只想要好好地疼他。
连原本对他颇有微词的如宁,也大为改观,开始一口一个“五皇子”的叫,甚至爱屋及乌地,对待钟庆的态度也好的多了。
玉筠跟周制之间,也比先前越发亲厚了。
她暗中叮嘱周制道:“虽说不晓得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但你千万别跟他们一样,把我的名字四处说去。”
周制乖乖答应:“五姐姐放心,我一个人都不说……我才不想让别人知晓你的闺名呢,姐姐的闺名只有我能叫,这是我跟五姐姐的秘密,好么?”
玉筠嗤地笑了:“你怎么像是得寸进尺了。”
她是玩笑,殊不知周制是真的。
因为御花园之事,书房里停了一天的课,次日玉筠跟周锦回来,从进门开始,三皇子就一直在嘀咕,玉筠神色不虞。
周制询问如何,如宁在旁边说道:“李教授像是吃错了药,专挑殿下起来问,那些问题刁钻古怪的,谁会……他竟还认真了,打殿下手心呢,实在可恶。”
玉筠烦恼:“要你多嘴。”
如宁吐舌。
周锦道:“也是怪了,我也没答上来,恨不得教授打我,他却不理我。”
玉筠叹了口气,揉了揉手心,她在算筹上的天分简直少的可怜,开始思量要不要告假不去上课。
周锦忙握住她的手,给她轻轻地吹了吹,心有灵犀般道:“这教授凶得很,小五,不然明儿我们告假吧,不去听讲就没事儿了。”
玉筠道:“就算要告假,也是我自己,你跟着一起像是什么话。”
周锦笑道:“我这不是要跟你共进退么?”
周制靠在床边儿,担忧地望着两人。
玉筠道:“其实也不很疼,就是……有些丢人罢了。我就担心明儿还要挑我问。”
周制心念一动:“这有什么难的,五姐姐你要不嫌弃,我来教你?保管你可以应付过去。”
不料周锦听着,说道:“我也可以教。”
玉筠笑道:“你教什么?谁不知道谁似的,你正经跟我一起学才是真。”
周锦见被她识破,笑道:“管他是教还是学,总之跟你一块儿就成。”
玉筠又对周制道:“那你可多了两个学生了,就是……我的脑瓜子在算筹上可着实不大灵光,笨笨的,你别不耐烦。”
周制道:“我怎么敢的?何况不管是皇姐还是三殿下,都是玉雪聪明的,你们若还说笨,天底下便没聪明的了。”
三皇子却想得开,笑说:“我们跟着老五学,好歹不用挨板子,就算给他说几句也没什么。总比大庭广众下被打手心要强。”
如宁如翠把一张桌子挪到床边,周制坐在榻上,便教他两个算筹。
也不知是周制讲解的好,还是玉筠跟周锦确实不“笨”,那些原本不懂的鸡头兔脚,竟然都给他理的清清楚楚,他两个也如醍醐灌顶,听的明明白白。
时候不早,云筑宫来叫周锦,他临去,对玉筠使了个眼色。
两人来到门口,周锦道:“我忽然想到,这李教授不会故意针对你吧?”
“这是为何?”
“哼,他曾是大梁旧臣,这种人的心思很难猜。总之,我觉着你还是避开他些。”
“之前在父皇那里见过的,我都不记得他了,他又会拿我怎么样?”
周锦思来想去,叮嘱道:“罢了,明儿我来接你,横竖咱们一块儿就行了。”
玉筠目送常胜众人跟着周锦离去,回到里间,见周制正拿着她的书簿打量:“皇姐的字真好看,必定下过一番苦工。”
周制虽然聪明,但不管是前世今生,他都没能好生习过字,所以写不出什么正经规范的字体。
玉筠道:“这算什么,你没见过真正好看的字……我这字,只得他两三分相似罢了。”
周制问道:“皇姐说的是谁?”
玉筠却摇了摇头,只又拿起算筹的书,看着说道:“给你一点拨,我明儿算是不怕了。”她的眼中有光,含笑道:“多亏了有小五子,我得多谢你呢。”
此刻已经掌灯,灯影下她的笑容甚是灿烂,周制垂头道:“我住在这里,多劳皇姐照看,已经是过意不去,稍微能尽一点心意,怎么还谢我呢?”
玉筠捏捏他的脸颊道:“总之你是大功臣,你喜欢吃什么,晚上叫他们弄去。”
“皇姐爱吃的,我都喜欢。”
他的脸被捏的微红,却不反抗,逆来顺受一般可爱乖巧。
如宁在旁看的发笑。宝华姑姑留心周制的神色,却也看不出异常。
这些人中,只有宝华对于周制仍有一份天然警觉,但眼见他教会了玉筠算筹,玉筠又那样高兴,宝华不由地也替她喜欢。
玉筠寻思着,回头吩咐晚上的吃食,
周制则又看着桌上的书簿,他虽不是书法大家,但很会看。
玉筠的字确实好看,也确实跟那人的,有两三分相似。
玉筠打小在大梁宫中长大,教她的自然都是书法大家,其中就有一位……也可以称得上是熟人。
那就是允文允武,倚马千言的李隐。
有意无意地,周制问起玉筠今日的经过。
玉筠一一告知,又道:“多半是因为你这个得意弟子没到,所以李教授心里有气,就专门向着我们这些身上发。”
周制道:“教授打了姐姐几下?”
玉筠撇嘴道:“还几下呢,打了我三下罢了。”
周制看她有点小娇憨之状,唇角抿了抿:“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我不能去书房,只怕要落下功课,教授教的什么,能不能劳烦五姐姐回头告诉我?”
他本来想说要去御书房,话到嘴边又醒悟,假如能去御书房,岂不是不能住在瑶华宫了,故而改了口风。
玉筠满口答应:“这是自然,你教了我不会的,我自然也该‘投桃报李’。再说,照应你,也是应当的。”
晚饭,多了一道“七宝驼蹄羹”,玉筠让周制吃一碗,自己却不动。
前生今世,周制这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最初不知名字,只觉着味道鲜美,口感爽滑,能看得出有香菇等物,却不识主料,不知不觉吃了一碗。
玉筠见状又叫如宁给他舀了一碗,周制忍不住问道:“这是何物,味道却好,皇姐为何不吃?”
如宁道:“这叫七宝驼蹄羹,这驼蹄极是难得,这两日殿下叫留神打听着,好不容易等了一只,特意给五殿下做了吃,好补一补……手呢。”她说着看了眼周制受伤的手,抿嘴笑。
玉筠道:“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你只管用,横竖对你的伤有好处,权当是药膳了。”
昨日半只熊掌,今日竟是驼蹄,周制能从饭食之上体会到她的心意,答应着低头吃羹,不知为何,这原本好吃的驼蹄羹,隐约多了一丝涩意。
吃了饭后,玉筠又把算筹书拿出来看了半晌。
周制望着她苦思之状,没忍住道:“皇姐,你……不喜欢李教授么?”
玉筠手托着腮,抬头看向他:“什么话?”
“你像是很怕他。”
“哪里是怕他,不过是‘尊师重道’罢了,教授虽严格些,又不是为他自己。”
“我还以为皇姐不喜欢他,如果……”
周制欲言又止。
他望着灯影中容色无邪的玉筠,目光落在她面前的书簿上,忽然噤声。
前世,李隐举事失败,被周康腰斩于市集。
当时的周制还在冷宫里挣扎,只是耳闻。
但当时宫内风声鹤唳,据说是找到很多昔日大梁的密探。
整个宫中几乎人人自危。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差不多有几个月,他没有见到过玉筠。
仔细探听,才知道她是去了保国寺,跟太后住在一起。
但周制听说了一个流言……有人私下里嚼舌,说是李隐谋反,是跟玉筠公主有些关联的,公主去保国寺,也算是一种贬斥。
后来,就算他得到了玉筠后,也不曾提起过这些事,因此竟不知真相。
直到此刻,周制看到玉筠面前的书簿,上面极好看的簪花小字,却透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洒然飘逸。
先前周锦离开时,特意拉着玉筠到门口说的话,周制实则听了个大概。
玉筠说都不记得李隐了,但她的字,却显然还是记得他的。
为何她要否认?为何要装作完全不相识。
而李隐,原先宁死不从皇帝,在见过玉筠后,便到了御书房教授算筹。
这真的是巧合么?
周制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那一场注定惨败的举事,该不会……真是玉筠同李隐一起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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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子,该你抉择的时候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