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殇债·渡我祭忘川

作者:絮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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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伪装


      不多时,二人已经来到了清虚观。
      令璇脚步一顿。
      本该香烟袅袅、钟磬相和的清虚观前,此刻却静得出奇。
      观门紧闭,门楣上的“清虚观”三字被一层淡淡的青光包裹,细看之下,那层青光竟是由无数符文交织而成,隐隐透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她眉头微蹙,抬手按在观门上。
      掌心刚一触到那层青光,便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弹开,一股无形的力道顺着她的手臂炸开,令璇闷哼一声,指尖微微发麻。
      “这是……”
      她垂眸,看着掌心被震出的一道淡淡红痕,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微生临钰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那层光膜上,神情温和,却没什么笑意:“看来,你那位父亲,不怎么欢迎访客。”
      令璇没接他的话,指尖掐诀,一缕灵力探入青光之中。
      符文如潮水般翻涌,瞬间将她的灵力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怎么回事……”
      她缓缓收回手,语气平静,却难掩眉心的紧蹙,“我竟然感知不到符纸的灵力了。”
      微生临钰垂眸看了眼她微红的掌心,语气温柔:“连你也不行?”
      令璇想了想,指尖微微一紧,很快松开,语气依旧淡淡的:“许是父亲在闭关,不想被打扰。”
      她转身欲走,衣角却被人轻轻拽住。
      “令璇。”微生临钰是这样喊她的名字的,声音低低的、很温柔,像是怕惊到她,“先别往心里去。”
      令璇怔了怔,侧眸看他。
      怎么回事,微生临钰是哪根筋不对,他此刻的眼神却格外沉静,像一汪被风拂过的湖水,温柔得有些不真实。
      令璇垂眸,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波动,很快抬步向前,与他保持距离:“我前去云梅山,都没有带着禾姣一起,想来她还在百安堂。”
      微生临钰跟在她身侧,步子不急不缓,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她听见:“那就先去百安堂。你若有什么想问的,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温雅的世家公子,耐心而体贴。
      百安堂的门虚掩着,檐下风铃轻轻晃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令璇推门而入,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却比往常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冷意。
      “芷溪?”她唤了一声,脚步不由自主放轻,“禾姣?”
      堂内静得出奇,连平日里翻药、捣臼的声音都没有。
      药柜整齐依旧,窗纸透进的日光落在桌面上,尘埃在光里缓缓飞舞,一切看上去都与往常无异,却偏偏让人觉得空。
      太安静了。
      令璇目光一寸寸扫过堂内。直到她看见药案旁的那道身影。
      芷溪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月白医袍垂落在地,乌黑的长发顺着肩背铺下,安静得像一尊雕像。
      “芷溪?”令璇又唤了一声,“你怎么了?”
      芷溪没有回答。待她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一向温婉的脸上,此刻竟没有任何表情,眼睫低垂,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她的嘴角却向上勾起,弧度僵硬而冰冷。
      “你终于回来了。”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念别人写好的话。
      令璇心头一紧,下意识握紧了袖中的剑:“芷溪,你——”
      话还没说完,一道白影“嗖”地从芷溪身后窜了出来,落在药案上。
      是禾姣。
      她的眼睛却不再是往日清亮灵动的琥珀色,而是一片死水般的灰,瞳孔缩成了一个极小的点。
      “陈令璇。” 她开口,声音尖细而陌生,完全没有平日的娇憨,“你还敢回来?”
      令璇愣住了:“禾姣?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芷溪忽然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说你这个骗子,根本不是爹爹的女儿。”
      “你胡说什么!”令璇脸色一沉,“芷溪,你到底怎么了?”
      “我胡说?”芷溪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像被人牵着线的木偶,“那你倒是说说,你姓什么?你是谁?”
      令璇抿唇:“我姓陈,陈令璇。”
      “陈?”禾姣尖声笑了起来,笑声在堂内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你也配姓陈?”
      令璇目光一凛,压下心底的不安:“你们到底在闹什么?是谁对你们下了咒?”
      “咒?”芷溪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直直看向她,“我们好得很。”
      她一步步走向令璇,步伐稳得近乎机械:“倒是你,来历不明,却偏偏顶着‘陈冀浔之女’的名头,享受着崇岚宗少宗主的尊荣。”
      “你胡说!”令璇沉声打断,“我自小在崇岚宗长大,父亲亲自为我取名——”
      “别装了,我们已经知道真相了。”芷溪忽然抬手,指向她的脸,“那你说说,为什么你根本没有灵力?你的灵力都是偷来的!”
      令璇怔住。
      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人狠狠拽了一下,疼得她眼前一黑。
      “你不记得了?”
      禾姣跳到她面前,灰败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你什么都不记得,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爹爹的女儿?”
      “你根本就不是。”芷溪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刀,“你是个骗子。”
      两句话在狭小的堂内来回回荡,像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死死拽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向无底深渊。
      微生临钰的手轻轻搭在令璇肩上,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安慰道:“令璇,我相信你。”
      令璇没有回答。
      她的脑海里乱成一团,那些被人刻意压下的片段,此刻像被人一把扯开了口子——
      雨夜、冰冷的手,还有模糊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这是我们的孩子,好可爱的女娃。”
      “她长得像你。”
      “……这个名字好听,从今你就叫——”
      那声音在最关键处戛然而止,像被人硬生生掐断。
      记忆像被撕开一角,又被人粗暴地按回去,疼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令璇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指尖死死扣住衣袖,指节泛白,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你看。”禾姣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你自己都在怀疑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连自己的过去都记不清。”
      芷溪缓缓抬手,指向堂外,声音冷得像一块冰:“你走吧,陈令璇。”
      “百安堂不欢迎你。”
      “崇岚宗,也不欢迎你。”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在令璇心上。
      她胸口一闷,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却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走吧,令璇。”
      微生临钰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微微发颤的手,掌心温暖而稳定,“这里,已经不是你认识的百安堂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溺爱:“他们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令璇怔了怔,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一些。
      “你若真是陈冀浔的女儿,”
      微生临钰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认真,“那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
      “你若不是……”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也没关系,你还是你。”
      芷溪和禾姣同时抬眼,死死盯着他,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眼神里的红光一闪而逝。
      微生临钰笑容不变,语气依旧温柔:“我只知道,她现在需要人站在她这边。”
      他侧过头,看向令璇,低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令璇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一片混乱中抽离出来。
      她最后看了芷溪和禾姣一眼。
      那两张熟悉的脸,此刻却陌生得让她发冷。
      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风铃依旧一动不动。
      令璇站在台阶下,背对着百安堂,也同样背对着微生临钰,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微生临钰站在她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像是在慢慢引导:“令璇。不管你是谁,我都站在你这边。”
      说着,他缓缓向她靠近,他的瞳孔被纯黑一点点占满,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黑洞,再也看不到一丝情绪。
      他的手指,也在缓缓变化。
      指甲变得又长又尖,泛着暗哑的冷光,指节拉长,皮肤下隐隐有黑色纹路蔓延,像某种妖异的兽纹。
      利爪带着破风之声,直取令璇心口。
      就在那一瞬间,令璇几乎是凭着本能侧身一滑,身形如流光般错开半寸。
      她足尖一点,借力退开数步,稳稳落在台阶尽头,这才抬眸看向他。
      梦魇低头看了看自己落空的爪子,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觉得有趣,指尖轻轻一弹,那缕碎布便在空气中化为齑粉。
      “反应挺快。”他语气懒散,“看来,你也不是完全被梦境牵着走。”
      令璇眼底的慌乱已经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清明。
      “梦魇。”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一柄剑,将周围黏稠的气息生生切开,“这场梦境游戏,我玩够了。”
      她一字一顿,像是在宣判。
      梦魇脸上的温柔笑容微微一顿,随即又缓缓舒展开来。
      那双完全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她冷下来的眉眼,竟透出几分兴味。
      “哦?”他轻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令璇抬手,抹去唇角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血迹,声音平静:“其实从我到了宗门便知道了,后面不过一直是逢场作戏罢了。”
      “还有——”
      她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像锋利的刀锋,一寸寸刮过他那张与微生临钰无二的脸,“你不该,用微生临钰的脸。他可不会用那种眼神,那种语气对着我,因为实在是恶心透了。”
      梦魇轻轻“啧”了一声,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赞许:“修行之人就是不一样,脑子就是灵光些。”
      他抬起那双利爪,在阳光下轻轻晃了晃,黑色纹路顺着手臂一点点往上蔓延。
      “可惜啊。”他语气惋惜,“只要再晚一把,你就会彻底沉下去。可你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
      令璇没有接话。
      她只是缓缓抬手,指尖在虚空轻轻一划。
      一道极淡的符纹,在她指尖亮起,像在空气中刻下一个看不见的印记,周围的梦境似乎微微一震。
      “梦境再真,也有破绽。”她低声道,“你能模仿他们的脸,却模仿不了他们的心。”
      “你能设局让我怀疑自己是谁,却改变不了一件事——”
      她抬眸,目光如剑:“我是陈令璇,我很认定这一点。”
      令璇缓缓握紧了拳,灵力在掌心一点点汇聚,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有一柄无形的剑在鞘中震动。
      “你,擅闯我的梦境,肆意变换我身边的人——就该付出代价。”
      梦魇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再伪装温柔,而是彻底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冷、邪,带着狩猎者的愉悦,像终于等到猎物露出獠牙的猛兽。
      原本熟悉的宗门大殿在一瞬间像被人粗暴地撕开,景象如破碎的镜面般层层碎裂,露出底下翻滚的漆黑雾气。
      远处的山峰、云雾、同门的身影,全都扭曲成一张张模糊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发出低低的呢喃。
      “你以为你醒了?”梦魇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脚下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之上,却又在每一步落下时,让整个梦境微微晃动,“你不过是,从一层梦,走到了另一层。”
      令璇眸光一沉,指尖符纹骤然亮了几分,她没有后退,反而迎上一步,冷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像情人在耳边低语,却冷得刺骨:“你的恐惧,你的疑惑,你对自己身份的动摇……这些味道,真是鲜美极了。”
      他伸出手,虚虚一抓,那一团团漆黑的雾气便被他捏在掌心,凝成一枚枚细小的黑色光点,像一颗颗扭曲的星辰。
      “你越是怀疑自己,我就越强。”梦魇摊开手,那些光点在他掌心缓缓旋转,“你以为你在演戏骗我,其实……你每一次动摇,都是在滋养我。”
      令璇指尖一颤,符纹险些崩散。
      梦魇捕捉到她的细微变化,笑容更深:“怎么?听着不舒服?”
      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利爪几乎要触到她的眉心。
      “我不会让你泄露我的秘密。”令璇冷声警告。
      她足尖一点,身形骤然横移,像被风吹散的影子,在利爪下惊险滑开半寸。那尖锐的指尖擦着她的发梢掠过,一缕青丝被生生削断,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
      梦魇愣了一瞬,随即笑了:“哦?你打算怎么拦我?”
      他抬手,轻轻一挥,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那些画面在他指尖翻涌,仿佛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将她藏在心底的一切撕开,丢到光天化日之下。
      “你的来历,你的过去,你那些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念头——”梦魇慢悠悠地数着,“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让他们知道。”
      令璇缓缓吐出口气,目光却愈发冷冽:“这才是你真正布下的局吗?”
      梦魇的身影在对面缓缓凝聚,利爪收回。
      “这里,可是你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梦魇轻声道,“你以为你很坚定,其实,你心里的裂缝,多得很。”
      令璇没有去看那些画面,她只是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清明如镜。
      所有纷乱的心绪,在这一瞬被她尽数斩断。
      她抬眸,看向梦魇,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这些东西,困不住我。”
      梦魇笑容微敛:“哦?你打算用什么,跟我斗?”
      “用我自己。”令璇抬手,十指翻飞,一枚枚符纹在她指尖绽开,如同骤然盛放的寒梅,冷冽而决绝。
      她不再压制体内的灵力,不再顾及经脉负荷,任由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力量,从丹田处轰然炸开,顺着经脉一路冲上指尖。
      她低声呢喃,像是在与什么更深层的存在立下契约。
      梦魇脸色终于变了:“在我的梦界里强行引爆自身灵力,你是想和我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令璇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你也配。”
      她猛然抬手,将所有符纹狠狠拍向虚空。
      “散!”那一瞬间,整个梦界仿佛被人从内部点燃。
      灰色的荒原开始寸寸碎裂,裂缝从她脚下蔓延出去,如同被雷霆劈过的大地,一道道符光从裂缝中冲天而起,将天空上的黑雾一层层剥开。
      梦魇发出一声怒吼,利爪抓向令璇,却在触到她周身那一圈符光时,被生生弹开,指尖的黑纹寸寸断裂,发出刺耳的嘶鸣。
      “你敢在梦界里逆改规则?!”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怒。
      “这是我的梦。”令璇冷冷道,“规则,该由我来定。”
      她抬手,指向梦魇,一字一顿:
      “梦魇,你擅入我梦,扰我神魂,以幻乱真——”
      “今日,我以神魂为引,以梦境为誓——”
      最后一字落下,她掌心的符纹骤然化作一柄由光凝成的长剑,剑身之上,符纹流转,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锁链在其上缠绕。
      她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一步踏出,剑尖直指梦魇眉心。
      梦魇想要退,却发现自己脚下的空间早已被符纹锁死,他的身体像是被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挪动。
      “你以为——”他咬牙,黑纹疯狂在体表游走,想要挣脱束缚,“凭你,也能杀得了我?”
      “我不需要杀你。”令璇声音极冷,“我只需要,把你从这里赶出去。”
      剑光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极轻的“咔”的声音,仿佛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斩断。
      梦魇的身体在剑光中寸寸崩解,化作漫天飞散的黑雾,那些黑雾尖叫着想要重新聚拢,却被符光一卷,生生碾碎成虚无。
      残余的声音在梦界中回荡,带着不甘与怨毒,“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只要你心中还有一丝缝隙,我就有机会——”
      话未说完,便被令璇冷冷打断:“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她抬手,虚空一握。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下来。
      灰色的荒原、扭曲的画面、翻滚的黑雾,全部在符光中化为齑粉,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最后一丝光亮,也在她眼前缓缓熄灭。
      ——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整个人吞没。
      没有风,没有声,没有光,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难道她还没有醒来吗。
      她想动,却发现身体重得像灌了铅,每挪动一寸,都像要把全身的骨头生生拆开。
      经脉里,火辣辣地疼。
      方才那一握,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将梦界连同梦魇一起碾碎。
      那种强行以神魂为引、逆改规则的做法,对她来说,本就超出了极限。
      能撑到现在,已是侥幸。
      “茗瑜!”
      “茗瑜!”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灌入耳中,仿佛有人在用力摇晃她的意识。
      令璇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让她下意识眯了眯,视线一点点聚焦,才看清近在咫尺的两张脸。
      “你总算醒了!”豫春十分惊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吓死我了!”
      凝霜站在一旁,眉峰微蹙,目光紧紧落在她脸上:“感觉如何?”
      令璇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厉害,只能发出一声沙哑的气音。
      话还没说完,她胸口一阵剧烈的闷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被生生撕开。
      “咳咳……”
      她猛地侧过身,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迅速溢出。
      “噗——”
      一口鲜红的血,从她唇边喷洒而出,溅在被褥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花。
      “茗瑜!”
      豫春脸色瞬间白了,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声音都在发抖:“你别吓我啊!”
      凝霜眼神一沉,几乎是瞬间上前一步,指尖搭上她的脉门。
      脉象紊乱,灵力虚浮,神魂震荡未平。
      “是强行冲梦界留下的暗伤。”凝霜沉声开口,“她现在一动,就会牵动伤势。”
      豫春连忙端过一杯温水,小心地扶她起来,一点点喂她喝下去。
      “我……睡了多久?”令璇声音发虚,却还是问出了口。
      “一天一夜。”凝霜淡淡道,“魂灯骤暗,宗门差点要动大阵探查你的识海。”
      “还好你醒了。”豫春接过话,忍不住嘟囔,“你也太会吓人了。”
      令璇垂下眼,指尖在被面上轻轻摩挲,才发现掌心那道符纹的印痕还在,只是淡了许多。
      经脉里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一战并非幻觉。
      “我没事。”她轻声道。
      豫春哼了一声,又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那个微生临钰一直守在门外,半步都没离开。”
      令璇一怔:“他没进来?”
      “长老不肯,宗门男女授受不亲。”凝霜淡淡道,“他再急,也得守规矩。”
      “你都不知道,你昏迷后,微生临钰动用神韵击碎了梦魇。”豫春压低声音,却压不住话里的惊佩与后怕。
      令璇原本还带着几分恍惚,听到这句话,指尖猛地一紧。
      “……神韵?”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只能一字一顿地挤出两个字。
      “先别管太多,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凝霜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梦魇虽退,但你神魂受创,经脉也有暗伤,若不妥善调理,日后修行会受影响。”
      “谢谢你们。”她轻声道。
      豫春一愣:“跟我们客气什么?”
      凝霜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比平时轻了许多。
      二人出了殿阁。
      令璇缓缓闭上眼,这一次,不是被迫沉入黑暗,而是主动让自己的意识休息。
      紧接着,是一声轻轻的叩门。
      “……我能进来吗?” 是微生临钰的声音。
      不高,却极清晰,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令璇睁开眼,忽然想起豫春的话——
      “你都不知道,你昏迷后,微生临钰动用神韵击碎了梦魇。”
      胸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发哑,却尽量平稳:“进来吧。”
      话音落下,殿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
      微生临钰站在门槛前,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进门就随意靠近,而是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那一瞬间,令璇心里微微一紧。
      “……你感觉怎么样?”他开口,声音很轻,带着关切。
      这句关心,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下意识去看他的眼睛。
      那双眼,清清淡淡,却在眼底藏着一点她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
      和梦里,梦魇扮演的那个“微生临钰”,几乎一模一样。
      令璇指尖一紧,心底猛地窜起一个念头——难道……她还没醒?
      梦魇的手段,她已经见识过。
      它能模仿他的脸,模仿他的语气,甚至模仿他的眼神。
      “不太好,”她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也许要休息一下。”
      微生临钰听见“不太好”三个字,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哪儿不舒服?”
      他往前迈了一步,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硬生生顿住,只停在原地,没有再靠近。
      令璇心里“咯噔”一下。他简直和梦境里如出一辙。
      可那只是梦魇为了套她的秘密,演出来的戏。
      “你——”她抬眼,目光冷静得近乎冷硬,“很关心我?”
      微生临钰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淡淡道:“你救了我。”
      “就因为我救过你?”令璇盯着他,一字一顿,“不过是因为你当时全心对付梦魇,我才出手相救罢了。你不必因此,对我另眼相看。”
      微生临钰沉默了。
      他不是没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她的眼神太冷,太警惕,像是在看一个随时会变脸的敌人,他们的关系似乎回到原点。
      她缓缓抬手,指尖在虚空轻轻一划。
      一道极淡的符纹在她指尖亮起,转瞬即逝。
      符纹亮了,又灭了。
      没有扭曲,没有异常。
      她心下一沉。
      正常,反而最不正常。
      梦魇若真有本事,又怎么会让她这么轻易看出破绽?
      微生临钰终于是耐不住性子问道:“你在看什么?”
      令璇抬眸,直直看向他:“你是谁?”
      微生临钰怔住。
      “你是谁?”她又问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冷得像刀,“是微生临钰,还是梦魇?”
      空气骤然一静。
      微生临钰眼底的慌乱一闪而逝,随即被震惊取代:“……梦魇?”
      原来她不是在怀疑他,而是在怀疑她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你以为,现在还是在梦魇里?”他低声问。
      令璇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太认真,认真得让他心里一紧。
      “你在梦里…”微生临钰忽然开口,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的梦里有我?”
      他这一句,倒是把令璇问懵了,他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他注意的点真是奇奇怪怪。
      “嗯。”不过她没有隐瞒,“梦魇化成你的样子。”
      “它用你的脸,”令璇缓缓道,“用你的语气,用你的眼神,对我关怀有加,忠心不二。”
      微生临钰听完,笑了起来,笑意从眼底漫开:“陈小姐你还真是可爱。”
      他一步步向她靠近,脚步声在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她面前停下,双手撑在床榻两侧,俯身与她平视:“看来我在你的梦里,竟然是柔情缱绻那一卦。”
      “不如我把它变为现实,如何?”
      令璇瞬间哑语。
      梦魇模仿的微生临钰,是得体守礼,永远恰到好处地站在她身侧,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精心推敲。
      至于眼前这个,在她说话时注意点竟与旁人完全不同,说这种略带玩笑的话,看来是真的微生临钰没错了。
      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一点。
      既然回到现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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