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重构

　　蛋糕还没吃完，小护士就来敲陆先的门，提醒他今天的康复训练快要到时间了。

　　陆先赶紧把桌上的包装盒塞到垃圾桶里藏起来，可惜桌面上还剩一半，大喇喇地展示着。林穆清眼看着那块剩了一半的新品小蛋糕被毫不犹豫地推到自己面前，一低头手里又被塞进一个勺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不得不怀疑罪魁祸首是否已经操作了很多遍。

　　得到允许的护士推门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吃剩的蛋糕，陆先毫不心虚地指着林穆清：“都是他吃的，我一点都没吃。”

　　林穆清无奈地对着护士展颜一笑。

　　林特助温柔俊朗，小护士的耳尖有点红了。面上的表情显然不相信陆先的说辞，但碍于林穆清在场，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先生，时间要到了，我推您去康复中心吧？”

　　林穆清手里的把勺子放在桌上，主动请缨：“还是我来吧。”

　　说着小心翼翼地在护士的指导下把陆先扶上轮椅。

　　虽然早就看过陆先的治疗方案，但是真正在现场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心境。林穆清担忧的看着他还带着石膏的腿，“这么快就要开始吗？要不要再恢复一段时间？”

　　站在旁边的医生微笑着回答：“林特助，您不要担心。现在的康复理念强调早期干预，全程康复，我们会保证患处安全稳定的前提下进行适应性的恢复训练，强度也是会根据陆先生的情况随时调整的。”

　　陆先坐在轮椅上，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担心：“你怎么像我妈一样。”

　　林穆清看着康复师扶着他安顿在治疗床上，又把电极片贴在陆先的腿上，屏幕上很快出现反馈，陆先一步一步跟着康复师的口令慢慢发力。

　　一边的医生也站在林穆清旁边，贴心地给他讲解。林穆清静静地听着，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打开对话框发给陆朝。

　　对面没有回复。

　　不知道工厂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林穆清的手机上不再有消息的狂轰烂炸，想必是陆朝已经到了现场。指尖悬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林穆清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情况，又怕那边忙得很，打扰到陆朝，还是放弃了。

　　跟陆朝一起去往工厂的是总办的另一名秘书，姓郑。林穆清打开和郑秘书的对话，发消息问他情况怎么样。

　　郑秘书的消息倒是很快回过来。

　　【陆总非常生气，发了好大的火。】

　　【负责安全生产的白总也来了，一起被骂。】

　　林穆清心下了然，这种事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是放在平时也罢了，偏偏是在这个快要签约的节点。如果被有心人抓住了大做文章，恐怕连着恩和也会受影响。

　　出师不利，陆朝是绝无可能容忍这种局面出现的。

　　他又仔细询问了具体的情况，郑秘书如实答了，跟林穆清预料的差不多，工厂那边仓促提交上来的报告，隐藏了很多东西。平时都藏在粉饰的太平之下，一朝事发，再也无法遮掩。

　　这几年陆朝渐渐主事，这帮曾经跟着陆兆和打天下的老人难免觉得自己受到了冷待，又仗着曾经的功劳，对总部也多有不满。陆朝早就想好好整顿一下，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又碍于陆兆和的情面没有动手。这次算是送上门来的机会，林穆清心里清楚，等签约之后，必定有一番大变动。

　　断断续续跟郑秘书又发了几条消息，林穆清觉得陆朝今天可能要在工厂待到很晚。

　　陆先的康复已经结束一项，护士拿来温水给他喝。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林穆清，扬手招呼他过来。

　　刚才这一套下来，陆先额角渗出不少汗，林穆清拿起旁边准备好的热毛巾递给陆先。他接过毛巾擦擦脸，问林穆清：“这么忙？怎么一直看手机？”

　　“公司的事。”林穆清看着他擦汗，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

　　“你们工作狂真可怕，周末也不休息？”陆先咕咚咕咚喝掉一整杯水，稍稍缓了缓呼吸，把水杯递回给林穆清，又问：“我哥还没开完会？他什么时候过来？”

　　林穆清想想刚才郑秘书发来的消息，“可能还没结束，陆总说过结束了他很快就会过来的。”

　　“我给他打个电话。”陆先毫不客气，手在身上摸了摸，却发现自己没带手机，“我没拿手机，穆清，你来打。”

　　林穆清犹豫了一下，但又知道陆先向来是少爷脾气，这电话迟早要打，只能打开手机拨出电话。又按下免提键，把手机举到陆先面前。

　　等待音响了几声，陆朝的声音传过来：“喂？穆清？”

　　“哥，是我。”陆先伸着头靠近手机，“你那边结束了没有？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陆朝没有说话，几秒后那边安静下来，应该是换了个地方。

　　“这边还要一阵子，穆清不是过去陪你了吗？”

　　“那你也说好了来看我的啊。”陆先撇撇嘴，“你不是在公司开会吗？那边怎么那么吵。”

　　“我结束了就会过去。”

　　“你别到时候又要说太忙了来不了，那我干脆就不让穆清走了，让他一直在这里陪我！”

　　陆朝的声音透过听筒，带上几分低沉：“别胡闹，好好做你的康复。”

　　又说：“把电话给穆清。”

　　陆先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把手机推回给林穆清。

　　林穆清关掉免提，把电话放在耳边：“陆总。”

　　“我看到你发的照片了，陆先的康复做得怎么样？”

　　“康复做的还不错。”林穆清如实回答道，医生刚才在他旁边讲了一大堆，可惜他忙着跟郑秘书发消息，内容倒是没记住多少。“医生说他恢复的不错，现在主要是为了避免关节僵硬和肌肉萎缩。方案也是按照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制定的，在承受范围内。”

　　陆朝略一沉吟：“我妈他们俩不在医院吗？”

　　如果唐美心也在场的话，这个电话恐怕就不是陆先打过来。

　　“老陆总和夫人今天不在。”林穆清答道，“我来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今天好像有事，还没回到医院来。”

　　怪不得陆先要打电话质问他怎么还没来。陆朝看了看时间，“那就辛苦你多陪他一会。这边结束了以后我会尽快赶过去。”

　　“好的陆总。”林穆清点点头，挂断了电话。

　　陆先在短暂的休息过后，已经开始进行下一项的康复训练，林穆清看着陆先在康复师的指引下活动着腿部。

　　康复是漫长又折磨的过程，陆先还在恢复期，身体有些虚弱，做起来较平常更为吃力。林穆清在一旁守着，面上都是担忧的表情，几次忍不住问医生用不用休息。

　　医生只能不停地在旁边解释安抚。

　　上午的康复治疗很快就过去了。林穆清又推着陆先回到房间，午饭早就送来了双人份，林穆清扶着他坐在桌边，看着陆先对着送来的菜色挑挑拣拣。

　　都是健康的病号餐，健康到索然无味的程度。

　　林穆清轻轻笑起来，说道：“还骗我说医院的饭很不错，就是这么个不错法？”

　　陆先毫无被拆穿的心虚：“健康的饭就这样！你也要多吃点，健康点才有力气做工作狂。”

　　说着笑嘻嘻地把鸡汤推到林穆清面前，“这个好吃，你吃两份。”

　　吃过了午饭，两个人简单休息了一阵子。今天下午没有安排康复项目，陆朝休息后精神百倍，嚷着让林穆清推他出去走走。

　　医院后院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边修建了亲水步道，又种了很多观赏树木，风景美不胜收。怕湖边风大，林穆清找了件陆先的外套带着，才推他出了门。

　　陆先兴致勃勃地跟他聊天，讲了许多在国外时候的趣事，林穆清静静听着，推着他沿着湖边慢慢地走。

　　讲到最近刚刚完成的一个系列作品，陆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林穆清：“听说恩和的段总送了你一幅我的画，真的还是假的啊？”

　　“是真的。”林穆清无奈道。

　　“为什么突然送你？”陆先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我都还没有送过你呢，结果被别人抢先了。”

　　“...我也不知道。”林穆清回答不上来。

　　本来他只是以为段开找个机会借着他刺激陆朝，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陆先显然不会知道段开对着林穆清提出了怎么样疯狂的提议，连林穆清自己想想都会觉得荒谬，又怎么跟别人说呢。

　　“我妈说我在小时候见过段开一次，但是我不记得。”陆先轻轻蹙起眉，“那时候他还没去国外，我妈带着我去段家赴宴，说我一直缠着段开，因为他最好看。”

　　“没想到我哥竟然会和他订婚。”

　　“陆总和段总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姻。”林穆清听到自己机械的声音。

　　陆先的眉头皱得更深：“我哥竟然也答应了这种婚事，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算是为了合作，也不至于要把自己赔进去吧，根本不像他。”

　　林穆清一时无言。他想起陆朝每次因为段开而波动的情绪，觉得陆先可能不太了解事情的全貌。

　　陆朝不是会逆来顺受的人，他接受了这种提议，只能是因为他愿意而已。

　　毕竟段开看起来和他是那么的相配。

　　“这个段开真的有那么好吗？”陆先皱着眉沉思，“从小到大也没见我哥身边有什么男的女的，我还以为他是冷淡呢，难不成竟然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林穆清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跟大多数人比起来，陆朝绝对算得上洁身自好。大部分时间都扑在工作上，除了应酬交际的逢场作戏，确实没见他身边跟着什么人。

　　他又少把私事带到公司来，因而林穆清这个特助的工作也简单得很，不用像别人一样还要安排老板的私生活。

　　职场上八卦传的最快，林穆清也听说过一些谁谁家的助理，不仅要处理公司的事，还要处理老板的一堆情人，分门别类排好时间，按时按点送上礼物。有时候闹别扭吵架分手，助理半夜也要爬起来去处理，劳心又劳力，苦不堪言。

　　陆朝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好老板。

　　想到陆朝以后竟要和段开这样轻浮又薄情的人绑在一起，林穆清的心里又泛起细密的痛。

　　远处飞来几只不知名的鸟，在湖面上点点停停，又滑向高空，两个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时节已经是夏末，湖面在阳光下显出粼粼的波光，风轻轻吹过，带动一池的涟漪。

　　“其实得知段开送你一幅画，我很不高兴。”陆先突然说道。

　　林穆清闻言惊讶地转头看向陆先，看到他脸上认真的表情。

　　“这几年我一直在创作，虽然也得到了一些认可，但我总觉得还不够，还不够好，我想完成一幅最好的作品送给你。”

　　“要比那个系列好，比联名系列好，比我手上正在做的这个系列也要好。比所有的都更好。”

　　“出事那天，我刚从工作室出来。车迎面撞过来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时候很晚了，四周都没有人。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我很害怕，害怕从此之后不能再见到爸爸妈妈，我哥。”

　　“还有你，穆清。”

　　陆先转头看着他，脸上是平静的表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怕从此之后都不能再见到你了。”

　　林穆清的心突然下坠，耳朵嗡鸣起来，他看着陆先的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预感。

　　陆先的双眸紧盯着他，平静地继续开口：“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没来得及送你我最好的作品，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喜欢，我不甘心。”

　　“穆清，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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