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长女

　　顺妃娘娘的宫宴差不多结束了，晴初还要与大姑娘一同回宣永侯府。若是明目张胆的要温澈从宫里将她送回去，就有些不合时宜了，本来后宫来外男就十分引人注目，众贵女们又瞧见温贵妃唤了晴初来揽月殿说话，还未正式成亲的两人同进同出的话，多少会有些闲话。

　　晴初与温澈耳鬓厮磨了一阵，就去参拜了温贵妃。
　　温贵妃今日是头一次真正见到晴初，平时只从温澈嘴里得知她的种种，就差被他夸到天上去的女子，无论如何非晴初不娶。

　　因此，为了让唯一的嫡亲弟弟得偿所愿，温贵妃冒着被圣上冷落怪罪的风险，设了一局将晴初从荣王手上横刀夺爱了过来。

　　幸儿没有令温贵妃失望。

　　人比花娇，心思玲珑，是难得出挑的人儿，与温澈煞是相配，怕也只有晴初能降的住心高气傲、玩世不恭的温澈了。

　　温贵妃拿出一个镶金黄花梨木盒，打开盒盖，里面静静放着一支累丝嵌宝石凤鸟纹金簪。薄薄的金叶缠绕垂碟成片片凤尾羽，脉络和层次清晰可辩，凤眼里点睛般镶嵌着红宝石，凤啄里奇特的衔着鹦鹉笼，笼架上雕花点石，中央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鹦鹉，足上缠着金丝锁链，平添了美人戏鹦鹉的无限遐思，是件精工奇思之作。

　　温贵妃当作见面礼送给了晴初。

　　出了揽月殿，温澈偷偷道：“我见过母亲戴过这只簪子。”

　　那就是留给温贵妃的嫁妆了。

　　晴初忽而觉得镶金黄花梨木盒里的簪子贵重非凡。
　　温贵妃荣宠后宫，什么样的稀罕物件没有，偏偏送了最有意义的一件，可见对她的重视。

　　“我会好好保存的。”晴初说道。

　　“贵妃娘娘十分喜欢你，”温澈笑道，“眉捎里都透露出满意。”

　　“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会让贵妃娘娘失望的。”晴初自信道。

　　“那我呢，有没有令你失望。”温澈认真地问道。

　　“暂时没有，往后就不知道了。”晴初笑道。

　　“往后自然也不会。”温澈轻轻地刮了一下晴初鼻尖。

　　在距离宫门前的一段路，两人分别。

　　晴初等来了从韶华殿出来的大姑娘，就一同坐上马车回宣永侯府。

　　“你去了揽月殿后，错过了一场好戏。”大姑娘悠悠说道。

　　难得大姑娘主动聊起八卦，晴初不禁好奇道：“出何事了？”

　　“你三妹妹孟晴珊，被二妹妹孟晴嫣打了一巴掌。”

　　晴初恍然，孟晴珊拔得头筹，又是孟家姨娘生的庶女，嫉妒不平的贵女们估计会对她敲打一番。尤其以孟晴嫣睚眦必报的不甘心，定不会轻易饶过大放光彩的孟晴珊，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大胆发作。

　　以孟晴珊的聪敏，一开始打定主意要出风头时，应当就预想过可能会留下的隐患。

　　“顺妃娘娘赏赐了你三妹妹孟晴珊一只金镶珠翠手镯，中间嵌了一个碧玉翠环，环心以赤金莲瓣围绕东珠一颗，背面以雕花镂空相饰，放在光下，能折出涟涟莹光。不少姑娘见之皆羡艳不已，包括你二妹妹孟晴嫣。”

　　说着，大姑娘嘴边闪现嘲弄的轻笑。

　　“她向孟晴珊讨要这只金镶珠翠手镯观赏，孟晴珊给了孟晴嫣后，孟晴嫣直接带在自己手上就不取下来了，还在一众贵女们面前显摆，可笑至极。谁不知这是顺妃娘娘赏给孟晴珊的物件，她夺了庶妹的镯子还要炫耀一番，真不怕别人在背后戳她脊梁骨说她骄纵。”

　　晴初向来就知孟晴嫣的性子，因嫉妒而抢庶妹孟晴珊的镯子再正常不过，在孟晴嫣心中，估计孟晴珊还不如她的贴身丫鬟。不过，抢了镯子还拿出去显摆就有点夸张无脑了，得有人怂恿着她去做才可能。

　　“镯子到手，二妹妹何故还要当众打三妹妹一巴掌？”晴初问道。

　　大姑娘回道：“你家三妹妹孟晴珊好手段，不知怎么搭上了窦韵，顺口就把孟晴嫣抢了顺妃娘娘赏赐的金镶珠翠镯的事说了出来，窦韵此人眼高于顶，但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尤其是这个魁首本是她的，结果易主也就算了，连赏赐的物件都易主，就激起了她的愤怒，带着孟晴珊将赏赐要了回来，顺便羞辱了一顿孟晴嫣。你见识过的，她在自认有理的情况下，能当众连温世子的脸面都不顾，更何况大臣之女。”

　　晴初完全能想像那个情景，窦韵骂人丝毫不留情面，当时的孟晴嫣怕是羞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关键孟晴嫣既无智计，又无辩才，还不占理，估计只能任由窦韵训斥，再把顺妃娘娘的金镶珠翠镯好生生的还给孟晴珊。

　　“我二妹妹那人吃了那么大的亏岂会善罢甘休？”晴初笃定道。

　　“看来你真的很了解孟晴嫣，”大姑娘捂嘴又笑了起来，“好长时间没瞧见那么多乐子了，等窦韵一离开，孟晴嫣就上赶子找孟晴珊打了一巴掌，好巧不巧，孟晴珊所站的位置虽然僻静少人，可嘉含公主和瑞王殿下就在一墙之外的廊下赏花，墙上的镂空雕花窗是通的，孟晴嫣和孟晴珊的对话尽数被嘉含公主和瑞王听见，孟晴嫣的这一巴掌打下去，作为半个东道主的瑞王殿下和嘉含公主就不得不管了。”

　　大姑娘挑挑眼，眸子里有打趣的意味，道：“瑞王殿下好生安慰了孟晴珊几句呢，你这个庶出的三妹妹真不简单。”

　　晴初不置可否，“三妹妹的出身低了，除非瑞王真的倾心于她，不然侧妃之位也难。”她没有说出口是孟家大太太吕氏本就是窦太后母族人，完全没必要再纳进一个庶女作侧妃，且以瑞王的为人来看，无利可图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晴初不禁道：“顺妃娘娘的宫宴整个就是让孟家的姑娘出尽风头。”

　　“谁说不是，宫宴上就那点热闹事全与孟家的姑娘有关。你也不赖，堂而皇之的灭了窦韵的嚣张气焰，只不过，你何时得罪的嘉含公主，见她对你并不友好。”大姑娘问道。

　　晴初自然不可能袒露自己的猜想是与温澈有关，所以答道：“头一次见嘉含公主，并不知何处得罪过她。”

　　大姑娘道：“我猜也是，你与嘉含公主本就是丝毫无交集的俩人，或许她嫉妒你的闭月羞花之貌？”
　　说出口，大姑娘又自笑了起来。

　　嘉含公主与晴初见面时的对话，大姑娘薛语菡也听的分明，忍不住编排了一下。

　　“或许真的有可能。”晴初也不自谦，状似认真的赞同道。

　　比起来时马车上的一路沉默，回去时晴初与大姑娘薛语菡就宫宴上的乐事谈笑，马车上的气氛融洽许多。

　　晴初回到灼华院，先去瞧了养在园子里的金丝雀和信鸽。

　　这两只鸟的笼子门都是敞开的，根本无需担心它们飞走。白日里有时四处飞一飞，晚时总会重回来。
　　金丝雀声音婉转动听，淡黄色的羽毛颈下有一圈白纹，上窜下跳灵动活泼。

　　鸽子沉稳许多，红眼白羽，站在笼子边上，扬着头，有亭亭玉立之感。

　　晴初让红玉打理着鸟笼，且园子里的这一块地方不轻易让丫鬟靠近。

　　记得从姜瑶的绛筠别院回来后，晴初盯着红玉看了好半晌，只把红玉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时，才问道：“原来你会武功。”

　　红玉一听，就知温澈已将实情相告，直接坦白从宽了。

　　本以为晴初会不再信任她，毕竟一奴不侍二主。晴初作为“二主”，可能多少会有些膈应。

　　事实上她的顾忌是多余的。

　　虽然晴初一开始的反应是红玉看起来老实憨直，没想到藏的这样深。但她更高兴身边多了一个女护卫。

　　偶尔晴初还会问红玉一些奇怪的问题。

　　“你会飞檐走壁的轻功吗？”

　　红玉答道：“会。”

　　“那能带着我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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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玉答道：“勉强只能上树。”

　　“你跟温澈打谁厉害？”

　　红玉：“……”

　　“温少爷更厉害。”

　　“在我面前不用奉承他，实话实说就行，我不会告诉他的。”

　　红玉点头。

　　“那你跟温澈打到底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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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初没事就会在园子里逗逗两只鸟，有一天信鸽的腿上突然多出了用丝线绑着的小竹筒。

　　她将小竹筒取下来，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没有写字，只用笔墨简单勾勒出一幅小画。
　　画上是一支梅花枝正搭在案桌上。

　　晴初的媚眼弯弯，唇角含笑。看来在顺妃娘娘宫宴上的斗画比试令温澈记忆深刻，以至于对画画这件事情有独钟。

　　他不写字，偏生要用画来暗示。

　　“梅”谐音“眉”，与案桌并齐相依靠，可不就是举案齐眉的意思。

　　晴初回到屋中将纸条收在紫檀木盒里，又裁剪出一张小纸张，斟酌了一下开始下笔。

　　同样是简单的用墨勾勒描绘。

　　画上有一朵荷花，一个盒子，还有一支灵芝。

　　“盒”与荷花的“荷”，谐音和合，灵芝又叫做如意草，乃治病养生延年益寿的良药。

　　三样东西放在一起就是要表达和合如意，是对温澈所画的举案齐眉的回应。

　　晴初将纸张细细卷好，塞进了小竹筒里，重又用丝线挂回到白羽信鸽的脚上。

　　不多时，信鸽就展翅飞走了。

　　晴初送走了信鸽，就向太夫人请示去宣永侯府的藏书阁楼，她想找寻一些关于闽地的书册。

　　从揽月殿回来后，她一直在回忆前世剿灭倭寇的方法和记载，已经徐徐有了轮廓，但是不知与我朝的形势是否一致，若是差不多的话，定能让温澈派上大用场。

　　太夫人同意了晴初的请求，顺便问了缘由，才知温澈要去闽地剿倭寇的事情。

　　她难免生出担忧，想当年，林国公唯一的儿子林穆，那般惊才艳艳的将才都折在闽地，温澈去那儿对抗倭寇，有点儿天方夜谭的错觉。

　　闽地的倭寇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那儿的官员常年上书请派将士增援抗击倭寇。可惜，并没有有多大的作用，倭寇侵扰边境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听说快到了倭寇占岛为王，要自立为国的程度，边境百姓苦不堪言，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温世子一去闽地不知何日能得回，初丫头要不要先把亲事办了。”太夫人试探性问道。她是担心晴初与温澈的是圣上赐婚，哪怕温澈在战场上阵亡了，也得捧着排位嫁进温家守活寡。当然，她最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只不过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先成了亲，好歹跟着温澈去闽地，说不定生个一儿半女，往后也有个照应。

　　晴初领会到太夫人所想，脸上一红，羞涩道：“外祖母，我都还没及笄，不用那么急的，况且我相信温世子不会有事，他就是去混个军功，不会拿性命开玩笑的。”

　　虽然这只是故意开解太夫人不要太担心的话语，但显然太夫人是相信的了，好歹温澈是林老将军唯一的外孙儿，还等着他过继香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林穆少将军一样折于闽地罢。

　　“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军功有没有都不重要，人平平安安的才是真，我还等着亲眼看着初丫头出嫁呢。”太夫人说道。

　　“外祖母安心就是，这一天很快就会来的。”晴初又哄了半天，让太夫人笑不拢嘴，直到老人家困乏了要休息，她才去了藏书阁。

　　宣永侯府的藏书阁有两层，多是薛家几位老爷的藏书，本来都堆砌在各自的书房里。小辈们长大，时不时就会要借书，次数多了，又耗时又不方便。几位公子爷还好，借书的时候还能弄清楚书名，像几位小姐心血来潮时，一会要看史书，一会要读诗词，一会又迷上杂记。几位老爷扛不住姑娘们的软磨硬泡就去书房里找，可能找出来的书籍还不能让姑娘们满意。如果要让姑娘们自己去书房找，能把屋子翻个底朝天。

　　之后大老爷干脆做主重新修缮了藏书阁，派专人打理，将书籍分门别类的放好，如此谁有需要就自己去翻阅，省得做长辈们的没事就要给小辈们翻来覆去的找书。

　　晴初不是第一回来宣永侯府的藏书阁了，对于书籍的放置略略记得，就直接上到了二层东边的书架旁，这里大部分是关于我朝各地人情风貌的杂书。
　　她挑选了好几本，才找到关于闽地的记载。就在她正专心致志的研读时，隔着一排书架，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

　　晴初隐约听见翻书的声响，侧了下身挪动了一下步子，同样制造出了响声。

　　对面翻书的声音一顿，显然也没有发现角落里还藏着一个人。

　　能进到宣永侯府藏书阁里翻阅书籍的皆是薛家的大小主子。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总不能佯装未见，要是对面的是长辈的话就更说不过去了。

　　晴初将手中的书先合拢，莲步轻移，往这排书架的右边尽头方向走去，以绕到对面与来人见礼。
　　然而，她走到书架的尽头一瞟，却没有瞧见任何人的身影，窗口顿时一阵冷风吹过，晴初打了个激灵，难道方才听错了……

　　“晴初妹妹。”温润的男声响起，是从晴初的后方传来。

　　晴初回过头，就见薛明礼从书架的左边尽头绕过来，原来两人顺了一圈，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所以错过了本该相遇的地点。

　　直到薛明礼没有放弃的继续绕着，而晴初刚好停了下来，所以回身的时候，看见了赶来的他。

　　“你也在这里看书。”薛明礼面上含笑，依如从前给人的如沐春风。

　　晴初福了福身，回之以笑：“二哥哥，也来找书？”

　　薛明礼道：“在找一些各地风土人情的杂记。”
　　晴初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俩找的是同样的内容。
　　薛明礼也瞥见晴初手中的书籍，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作为状元出身的薛明礼，他说的能帮忙是极有分量的。晴初幼时对薛明礼笑面虎的忌惮，已经随着自己多舛的经历而消散不少。

　　“我想找关于闽地的记载。”晴初说道，就是愿意要让他出手相助了。

　　“提起闽地，不得不说倭寇。”薛明礼注意到晴初听到倭寇二字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他立即明白她来藏书楼所谓何事。心上虽然微微有些失落，但并不影响他依旧笑如春风的为晴初讲解。

　　“倭人为寇，是为倭寇，不远万里渡海来我朝闽地边境烧杀抢掠，倭寇品行低劣，却个个武力高强，用的弯刀奇特而锋锐，我军将士多有不敌。同时，闽地商匪勾结，走私猖獗，既要防倭寇，又要防海匪，情况十分之复杂。”

　　薛明礼的表述才刚开了个头，就发现晴初的脸色白了几分，他稍稍调转话头，说道：“圣上下决心剿灭倭患，有了朝廷的强力支持，倭寇并不足以为惧，无非是需要足够的时间，以及合适的谋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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