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穿]反派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艾伯特仍穿着宴会时的黑色礼服，银色偏光的暗绣每次经过壁灯都会流过类似于青灰和矿紫的色泽。

　　忙碌了一天的艾伯特未见疲态，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远而产生了错觉，帕特里克竟觉得他比方才更加容光焕发一些，编织好的长发有种绸缎般的质感。

　　看上去不像是要去地牢审讯窃贼，而是夜半幽会情人去了。

　　帕特里克暗自腹诽着，悄悄跟了上去。如果真的是约会，他就当自己倒霉，立马原路返回去睡觉。

　　幸好，事实证明艾伯特并非萨顿王都那群卖弄风流的无聊贵族。帕特里克一路尾随，到了城主府的最底层，穿过一条通往地下的螺旋阶梯，艾伯特打开了一道厚重的石门。

　　这就是地牢入口了。

　　昏暗的环境最大程度地激活了影魔的力量，帕特里克屏息凝神，在没有惊动门上法阵的情况下惊险地溜了进去。

　　门内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你来得太慢了。”

　　一道冷淡的男声从旁边传来，将帕特里克吓了一跳。墙上幽蓝的火炬亮起，躲在影子里的帕特里克眯起眼睛，勉强看清一个男仆服制的模糊轮廓。

　　一个下人？

　　与此同时艾伯特平静的态度令人惊讶，就像耳聋了一样——但艾伯特当然不可能是个聋子，于是唯一的可能性指向那个“仆人”一定拥有异常的身份。

　　“人就在里面？”艾伯特问。

　　声音在密闭的空间内被放大而又很快消散，男仆的回应是黑暗中亮起的魔法阵，繁复的组合发出了不详的血红光辉。第二道闸门隆隆升起，一间绝对隔绝的立方体囚室出现在眼前。

　　只见一道纤弱的人影被钉在了空气里。数道暗红色光束——与门外法阵同源同质——贯穿了他的四肢与躯干，将他以一个悬空而不自然的姿势固定着。光束接触他身体的地方并没有血液或伤口，但不时抽搐的肌肉显示出另一种伤害正作用于他的灵魂。

　　黑巫师？！帕特里克勉强压抑住喉间的惊呼，胸腔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不敢相信德摩尔顿居然敢和黑巫师勾结！艾伯特是疯了吗？！他怎么敢！

　　而艾伯特平和的表情在看清囚徒紫红色的头发时，第一次有了裂痕。他快步上前两步，抬起了那人的脸，“……你是谁？”

　　那是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也不难辨认出其原本姣好秀美的五官。

　　不是人族，也有魔族的气息，但绝非他要找的人。

　　塞西尔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海水般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被剧痛碾磨的茫然与黯淡。他认出眼前人的身份，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了一阵含混的气音。一道光恰好横过他的锁骨下方，暂时剥夺了他清晰发声的能力。

　　“抓错人了？”男仆收回了方才有些嗤之以鼻的神情。他就说嘛，值得艾伯特费尽心思，熔铸了不知多少稀世珍宝打造陷阱想要抓住的对象，怎么会是这么个柔弱的小家伙。

　　血光霎时变得更加浓郁，少年坚韧异常的皮肤在即将被割破的瞬间自动异化展开防御，他开始挣扎，身上一条条绽开的鳞片与光束相抗时发出了类似金属绞合的声音。这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种族特征了。

　　鲛人！帕特里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鲛人也参与了今晚的盗窃案？

　　艾伯特检查陷阱，发现了破坏的焦痕。但这处陷阱本就是针对火元素而设置，会遭受多大强度的破坏他早有准备，若无他人在外协助，猎物绝无可能逃脱。

　　“我本以为，他独来独往，没想到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鲛人亲水，破解这个陷阱本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艾伯特俯视着塞西尔，阴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是你用幻术替代，放走了他。”

　　塞西尔无法点头，也无法清晰说话，但他现在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也确定了艾伯特的立场，人类果然不安好心。于是用尽残余的力气，干裂的嘴角扯开了一丝笑意。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抓不到他。

　　塞西尔的心底涌现出几分得意，自觉破坏了艾伯特的阴谋诡计，不枉他费尽心思追踪到维塔诺斯，然后一路跟到这里。

　　虽然这份代价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可至少，至少……仿佛有一千根针刺向他的大脑，锁住他的骨骼，啃噬他的血肉。塞西尔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折磨，于是，像儿时被强大的同族堵在洋流深渊恐吓戏弄那样，下意识就要避让躲藏。若避无可避，便为自己编织一场美梦吧——他的天赋本就在这里。

　　血红的锁链让塞西尔下意识地联想到了另一样美丽事物。

　　那是一种半透明的、浓稠的、火焰般璀璨滚烫的红色。光线穿透它时，会被折射出惊人的美，边缘处摇曳着红与金黄色的光晕。而随着那人最细微的动作，这些光晕便会在他耳垂上无声地燃烧。

　　——至少维塔诺斯没有被抓到。

　　在红光的逼迫下，塞西尔那一半的鲛人血统已经完全激活。从额角、下颌线至肩颈浮现出半透明的鳞片，眼白泛起极淡的银青色，瞳孔也从圆形裂变为垂直的裂缝，有如无光的海沟。接着，耳后、脸侧和关节等区域冒出了一大片波光粼粼的图腾，从青蓝、淡紫到银红，在苍白肌肤的衬托下透出水生动物的诡异冷感，这是鲛人的腮、鳍、指蹼和鱼尾在无水环境下的象征。

　　“啊！！”塞西尔的痛呼声终于挣脱束缚爆发出来，无形的声波在空气中震荡，那种尖锐和痛苦与人类的哀嚎如出一辙，能引起每一个目击者最深刻的共情。帕特里克从怔愣中惊醒，连忙默念咒语保持精神力的专注。他听说鲛人以声音为攻击手段，有强烈的致幻作用，使用影魔斗篷时可不能精神松懈。

　　塞西尔身体的异变还在继续，一种灰质的雾气在人鱼图腾间环绕。帕特里克看到那个黑巫师舔了舔嘴角，以一种奇异的垂涎目光盯着鲛人，张口道，“艾伯特，把他交给我吧。”

　　接着，他好像嫌艾伯特的脸色还不够难看似的，随口一句继续火上浇油，“反正你的目标也不是他，不是吗？”

　　今晚的冒险已经大大出乎预料，帕特里克现在额上手心都是薄汗，他甚至无暇分心去想，要是被其中任何一人发现，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这是你这个月的食金。”最终，德摩尔顿的城主大人厌倦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了这句话。

　　他答应了。

　　帕特里克的心脏砰砰直跳。黑巫师、鲛人，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他想留下继续观望，可理智告诉他必须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然后回到城主府为宾客准备的高级客房，躺在铺着天鹅绒的四柱床上。柔软的羽毛枕会接纳他紧绷的后颈，光滑冰凉的丝绸被褥将覆盖他疲惫的身心，他可以盯着床柱上方垂落的厚重帷幔，在安静和芬芳中慢慢平复心跳，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该死。

　　人类需要恐惧，恐惧的存在是为了划定安全的边界，迫使人在悬崖边缩回危险试探的脚步。但窜上脊背的寒意和骤然收紧的心脏，同时也可能是源于一种战栗的兴奋。帕特里克此刻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他走出地牢，夜晚的花园笼罩在柔和月光里。

　　本来只是好奇盗窃案，不想却撞破了城主的密谋，还扯上了黑巫师和鲛人，以及一个不知什么身份的、从重重陷阱中脱身的神秘盗贼。帕特里克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恐惧和兴奋反复交织，将他推向一种怪异的清醒。夜风中飘来的每一缕花香都清晰可辨，摩挲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响。这是个多么宁静甜美的世界。

　　在这种割裂感中，帕特里克平静下来，意识到方才地牢中的阴森与冷酷并非是幻觉或噩梦，而自己如今是实打实地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风也停息了，两颗伴星绕着月亮缓缓移动，月辉下是静悄悄的花园、湖泊、古城堡，这种仿佛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人的感觉着实有些诡异。帕特里克打了个冷颤，披着斗篷几乎是逃回了房间。

　　他得快点把今晚的见闻传递出去，与黑巫师勾结密谋可不在自由的范畴之内！帕特里克有理由怀疑，如果真的有魔族，那也是有人蓄意引来，意图颠覆和平的统治。必须在阴谋扩大之前，揪出人类的内鬼。

　　*

　　德摩尔顿最近很热闹，商业区更是彻夜不眠。但聪明人会挑选与个性相匹配的地点居住，凯茵继承了祖父离群索居的习惯，万博会的喧嚣无法打扰到他——按道理来说是这样。

　　夜色像一块墨色的丝缎轻轻覆盖着丘林河流。沉睡的花园中，一阵风过，炎炎花垂坠的花苞忽然晃动起来。

　　隐藏在四周的禁制法阵被粗暴地触发，密密麻麻的符文链条如同被踩中尾巴的蛇群，爆破声接连炸响，又被最外圈的法阵吸纳，一丝异常的声音和光线都没有外泄。

　　休斯的宅邸是出了名的防护严密，大部分便于传讯和转移的咒语都在此地禁行。强行突破会惊动更危险的连环杀招，没有人有那个闲心去试探凯茵的研究成果。

　　从不知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的黑猫威风凛凛地站在屋顶，它眯了眯眼睛，翡翠绿的双瞳中映照出破碎的土壤，深埋的炎晶从裂缝中翻滚出来，仿佛大地龟裂后露出的岩浆。

　　火元素猛然沸腾，紧接着，一个身影从中踉跄跌出。但是走了两步，就力竭般单膝跪地，花园里的铁艺器具在火焰无差别的攻击下早已化为铁水，滋啦作响着四处流淌。所有的花木药草皆尽湮灭作废，除了一直沉默的炎炎花——

　　炎炎花开放了。

　　火海摇曳着幻梦，几息之后，一道柔顺的修复法阵降临在他身侧，乳白和浅绿的光点无声环绕着，试图平抚火焰的怒火。

　　黑发碧眼的青年自焦土的边缘快步走来，身形在蒸腾扭曲的热浪中显得有些模糊。

　　“别靠近我。”时楼怒喝一声。他在城主府遇到埋伏，不得不使用本源火焰自保，导致体内魔气进一步失控，幸好他还能循着炎晶的方向回来。

　　凯茵脚步一顿，在精灵王身前站定，等待这异常的高温褪去。

　　用来控制魔力的陨石手环失效了，他一定在外遭遇了十分危险的攻击。

　　这样想着，凯茵的眸色就变得更为深沉。与此同时，黑猫警惕地巡视花圃，确保附近没有窥探的眼睛。

　　凯茵戴上隔热手套，并将双手浸满金色永久花精，在温度堪堪降到可以承受的边界便毫不犹豫地扶起时楼的身体，将在外流落了好几天，从而把自己的身体搞得万分狼狈的贵客，珍而重之地又带回了自己家。

　　“这里很安全，请您好好休息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