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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身
王清又依旨将信转递给秦允显。
秦允显接过,目光落在那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上,心头也是一震。
纸上言辞,是以他的口吻约见薛严,并隐含威逼之意。
“此信绝非臣所写。”秦允显收起信纸,由李昭接过,这才不慌不忙说:“字迹虽肖似,但天下能人异士众多,模仿臣的笔迹并非难事。至于江平阔的剑法,也并非仅有臣一人习得。寻一弟子,威逼或权诱,令其出手杀人后,再留书嫁祸于人。此计环环相扣,目的便是要将薛司空之死,铁板钉钉地扣在臣的头上。”
叶晤闻言,立刻叩首补充道:“主上,奴才也是江平阔门下弟子,这套剑法,奴才也使得。单凭剑法与书信断定凶手为主子,实在武断。”
秦允显接过话头,继续剖析:“不仅如此。臣前几日便已得报,那洪舍敛曾在宫城附近出没。此人曾是臣的同门师兄,如今却投靠了齐奎道人,更因往日一些私怨,对臣一直怀恨在心。”
“臣以为,此番薛司空遇害,多半便是此人所为。他既有动机,也有能力模仿江平阔剑法,更与臣有旧怨,乃陷害臣的首要人选。”
秦溪常瞳孔微缩:“洪舍敛?他竟还敢潜伏在伏阳城内?”
“正是。”秦允显道,“他既能出现在宫闱重地附近而不被立刻擒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此前便与薛司空有所勾结,此番是应约前来,却行反噬之事。要么......”
他目光缓缓扫过殿内几位神色各异的重臣:“他已然与朝中某位权贵联手。而这位大人,或因臣近日清查贪腐触及根本,心生恐惧,故设下此局。先假借薛司空之名诱臣前往昭化寺,再命洪舍敛伺机杀人,留下仿冒笔迹,意图将臣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洪舍敛是何人?曾是魔头祁羽的心腹,如今更是朝廷通缉要犯齐奎道人的爪牙,朝中竟有人胆敢与此等贼子勾结。
秦溪常想到此节,怒不可遏,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之上,震得笔砚齐跳:“岂有此理!朕的朝堂之上,竟......”
“主上!”
一声禀报打断了秦溪常的雷霆之怒。众人纷纷循声看去,只见一名体型微胖的中年官员疾步趋入殿内,撩袍跪倒:“臣,有要事启奏。”
秦溪常胸膛起伏,强压住翻腾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讲。”
这位前来的官员,是御史中丞李昭的副手,侍御史石怀仁。他暗里瞥了秦允显一眼,面无神色说:“启禀主上,臣奉命查薛府,并核对其所有仆役、门客、亲随名册,府中上下共计一百三十七人,并无一人名叫‘杨鹰’。”
“这不可能!”跪在一旁的叶晤急声道,“那人手持薛司空的手令,对薛府事务言之凿凿,若非薛府亲信,如何能得知那般多的细节?主子正是凭那手令与他的言辞,才确信是薛司空相邀。”
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常贺世南闻言,撩袍出列,跪倒在地:“主上,臣斗胆直言。眼下人证物证俱在,剑伤、笔迹、动机,三者环环相扣,皆指向珝王殿下。”
“反观珝王,除却口头辩白,至今未能拿出任何实证以证清白。依臣愚见,此案脉络已然清晰。珝王因惧怕薛司空握有其身世关键,故写了封信,天未亮将薛司空诱至寺庙,狠下杀手。事后,唯恐寺中三名僧人泄露其行踪,便一不做二不休,一并灭口。幸而天网恢恢,被偶然前来的收粪百姓撞破,这才使得真相不至于永埋尘土。”
秦允显心知这位贺太常素来对自己颇有微词,虽不明其根源,但此刻也顾不得深究。他迎上贺世南锐利的目光,反诘道:
“贺太常此言,请恕本王不敢苟同。若依太常推论,本王为掩盖罪行,连杀四人,心思缜密狠辣至此,又怎会独独疏忽,放过那个亲眼目睹的收粪百姓?杀人灭口方是常理,留此活口任其宣扬,岂非自相矛盾?”
贺世南冷哼道:“那百姓叫嚷之声甚大,已然惊动众人,彼时再杀,不过是罪上加罪,徒惹更多目击,得不偿失!”
秦允显听后,唇角掠过一丝嘲讽:“贺太常,本王若真是凶手,在那百姓张口欲呼的瞬间,便可施以禁声之术。何以会任他喊出声,更容他连滚带爬逃去报官?贺太常这番推测,漏洞百出,实在难以自圆其说。”
贺世南被他一番话堵得气息微滞,面皮掠过一丝胀红,却强撑着冷笑一声:“殿下真是......能言善辩。可任你巧舌如簧,有一桩事终究变不了。那便是你的出身。”
此话一落,石怀仁适时上前,自怀中郑重取出一物,双手奉上。
那是一件器皿,似碗非碗,似盂非盂,通体呈暗沉的玄铁色泽。
“启奏主上,”石怀仁道:“此物乃臣于薛司空书房暗格中所获。经修士辨识,名为溯源鉴,传闻有追溯血脉源流,映照亲缘真伪之能。薛司空此前屡次言及知晓珝王殿下身世关窍,恐非空穴来风,或许已经利用此物验明了正身。只可惜,天不假年,他还未及将此事昭告,便已遇难。”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
众臣目光惊疑不定,在那法器与秦允显之间来回看。
秦允显目光看向那溯源鉴,却淡定的很。
通常而言,朝廷重臣不会私藏此等玄门法器,毕竟他们也不会使用。那么此物到底从何得来?
他微微向前倾身,语调带着好奇:
“哦?竟有如此奇物,侍御史,可否将此溯源鉴予本王一观?”
石怀仁先抬眸望向御座上的秦溪常,见国君颔首,才起身,将手中那溯源鉴小心翼翼递至秦允显手中。
秦允显接过,就着殿内晃动的烛光细细端详。
法器看似由玄铁制成,可内部确是由金打造,非寻常小门小派之物,也绝非普通修士所能持有,倒更像是那位齐奎道人的手笔。
薛严的书房里,怎会藏着齐奎道人的东西?
他抬起眼,看向石怀仁,再次确认问:“侍御史,此物当真确定是从薛司空府中搜出?”
石怀仁转向御座,肃然叩首:“臣以性命与官誉担保,绝无半字虚言。此物确系自薛府书房暗格内起获,当时有多名属吏与修士在场见证。”
秦允显压下心头翻涌的惊疑,看向秦溪常,奏道:“主上,此溯源鉴,依臣所见,似乎是齐奎道人之物。薛司空乃三朝老臣,素有清廉忠直之名,其府邸之中,怎会出现这等妖道之物?”
这么一来,先前关于洪舍敛的线索串联起来。
洪舍敛曾现身伏阳城附近,而他又已投靠齐奎道人。若薛严当真与齐奎道人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那么洪舍敛的现身或许便有了解释。可既然如此,洪舍敛为何又要杀了薛严?
这岂非自断臂膀?
除非,薛严本身也堕入他人彀中,成了另一场阴谋里被利用,又被舍弃的棋子。
“齐奎道人,天下共诛之。”秦溪常目光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众臣,眼底寒芒骤盛,“而今,此等法器,竟从司空府中搜出,这意味着什么?薛严与齐奎道人勾结!好,好得很!”
他一掌击在御案之上。
众臣见其雷霆之怒,纷纷伏地,齐声道:“臣等惶恐。”
秦溪常胸膛微微起伏,沉声道:“传朕旨意,薛严一族,即刻下狱候审,待此案水落石出,再行论处!李昭,”
“臣在。”李昭深深叩首。
“着你全力追查齐奎道人及洪舍敛下落,务须查明其与朝中还与何人勾结。一经查实,无论牵连者身份为何,皆以同谋论处,株连九族!”
“臣,遵旨。”李昭领旨起身。
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这时,石怀仁再度开口:“主上,其实有关珝王殿下涉案一事,要查明真相,或有一简便之法。”
秦溪常一听,怒色稍敛:“讲。”
石怀仁垂首道:“众人皆指认珝王殿下杀人,其根本动机,无外乎惧怕身世被薛司空揭穿。既然如此,何不就用这溯源鉴当场验证?若殿下身份确为皇室血脉,则流言不攻自破,足以证明有人蓄意构陷。若验证结果有异......”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言下之意却已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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