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我十五岁就跟了你

作者:温与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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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篇】魂归1


      夜已深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朔风卷雪,漫山琼枝玉屑簌簌纷扬,将山顶的仙苑裹成了一方素白孤屿。
      檐角悬着的冰凌垂落数尺,碎玉般的雪沫子扑在窗棂上,簌簌作响。
      房内却暖,红泥小炉燃着银骨炭,腾起缕缕轻烟,将四壁的素笺都熏得暖香氤氲。
      男子临着屏风而坐,肩上披着件玄色披风,缓缓曳地,墨发轻绾,依旧以一根羊脂玉簪松松束着,露出的侧脸线条冷硬如裁玉,眉峰凛凛若寒山积雪,唯有垂眸时,眼底的寒芒才稍稍敛去,落了些许柔色在案上的七弦墨玉古琴上。
      暖榻上,女孩平静地躺着,面色苍白如纸,睫羽轻颤,似有魇着,纤细的手腕露在衾外,腕间脉息微弱得几不可察。
      男子指尖微动,触上琴弦,泠泠一声,清冽如碎冰撞石,破开了满室的沉寂。
      初时琴声低缓,如幽谷流泉,细细密密地漫过人心,又似月下松风,带着清宁的抚慰。
      他指法极缓,每一弦都拨得轻柔,生怕惊碎了榻上人的一缕残魂。
      琴音袅袅缠缠,绕着红泥炉的暖烟,织成一张软网,将女孩周身的寒意一点点驱散。
      渐渐地,琴声转高,如破晓时的第一缕光,刺破沉沉夜雾,又似青鸟振翅,掠过皑皑雪峰,带着几分昂扬的生机,声声叩击着女孩濒散的神魂。
      窗外雪势愈急,狂风呼啸,却穿不透这一室琴音筑就的暖墙。
      男子垂眸,长睫覆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指尖起落间,琴音忽而清越如鹤唳,忽而温润如春水,那冷峻的眉眼间,竟漫出几分旁人难见的温柔。
      榻上女孩的眉头缓缓舒展,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睫羽不再颤抖,呼吸也渐渐平稳绵长。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久久不散。男子指尖悬在弦上,静了片刻,才缓缓收回手,抬眸望向窗外。
      雪夜正浓,千山素裹,万籁俱寂,唯有室内暖香袅袅,琴音余韵未绝,将这山中雪夜,酿成了一段温柔缱绻的美梦。
      虚幻的梦境里,景云初回到了母亲遇见南宫岚炀的那一年,那一年她十一岁,扎着小髻乖巧地跟在母亲身后。
      景如音是江南一带极为出名的绣娘,说是一个人养活了一整个绣坊也不为过,不仅一手苏绣惊为天人,出自她手的双面绣绣品更是在姑苏一带千金难求。
      据说有一位徽商的夫人对景如音的绣工甚是欣赏,这名商人千里迢迢不惜花重金想要请景如音前去为自家夫人绣一件生辰华服。
      光是给出的定金就已经能让普通百姓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但绣坊也有绣坊的规矩,临近除夕,姑苏城中住着不少达官贵人,早早便争相定下了许多,此时正是脱不开身的时候,换言之做生意也要讲先来后到,只看谁给的钱多,生意是做不长久的。
      当年也正是这一推脱,景如音遇到了前往姑苏游历的南宫岚炀,两人一见如故,刚开始只是如高山流水遇知音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她一个孀妇,还有一个年纪尚幼的女儿,如何也不能让她肖想着能和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男子生出些别有用心的心思。
      除夕将至,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绣坊的夫人今日兴致不错,早早结束了大家手里的活。
      景云初到底是孩子心性,缠着景如音要去街市看马戏,听说是北方来的马戏班子,众人都好奇地围成一圈,将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那时景如音拗不过她,拉着她去看了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马戏。
      但此时,虽是梦境,景云初却鬼使神差地安静坐在一旁,半天也没提要去看马戏,景如音觉得奇怪:“云初,你今日不是说想去看马戏吗?阿娘带你去可好?”
      景云初像是被这话一惊,不安道:“不要……不去了,我又不想看了。”
      景如音听了更加不解了:“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景云初平复了情绪,开口道:“阿娘,我没事……就是有些饿了,我想吃阿娘做的桂花糖糕!”
      景如音眉开眼笑起来:“我说呢,不是想着玩就是想着好吃的,你这个小馋鬼。刚好上回做的桂花蜜还有,回去就给你做。”说着指尖蹭了下景云初的小鼻子,起身牵起她的小手便往马戏相反方向的家中走去。
      景云初不安地回头张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个子不高,并未瞧见有南宫岚炀的身影,她长舒一口气,恨不能拉着母亲飞似的跑回家。
      她自己也不明白,记忆中不曾有过生身父亲的半点影子,只听母亲说父亲是个大英雄,以身殉国战死沙场,多的再也没有了。后来母亲跟了南宫岚炀,这个要她唤作父亲的男人,对她倒是极好,从前半年才能吃上一次的果脯蜜糖,他时常买来哄她开心。
      只是不知怎的自从回了建烽,二人间的距离便越来越远了,她甚至觉得南宫岚炀像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变得严厉薄情,眼看到了她及笄之年,对她的婚事更是催得紧,景如音说话也不顶用了。
      梦境里,景云初就这样和景如音相安无事地在姑苏的绣坊里生活着,绣坊的夫人对她不错,她便跟着叫干娘,干娘没有孩子,却有个捡来的便宜儿子,只不过她不识字,让景如音给取了个名,叫容澈。
      谁料想一语成谶,却是人如其名,容澈天资愚钝,上了学堂却总是爱打架,经常惹的干娘头疼,景云初常常便在后边一边劝说火冒三丈的干娘,再悄悄给一身伤的少东家送些饭菜和伤药。
      她长大了,开始跟着母亲学刺绣,一双巧手与景如音如出一辙,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母女二人一时在姑苏城名声大噪,绣坊也一直在翻新,街坊们总是对她格外照顾,总夸她出落得越发好看了,都争相要给自家儿孙讨来当媳妇……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但这些美好来的太快,也太顺利了,让人觉得格外不真实。
      但景如音没再遇到南宫岚炀,他们也没再回到建烽城,她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景云初,没有成为皇亲贵女,没有变成南宫景一……是不是只要没有南宫岚炀,就可以终结一切给她带来烦恼的事情?她不敢再想下去,他对她们的好是真的,但痛苦也是真的,那种为人所控仰人鼻息的日子,多富贵她也不想再去回味了。
      这天绣坊里突然来了一行官府的兵,领头的那人趾高气昂地敞腿坐在中央的红木椅上,一手压在腰间的佩刀柄上,操着一口有些粗哑的姑苏口音叫嚷着:“秦玉坊掌事的是哪个啊?”
      分明是吴侬软语,从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口中说出来却格外刺耳,一旁的一众人皆垂首默不作声,景如音从人群中款款走出,柔声道:“这位大人,我坊中主人有事外出,不知您带着一行人贸然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拍案而起,喝道:“陛下厉行节俭,且我朝律法早有定论——若非九五之尊高寿与身陨可引金线作绣,金线制品寻常百姓家皆不可用。有人检举秦玉坊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竟敢无端用金线绣制寿袍!坊中可有此事啊?”
      “这简直是诬告!咱们坊中诚心营生多年,向来遵照律法,寻常只用菊黄蚕丝线,何处来的金线?”一名身着碧色罗裙的年轻妇人激动得紧,厉声呵斥道。
      景如音伸手拦了她,定了定心神,耐心解释着:“大人许是误会了,秦玉坊多年的招牌,期间多少同行中人使尽手段也没能坏了咱们的名声,眼下若有人刻意为之,大人于理也不该因人一面之词就盖棺定论吧?”
      “好,话是不错,但巧了,检举之人正是你们秦玉坊中人……”
      众人一惊,窸窸窣窣地你一句我一句小声嘀咕着,绣女们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所有人都有了嫌疑。
      景如音怒道:“这不可能……我坊中姐妹亲如一家人,怎会有人做出污蔑之事?”
      “信与不信,有或没有……让我的人进去搜查一番不就清楚了?”那人变得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便要带人搜查绣坊。
      “住手!你们不能乱动我们东西……那都是给客人制的新衣……快住手!”绣坊的绣娘和伙计手忙脚乱地收着被翻乱的物件。
      景如音虽恼怒,却也明白,此时火已经烧到眉毛,想要找到加害者是不可能的,只能任他们搜查好达到自证清白的目的。
      一名小绣娘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着急道:“如音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啊,夫人去码头接货还没回来……”
      景如音:“让他们搜,咱们行的端做得正,还怕他们搜吗?”
      忽然,一名官兵在一墙挂着的绣线下惊呼道:“大人,这里有金线!”
      景如音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官兵手中端着的锦盒。
      “拿过来。”锦盒被递到那人手中,他打开看了一眼,眼神微妙起来,冷笑一声道:“上等金丝……来人呐,全部带走!”
      坊中顿时乱作一团,绣娘们争相辩驳着,最终却还是抵不过一群精壮男子的钳制,当着街坊四邻的面被带去了官府。
      景云初躲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带走,急得快哭了出来,景如音察觉到景云初,朝她递了个眼神,景云初便缩了缩脑袋,转而向码头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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