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马醉春风]神启(云中君)

　　第二日，百里西瑶慢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掀开纱帐就看到阿彩正面色不善地盯着她，“你昨日又喝酒了。”

　　她眨眨眼而后轻轻一点头，“好像是的。”

　　阿彩轻轻一叹气，“头疼不疼，今日就好好休息吧。”

　　“不疼。“

　　百里西瑶想了想，“我今日好像还有事。”

　　说话间，苏辰轻轻敲门，“小姐，你醒了吗。”

　　从屋内传来百里西瑶的声音，苏辰看了眼一旁的萧若风，而后推门走了进去。

　　百里西瑶坐在床边，看着面如春风的萧若风眨了眨眼，他为什么笑的如此开心。

　　苏辰看了眼有些发呆的百里西瑶，又看了眼笑的很是温柔的萧若风，轻轻摇了摇头。她去给百里西瑶找衣裳，而萧若风则是站在梳妆台前朝着小姑娘抿唇笑着。

　　百里西瑶慢悠悠地走过去坐下，苏朝端进来两盆水，萧若风净手后打湿帕子给小姑娘擦干净脸，抹好香膏，而后开始梳头。

　　苏朝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昨晚发生的事也不知道百里姑娘记得多少。他默默看了眼苏辰和萧若风，他还是头一次参与到照顾百里西瑶的事情中，第一回见他家公子和姐姐这么照顾一个人。

　　他之前就觉得不可思议，姐姐苏辰往常提剑杀人的手竟然给一个小姑娘梳头，苏朝是怎么都想象不到的，更不要说他姐姐现在竟然在认真的挑选衣裳。苏朝悄悄看了眼拿着两件衣裙正在认真对比的苏辰，都是黄色有什么不同吗？

　　百里西瑶透过镜子看着后面的萧若风，这三人今日真是有些奇怪。

　　等百里西瑶换好衣裳，萧若风带着她往园子而去。

　　园内叶鼎之，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正在悠闲地喝茶。

　　“呦，来啦。” 百里东君一见到妹妹就笑的见牙不见眼。

　　百里西瑶走过去坐下，“哥哥，你怎么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百里东君，“你牙疼吗？”

　　百里东君凑近她，挑了挑眉，“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此话一出，周围一帮人都明里暗里地看着百里西瑶。

　　小姑娘想了想，“我们去了百花楼。”

　　“然后呢。”

　　“然后？” 百里西瑶鼓了鼓腮帮，她眨了眨眼，“我包场了。”

　　她想了想，而后扭头看向身旁的萧若风，学着季妈妈的语气，“哎呦，小先生，可是好久没来啦。”

　　“然后就不记得了。”

　　听完百里西瑶的话，百里东君捂嘴笑的眼睛直泛泪花。

　　小姑娘眨了眨眼，“风风，你经常去百花楼吗。”

　　萧若风顿时有些尴尬，“没有，就是之前有事需要处理才去的。”

　　苏朝顿时灵光一现，他站在萧若风身后摆了摆手，“姑娘，我家公子去百花楼只是喝酒，从没叫姑娘陪过。”

　　“诶，这样啊。” 百里西瑶鼓了鼓腮帮，她轻轻一拍萧若风的肩膀，“真是可惜，下次你要是去可以叫上我。”

　　她扬了扬头，看起来有些骄傲，“我给你包场，让那些漂亮姐姐都来陪你。”

　　一听百里西瑶的话，萧若风将那嫩白的小手握进掌心，他笑的温柔，“不用了，绵绵，我之后不会再去了。”

　　他扭过头面带微笑地看着苏朝，只是那笑容很是危险，“是吧，苏朝。”

　　苏朝顿时背后冷汗直流，他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咧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公子说的是。”

　　说话间，又有几人走了过来，尹落霞正和一个女子向他们靠近。

　　祁姑娘的脸用过药后，倒是没有肿只剩下依稀一点红痕，她今日穿的是尹落霞的衣裳，因着身量相似，倒是也算合适。

　　尹落霞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也不细说，还是人家祁姑娘告诉我的。”

　　她看向看着祁姑娘的百里西瑶，“西瑶，你是怎么想的。”

　　祁姑娘倒是没坐下，她有些局促地站在百里西瑶面前。

　　小姑娘刚要开口，就听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响起，“听说二师兄昨日带你们去百花楼了。”

　　洛轩正摇着扇子缓步走近。他朝着祁姑娘轻轻一点头，而后坐在叶鼎之旁边，准备一同听一听。

　　百里西瑶起身坐到了萧若风怀中，她指了指那个空出来的椅子，“你先坐吧。”

　　祁姑娘点点头坐了下来。

　　看着窝在萧若风怀中有些呆呆的百里西瑶，祁姑娘暗自握了握手，她看向小姑娘，神色认真，“姑娘，那五百两算是我向你借的，之后我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我不想卖身。”

　　百里西瑶眨眨眼，轻哦一声，“我也没打算买你。”

　　她小小地伸了伸胳膊，“那五百两就送你了，不用还我，反正也不多。”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愣愣地看着百里西瑶，小姑娘现在身上就四个字，财大气粗。

　　百里西瑶看向一旁的苏朝，“苏朝，你给我讲讲北离青楼的规矩吧。”

　　苏朝快速回神，他点了点头。

　　在北离并不禁止卖身，但是卖入青楼须得女子自己愿意，一般情况下不得强制买卖女子，例如百花楼，能够久负盛名，且在天启开店多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里面的女子大多是走投无路自愿卖身。当然时间一到或者攒够了钱财，也可以赎身出去。

　　百花楼从来不从专门干皮肉生意的人手中买人，都是直接和女子签订契约，最主要是因为那些人手段狠辣，他们那里大多数女子都非自愿，有很多是被掳走的。而和那些人做生意的青楼大多数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都是做的暗娼生意，里面的女子毫无尊严。

　　苏朝顿了顿，看了眼百里西瑶，“对比起百花楼，那些个暗娼馆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当然也有父母卖孩子的，百花楼在与这些人交往时，会格外注意，经常是直接买断女孩子和她们父母的关系，而且入楼的要求十分严苛。

　　这也是为什么祁老爹选择和那两人做生意，因为类似祁姑娘这种情况，百花楼会直接和她本人签契约，钱自然不会到祁老爹手中，但是很明显是那祁老爹缺钱，想要卖女儿。

　　虽然对女子来说，百花楼算不得好地方，但是，相比较于其他青楼之流，百花楼已经算很有良心了，楼内配有护卫，任何人不得在百花楼对那里的姑娘做出伤人之举。

　　苏朝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听的认真的百里西瑶，“有一些人就是喜欢……伤害女子的身体，以此取乐，百花楼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叹了口气，“但是一些暗娼馆却是从不在意女子生死，只管有无钱可赚。”

　　百里西瑶眨了眨眼，“那为什么不干脆禁止青楼存在呢？”

　　苏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看萧若风。后者轻轻叹口气，“因为，根本禁止不过来，有些女子真的走投无路，青楼也算是一个栖身之所。”

　　“当然有才的可以只卖艺不卖身，例如风姑娘。但是无任何才情的也只能出卖身体，只为了一口饭。”

　　“为了不让她们的处境更加艰难，青楼之流过了明面，里面的女子皆在官府管控之内，要是出了事，死了人，那些女子起码有地方伸冤去。”

　　“这样啊。” 百里西瑶若有所思的一点头。

　　其他人神色各异，在青楼里讨生活的女子，看起来风光，可是里面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正当他们沉浸在无奈之中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跑进园子。

　　就看到雷梦杀捂着脸，鬼鬼祟祟地跑得极快，一眨眼就到了众人面前。

　　百里东君也顾不得难受，他笑了笑，“老雷，你这是咋啦。”

　　雷梦杀放下手，露出肿成猪蹄的一张脸，他语气满是委屈，“我被娘子赶出来了。”

　　他昨晚随李心月回家之后，就被揍了一顿，更是在院子里跪了一晚上，今早李心月应是还没有消气，直接拿着剑将他赶出了家门，他无处可去，只得来学堂了。

　　看着红肿的一张脸，几个少年都暗自捂嘴偷笑。

　　雷梦杀看向百里西瑶，他眼中带泪，更是委屈到不行，“小师妹，你帮我去劝劝我娘子吧。”

　　百里西瑶看着那整个肿起来的头，有些嫌弃地瞥过脸，她也不搭理雷梦杀，而是看向祁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的有些小心，“你应该有名字吧。”

　　祁姑娘点点头，“我叫祁屿。”

　　“岛屿的屿吗？”

　　祁屿点了点头。

　　百里西瑶眉眼弯了弯，“屿木似烟浮，水中之陆，独立自强，果敢坚毅，真是好名字。”

　　雷梦杀这才注意到这稷下学堂后院出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人，他顾不上委屈，默默地坐在了百里东君身边。

　　叶鼎之忽然想起昨晚见到的祁屿，她和这个名字很相衬。

　　百里西瑶看向祁屿面色柔和，“你要是无处可去，可以暂时先住在这里，你书读的怎么样？”

　　祁屿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认字？”

　　“你手上有茧，应当是从小读书学字。”

　　祁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她轻轻笑了笑，“嗯，我外祖是秀才，我娘亲从小读书，自我能拿笔开始，便是我娘教导我读书。”

　　“那你书读的如何，寻常的大学，论语、中庸、诗经、资治通鉴一类的可有读过？”

　　“寻常？你管这些叫寻常？” 雷梦杀惊呼一声。

　　百里西瑶面露疑惑，“这些不是认字时会读的吗。”

　　雷梦杀咽了咽口水，他有些不能确定，“人家拿三字经、百家姓认字，你拿什么认字！”

　　祁屿点点头，“我读过一些的。”

　　“默首诗我看看。”

　　百里西瑶说完话，苏朝立即会意，他马不停蹄地拿来笔墨纸砚。祁屿在众人的目光中提笔写下‘氓’一诗。

　　下笔有力，笔锋犀利流畅，不是一般女子常写的簪花小楷，而是行书，端正不失风雅。

　　一旁的洛轩、萧若风轻轻点了点头。叶鼎之也是颇为认可，其他人倒是没怎么看出门道来，只知道好看。

　　百里西瑶此时像是学堂的夫子，她仔细端详祁屿的字，而后一点头，“不错。”

　　她看着祁屿神色认真，“你想进入学堂继续读书吗？”

　　“我吗？”

　　雷梦杀警惕地看了眼百里西瑶，“你说的学堂，不是咱稷下学堂吧？”

　　百里西瑶看了眼他，“不然呢。”

　　“我想！真的可以吗！” 祁屿果断回答，不带半点犹豫，生怕百里西瑶反悔。

　　“当然，和李老头说一声就好了，不过你只能进入外院，特别厉害的武功是学不了的，只能学些普通的策论，君子六艺之类的。”

　　“我愿意。” 祁屿眼中迸发出光彩，“我一直希望可以成为一名夫子，这样就足够了。”

　　“夫子？” 雷梦杀挠了挠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女孩子想要当夫子的。”

　　百里西瑶轻轻瞟了他一眼，“学堂先生只是一个身份，和男女无关吧。”

　　萧若风微笑着轻轻捏了捏怀中之人的手，“苏朝，你一会儿去安排一下祁屿姑娘入学。”

　　小姑娘往后窝了窝，她看向祁屿，“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和我说，我一般都能给你解决。”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祁屿想了想，“我们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唔。” 百里西瑶歪了歪头，“因为，你是女子。”

　　“这话说的，他要是男的，你就不帮她了是吗。” 雷梦杀有些奇怪地看着百里西瑶。

　　小姑娘也没搭理他，继续说道：“我师姐曾跟我说，要是在山下碰到需要帮助的女子，她希望我尽量能帮就帮，因为女子在世上生存很是不易。”

　　“师姐她也曾受人恩惠，只是因为师门规矩不得随意……帮人，但是我不同，所以她希望我能帮助你们。”

　　她看向祁屿神色认真，“所以，如果以后，在你力所能及之处，我也希望你可以帮一帮那些受困的女孩子。”

　　“好。” 祁屿神色认真，重重一点头。

　　她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其实，我需要向你坦白，我娘曾在青楼卖过艺，那些街坊，他们都叫我娼妇的女儿。”

　　等了一会儿，见百里西瑶没有答话，祁屿看着神色淡淡的小姑娘，“你不……不嫌弃我……脏吗。”

　　“啊？” 百里西瑶被她问的一愣，她上下打量着身着紫衣，身段漂亮的祁屿，“你不是沐浴更衣了吗，为什么还会脏。”

　　她顿了顿，面上带着不解，“你觉得南风馆的小倌儿会认为自己脏吗？”

　　听到小姑娘的话，他们都有些惊讶，雷梦杀嘴张的老大，“你还知道南风馆！”

　　百里西瑶轻轻一点头，“公输长老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去南风馆找小倌儿，我听她给我讲过。”

　　“那些小倌儿从她那里拿了不少钱，背后还说她坏话，他们好像也挺自豪的，用自己的身体赚钱他们不也没嫌弃自己脏，反而嫌弃女子。”

　　说着话，百里西瑶轻轻嘟了嘟嘴，她对此有些不满，而后抬眼看向祁屿，“所以，你为什么要说自己脏，那你也觉得你娘亲不干净吗。”

　　祁屿掷地有声，她眼中闪着泪光，“没有，我娘亲是这世上最好的娘亲。”

　　“这不就得了。” 小姑娘轻轻一耸肩。

　　雷梦杀看着没什么表情，整个人清清冷冷地百里西瑶，他摸了摸下巴，“我有点想象不到你以后成亲，相夫教子的样子。”

　　百里西瑶秀眉轻蹙，她面上满是疑惑，“什么是相夫教子？”

　　“虽说成亲是……两个人组成家庭，相互扶持，但为什么不是男子在家相妻教女，反而将女子困于宅院？”

　　萧若风刚刚看到百里西瑶轻微的停顿，小姑娘应当是觉得可以组成家庭的可能不止一男一女，他抿唇轻笑，他的小姑娘还真是不同寻常。

　　洛轩想了想，“不是常言道男主外，女主内嘛。这是自古就有的习俗啊。”

　　“可是。” 百里西瑶轻轻眨眼，“这就一定是对的吗，自古就有难道就是对的吗？”

　　“如果是两人有商有量，女子自己做出的选择，那倒是没什么。可要是就因为所谓的伦常习俗，而将女子困住，剥夺她们选择的权利，那这种东西就不是好东西。”

　　小姑娘眯了眯眼，“师姐说，这些个迂腐的坏东西就应该一把火全部烧掉。”

　　洛轩仔细想着百里西瑶的话。

　　半晌，他轻轻一笑，朝着小姑娘一拱手，“受教了，此番确是我狭隘了。”

　　萧若风放在百里西瑶腰间的胳膊收紧一些，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她，纯粹自由，像是山间白鹤，尽管知道这白鹤不能被困于一方，但他还是无法放开手。

　　“哦，对了。” 百里西瑶看向一旁的苏朝，“昨晚那两人怎么样了。”

　　苏朝想了想昨晚那两人的样子，打了个寒战，他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凶残，那一胖一瘦，果不其然是横着进府衙的。

　　他轻轻开口，“那两个人已经被送进官府了，祁姑娘的户籍正在办，约莫着过几日就能拿到了。”

　　苏朝挠了挠头，他有些不解，“姑娘，你为什么要多给那一百两啊。”

　　祁屿也有些不解地看着百里西瑶，后者则是有些为难地看了眼祁屿。

　　“你还想要父亲吗？”

　　祁屿想了想，轻轻摇头，“从他要将我卖入青楼那一刻起，我就当我爹已经死了。”

　　“那我就放心了。” 百里西瑶呼口气，点了点头，“你爹经常赌博吧，多出来的那一百两算是他的卖命钱，赌场会给他应有的教训的。”

　　雷梦杀忽然想起了晏别天，他顿时浑身一颤。

　　祁屿轻轻蹙眉，“你怎么知道我爹滥赌？”

　　“看你爹的样子，大概猜出来的。” 百里西瑶想了想，“他应该是想把你卖掉还赌债，如果他就此收手，多出来的钱应该是够他好好生活，可若是想要继续下去。”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一个滥赌之人会是什么下场，想必在座的都清楚。

　　雷梦杀扯了扯嘴角，“原以为你是不谙世事的小白兔，没想到竟然是头狼。”

　　他看了眼百里西瑶身后的萧若风，“我总觉得你比老七还要狠。”

　　“怎么说？” 百里西瑶眨眨眼。

　　“老七十八岁时可是心思狠……”

　　萧若风朝着雷梦杀微笑着，那笑意不达眼底，满是寒意，冻的雷梦杀将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样吗。” 百里西瑶面上带着些开心，“我师姐总说我太过心软，你是第一个夸我心狠的人。”

　　她摸了摸下巴，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看来我真是成长不少。”

　　众人一时之间有些无语，‘他好像不是在夸你。’

　　萧若风微笑着摇了摇头，他轻轻一刮百里西瑶的鼻子，有些无奈，小姑娘哪里是心狠，明明就心软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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