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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西域游记君心(二十七)
古籍《辛氏三秦记》有载,“河西有沙角山,峰愕危峻,逾于石山,其沙粒粗黄,有如干躇。”
又有《西河旧事》记载,“沙洲,天气晴明,既有沙鸣,闻于城内,人游沙山,结侣少,或未游即生怖俱,莫敢前。”
《耆旧记》曰,“山有鸣沙之异,水有悬泉之神。”
想来这面前的黄沙山和一眼泉便是书中所载的沙角山和悬泉了。
星何一行人出了郡城向南走,便看到了这如虬龙蜿蜒起伏不断的沙角山,金光灿灿,纹理平滑如丝绸。
佛窟在东,西边有氐置水河,沙角山围抱之中有一泉水,很大,氐置水注入这一悬泉,泉水清澈如镜,倒映着金黄沙山和湛蓝晴空。
星何先跑过去,脱了靴子,提起衣裙挽起裤脚,扑腾一下踩进水里,一点一点往里走,走到水齐膝盖深就不敢往下走了,又往回退。
“你这么喜欢玩水,怎么不把衣服脱了跳进去洗一个澡?”孟怀青笑问。
“不敢,看不见底,水里有东西。”星何上了岸赤着脚在沙子上踢来踢去。
“?”白泽奇怪,“什么东西?”
“不就是水草和鱼嘛。”孟怀青仔细瞧了瞧,“水确实很深。”
放眼望去,这一悬泉至少也有百亩之广,风吹来,远处沙角山细响不断,眼前碧波荡漾,鱼虾从游,水草摇曳,很美。
“这什么声音?”白泽细听,向四周望去。
“风的声音,你没感觉到有风在吹么?”星何奇怪。
“是么?”白泽还是很奇怪。
酒泉郡的日,嘉峪关的月,玉门关的风,鸣沙山的泉,各有韵味。
一到敦煌郡,一群人都成了疯狗,一天到晚影子都瞧不见。
星何这条又疯又傻的狗,不看着点儿,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所以解秋寅只得放弃读佛经的打算,陪着星何,疯到哪儿跟到哪儿。
夜晚的敦煌客栈是喧闹的,而这里却寂静无声,连蝉鸣蛙叫都没有,能听到的只有偶尔掠过的凉风。天上也没有月亮,稠稠密密的星星聚在缥缈朦胧的夜空中,格外明亮。
星何一个人蹦哒上了船,前几天白泽用帝休木做了一个小舟,漂在悬泉上用桨划着玩儿。这大概是世间最尊贵的船了。
“不管是皇帝的龙舟还是皇后的翔螭舟,不管他是镶金还是镀银,都没有我这个独木小舟金贵。”白泽骄傲道,“因为它是用不愁神木做的。”
“可这不还是船么?不还是用来划着玩儿的么?”星何不明白神木做的舟和普通木头做的舟有什么不同。
“我这可是不朽神木舟!”白泽又强调一遍。
“……哦,不朽神木舟,好,我知道了。”
“……”白泽扶额,怎么就没人明白神木舟的高贵无比呢?
星何趴在船沿边,用手撩着泉水,水中的星星晃晃悠悠,一圈又一圈,从小到大晕染开,扩散去。
解秋寅坐在岸上,拿出最近新学的羌笛,悠悠吹了起来。
羌笛音色如同笛一般,清脆明亮,但音高盖过横笛,与横笛自带的欢快之感不同,这羌笛无论怎么吹都是有些悲凉之感,有些迷离虚幻。
面对莽莽黄沙,群山万壑来吹,没什么突兀之感,可此时是夜晚,只有天上和水里的星星映照着些许光亮。
星何听着笛声,看着底下黑漆漆的水,忽然就不动了,盯着水看了好久。
突然星何猛地爬起来,下了船来到解秋寅身边坐下。
“怎么了?”解秋寅停下。
“你还是别吹了,听得我心里有些害怕。”星何老实道,“听这声音我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要从水里钻出来咬我……”
解秋寅望向水中,除了微微晃动的星星,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总感觉心里怪怪的……”
“那我不吹了。”解秋寅也觉得不怎么好听。
星何将笛子递给他,“吹笛吧,你吹的笛子很好听。”
解秋寅接过笛子,吹了起来。
确实很好听,横笛声起,将星何心里的不安全部驱散。
星何紧挨着解秋寅坐,拿出白鹤萧,从鞘柄里取出一张纸。
是《云客吟》。
这张纸被星何要回来折起好好保存着。
解秋寅看着星何展开《云客吟》,就着白泽给的萤石微弱的光细细看着上面的字。
“在看什么?”
“看诗,哦不对,是赏诗,是拜读,你写的。”星何笑,“八月雪还没见过,要等到八月才能看,现在七月,快了。”
言语间满是期待和兴奋。
“……”这只是文学笔法不一定真有八月雪。
可是星何真的信了。
“羌笛……有了,可是不好听不想再听第二遍,有点害怕……关山月也有了,关是指什么?”
“阳关,玉门关。”
“哦,那我们都去过了,也看过了,真好。”星何又笑。
“胡琴,没见过。”
“还有时间,等我学会了给你弹。”解秋寅笑。
“不要。”星何拒绝,“我要听胡女小娘子弹的,那才是真正的胡琴。”
“……”这倒会嫌弃了?解秋寅不乐意了。
“……还有江南……二月柳,洛阳在江南么?”星何又问。
“江都在江南,洛阳不在。”
“那我们先去江都吧。”
“不急,还有时——”解秋寅说不下去了。
“那行吧,明年二月怕是去不了江都了,那就后年再去……不许你喜欢小娘子也不许你和别人成亲,你要和我成亲,你是,我的……记住了,记好了!”
“嗯,记住啦。”解秋寅笑。
星何很满意地笑。
“洛阳也许没有山樱花。”解秋寅忽然道。
“嗯?”星何不明白,“没有山樱花怎么了?没有就算了呗。”
“没什么……”
“也许有呢。”星何倒是不在意。
“你不想看看?”
“想,我还没见过。”星何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就算了,反正我没见过的多了去了……跟你在一起,见得到就见,见不到就不见……最重要的是和你一起呀。”
“……”
果然,从生辰之夜之后的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
但是解秋寅不能忘。
不可以忘啊……
“还有好多……‘杨花’……‘镜泉’……‘月飞虹’……都要见的。”星何还是很期待。
“……我瞎写的,作不得真,不必一个一个都要做的。”天知道他当初就是瞎写一气没事找事闲的,半分真心都没有,说送给星何纯粹也是无聊而已。
“要做……我一开始不想要,是我不懂得,现在,我想把这里面的事都做一做。”星何很认真道,“和你一起做。”
“……”这是有多想和他一起啊,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和你一起”,就像害怕他不守承诺要跑了一样。
解秋寅想到这儿,又不忍心,星何的心思简单,想要的也简单,就为了这一个小小的约定,他就记得这么一个小小的约定,为了这个约定患得患失,心思也变得小心起来。
解秋寅又把他抱进怀里抱紧他,“好,这些事我们一起做,我说到做到,你也不许反悔。”
“嗯,我不反悔。”星何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
“怎么想着把这东西放在刀鞘里?”解秋寅笑问。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你给我的,要放在最重要的地方。”星何笑,“要是能背住就好了……可是我背了很多次都没背下来……今天背了明天肯定会忘得一干二净……更不会默写……还有字……也认不得……又不想一遍一遍麻烦你……所以只能放在刀鞘里带着,这把刀绝不会丢的!白鹤萧和眉间尺是认主的,你的眉间尺也不会丢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不能弄丢的!”
“尽管问,我不嫌麻烦,也不会嘲笑你。”这回是最真的真心话。
星何摇摇头,“算了,读书对我来说太难了,不单单是难,还有点可怕,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你怎么想我都不管了,以后别逼我去学塾之类的地方……就让我这么傻着吧,反正脑子就这样了,治不好更学不好。”
“谁跟你说的治不好?”
“……我自己感觉出来的。”星何笑道,“天生的,治不好吧,师父师兄他们对我很好,你也不会嫌弃我的吧?”
“不会。”解秋寅笑,“那我对你好么?”
星何不言,反而伸手紧紧抱住解秋寅,“你最好了。”
“很好,谢谢你,秋寅。”星何道,“有你对我好我就再也不觉得人间很可怕了。”
“嗯,以后会更好。”解秋寅笑。
“……还能再更好呀?”
“当然,还能更好。”
“我觉得已经最好最好了……”星何笑。
“我觉得还不够好。”解秋寅笑。
他就着凉凉星色又重新吹起了笛子。
星何安安静静靠在他怀里听他吹笛,什么也不想,就静静听着解秋寅认真吹笛。
真好听。
等到解秋寅吹完了。
“秋寅,你说是这沙子多,还是天上的星星多呀?”星何问。
“不知道。”
“我觉得是沙子多。”
“为什么?”
“这沙子么都堆成堆了,一堆一堆的,可这天上的星星么,就像洒在湖面上一样,散开着,还没铺满呢。沙子堆成的沙丘可比这悬泉大多了。”
“……有道理。”
“沙子数不清,可这天上的星星应该能数清。”星何又胡思乱想,“唉,你能数清这里到底有多少颗星星么?”
“四颗。”
“四颗?!”星何明显不信,“怎么看都比十多!”
“天上一颗,地上一颗,眼里一颗,心里一颗。”
“……”星何思索了半天愣是没反应过来,“……可我看见了好多……你说的真的不对。”
“其实也就只有两颗而已。”听不懂也无所谓,解秋寅还是要说。
因为地上的,眼里的,心里的,都是同一个。
“怎么越来越少了?这又怎么解释?”
“你猜。”解秋寅不直接回答,反而逗他,“猜到我就跟你成亲,怎么样?”
“真的吗?!”星何很激动。
“真的。”解秋寅补充,“不许问其他任何人,只能自己想。”
“好!一言为定!”
“可是我还是不会‘爱’啊……能成亲么?”
“等你猜出来了,你也就会‘爱’我了。”
“……哦,那好!”星何很开心。
星何又坐不住了,他起身脚踩沙丘,信马由缰,走一步退半步,等到解秋寅跟上了又去拉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走,还有模有样小跑了起来。
“啊——!”星何一开心就会想要发疯,他大叫一声,猛地朝解秋寅一扑,挂到他身上,笑呵呵道,“你背我走呀——!”
解秋寅一个站不稳,两人朝沙丘上一栽,又朝下滚去。
“哈哈哈——”星何抱着解秋寅边滚边笑,沙子滚进嘴里依然堵不住他狂放的笑声,“哈哈哈——”
两人刚滚到坡底,解秋寅一把揪上星何脸,笑,“就这么喜欢疯?”
“对,就喜欢这么疯!”星何勾住解秋寅脖颈不松手,“我还没试过在沙子上滚,还没试过抱着你滚,咱们再多滚几次怎么样?!”
“先松手,让我起来。”
“不松,松了你肯定不让我抱着你了。”
“……”真是败给你了呀。
“行行行!我让你抱着滚行了吧!想滚多少次我都陪你滚行了吧!”解秋寅再次妥协。
“好!”星何松手,解秋寅刚起身星何就爬起来拽着他往沙丘上跑。
刚跑到坡上,气儿还没喘匀,一个熊扑抱着人又往坡下滚了去。
来来回回折腾一个时辰都没完。
解秋寅陪着他一起傻呵呵笑。
傻傻呆呆欢乐多。
星芒之下沙丘之上,四野漆黑沙鸣不止,风吹来,将彼此的气息糅合又带去远方,消散。
这天下之大,沙角山茫茫,独有二人贪享这四野星垂,笑声融入这夜色,温柔、宁静、却不孤独。
“滚累了,不想玩儿了,歇会儿吧。”星何头发散了,额头上全是汗,他松开解秋寅擦脸上的汗和沙子。
解秋寅看着他,静静地不说话,就想安安静静看他,怎么也看不够。
星何伸手给解秋寅轻轻擦脸,“呸呸呸!又掉我脸上了!”
解秋寅被他一句话逗笑。
“我发觉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傻了?”解秋寅问,“傻里傻气,小孩子估计都没你这么傻,草要滚,沙也要滚,一个人滚不算还要抱着我滚。”
“哦,本来就傻嘛。”星何无所谓笑道。
“你不喜欢玩么?”星何突然想到也许解秋寅并不喜欢他喜欢玩的,“我很喜欢玩……所以希望你也能喜欢玩……想和你一起玩。”
解秋寅赏了他一个捏脸,笑,“我都这么陪你了还不算喜欢?”
星何闻言笑呵呵地抱住他,“真好,我好开心你也喜欢玩我喜欢玩的啊!”
他又大叫起来。
解秋寅揉揉他的后脑勺。
简简单单的快乐。
“这才是我心里那只最单纯最干净的小青蛙。”解秋寅额头抵着星何的,双手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以后都要这样才好。”
管他人世战争无休,管他六界纷扰不息,管他春夏秋冬物非人亡,你都会是我心里的那只小青蛙,不止有它的两颗小星星,还有它我能给的所有。
“我保证。”这是解秋寅对他的第四个承诺。
第一个,带你去看生辰那天的山樱花。
第二个,你想的,都好,我都答应。
第三个,和你成亲,和你一直在一起。
星何闻言并未回答,而是从与解秋寅双眼对视中转开了视线。
随后,
解秋寅在他眼里看到了流星。
划过,闪亮。
“秋寅你看!那是啥?”星何兴奋地拍打着解秋寅的后背,瞎叫嚷,“星星吗?!为什么会飞呀?!星星还会飞呀?!我从来都不知道的呀!”
解秋寅放开他,转身向夜空看去。
淡蓝星陨,如雨划过,两瞬间,又消失不见。
“啊——!”星何大叫着,起身向着流星陨落的方向追跑过去,“啊——!它们怎么不落在我这儿?我好想要一个!啊——!”
解秋寅起身跟在他身后,慢悠悠走着,边走边笑。
他也不知道星陨最终会落在何处,只好跟着星何一起追了。
“你快点儿呀!”星何远远跑在前面对解秋寅大喊,颇为急切,“再晚点儿就被他们抢光了!”
“……”解秋寅只好跑起两个蹄子,跟他一起追。
跑了半个时辰,靴子里灌满了沙,还摔了好几次,还是没能跑出这沙角山,太累了,星何停下来喘气儿,望着天上的流星雨干着急无奈叹气。
“为什么追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它落在哪儿呀?明明很近的,我跑的也不慢呀。”星何回头问解秋寅,“这怎么跟太阳一样,怎么追都追不上?”
“夸父神可是到死都没追上,确实很远。”解秋寅望着流星雨悠悠道,“追不上就算了,还不如现在好好看看。”
“嗯,我可从没见过会飞的星星,真好看!”
“嗯,我也觉得很好看。”会飞的星星可比星陨要好听多了。
也许它们真的在飞,谁知道呢,解秋寅看着流星雨笑。
落在地下,没准是转个弯又飞回去了。
“……要是能抓到一颗就好了,等我玩够了就给你!”星何笑,“会飞的星星可是很稀奇的吧?想送给你做生辰礼物,它们在天上……可我又去不了,飞下来了我又捡不到……好可惜!”
星何越说越不甘心。
解秋寅但笑不语,他突然上前一揽,将星何揽入怀中,在漫天流星雨中,他低头轻轻碰上星何的唇。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什么?热热的,软软的?
星何眼睛里有流星雨,也有解秋寅。
解秋寅用嘴巴碰上了他的嘴巴,他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解秋寅看到星何正笑意盈盈看着他,霎时就红了脸,他兴之所至,亲吻了星何,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立马慌了神。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解秋寅心慌得立马道歉。
“……什么呀?”星何笑嘻嘻问,他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幸好,幸好,他不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很快将脱缰的心跳按住,咳嗽一声,他磕巴道,“安演……你闭上眼。”
“哦。”星何乖乖闭上眼,他又过来紧紧回抱住解秋寅。
“……”解秋寅回抱住他。
冷风吹过,秋寅的怀抱真暖,他喜欢,所以还想抱。
“睁眼。”
星何睁眼,瞬间,眼睛瞪得不能再大。
桃木碎星悬浮在两人头顶上空,星何只要一个蹦跳就能够得着。
淡蓝的碎星光,比远方的星辰还要亮,风吹来,一晃一晃,像在水里轻轻飘荡。
“哇——!”星何惊呆了,一个蹦一伸手,抓到了一把像沙子一样大小的星星,“你好厉害,已经抓到星星了!”
解秋寅笑,“这个不是真正的星星,说起来还是用你的灵力做的,只是桃木星而已。”
“不,这就是星星。”星何认真道,“和天上的一样漂亮,还能抓得着,我想要这个!”
“本就是给你留的。”
“谢谢你,秋寅。”星何用手点着桃木星道,“我有星星啦,好多!”
“假的。”解秋寅纠正道。
“假的我也要!假的也是星星!”星何道,“你抓过真正的星星?没抓过真的怎么知道这是假的?”
“……”解秋寅无法反驳。
“我好开心!”星何又挂上解秋寅,“我有星星啦!我有星星啦!”
“……”解秋寅用手堵住耳朵。
挂了一盏茶工夫,叫了一盏茶工夫。
“激动完了没?”解秋寅笑问,“完了我教你认星星。”
“好!”
两人并排躺在沙丘上,解秋寅指尖凝力,带动桃木星指指画画。
桃木碎星聚到一起,组成了一个稍大一点儿的星星,二十八星宿图,每一个星星都画了出来。
画完星图,又在每颗星旁小小注释了各自的名字。
“这些你认识么?”解秋寅这才想起来星何所借之力多是九天星辰之力,或多或少总该懂一点儿的吧……
“不认识,他们不都是星星么,怎么每个都有不一样的名字。”
“……”想多了。
“先说紫微星,它是所有星星中最亮的一颗,在北边,一年四季它的位置都不会变,以后万一迷路找不着方向了,晚上有星星的话就要先找它,它在的地方就是北方,明白么?”
“嗯。”
“你分得清东南西北么?”
“分得清。”
“还好,还没瓜到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解秋寅看着他笑,“要那样,可真没救了。”
星何闻言眯起眼,翻个身抬手拍了一下解秋寅的胳膊,“少瞧不起人了,八卦阵我可是会画的!”
打完他,星何坐起来,解秋寅也起来,坐到星何对面。
“那我现在跟你讲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你要听好了。”解秋寅又突然变得很严肃。
“……你说。”
“以后不准再画四象八卦阵,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可以,明白么?”
“不行。”星何拒绝,“我打不过别人,还不让我用绝招了……万一你有危险了,我就要用!”
“打不过就跑……我在你身边,遇到事情会动脑子解决,你要相信我自己可以面对危险,我有你保护,但不能总受你保护,你忘记我在义城跟你说的那些话了?”
“……”星何不乐意,“没忘。”
“还有,你一心想用八卦阵,那就是不相信你的朋友和我解秋寅,遇到什么问题不想着和我们一起想办法,却只想用绝招,这种不信任,我们会很伤心。”
“……没不相信你们,那不是青衣人要和我比试的么……他只让我一个人。”
“我是说以后,不算这一次。”
“哦。”
“其次,这种绝招多半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你知道你为什么三个多月都没醒过来么?”
“为什么?”
“就因为你画了四象八卦阵,反噬,我们都以为你醒不过来了,知道么?”
“……可我不是醒了么?”
“可你在醒之前,我们谁都不知道你哪天会怎么样,会不会突然就这么死去我们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这种担惊受怕很难熬,你知道么?”
“……”
“就像你没遇到我之前,来人间的那种害怕,明白么?”
“……明白了。”
“安演,你要是哪天出了事情……我们会很难过。”
“……”
“就像哪天我出了什么事你——”
“你又胡说。”星何打断他的话,“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用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好,我十六岁的生辰礼物,就要这个承诺,十七岁要,十八岁要,十九岁要,二十岁要,每一年我都要这个承诺做礼物,你要是敢偷偷用就一定会被我发现,到时,礼物就算作废,我收不到你送的礼物会很伤心,明白么?”
“……这个也太简单了点儿吧。”星何道,“我答应你……可我更想送你看得见摸得着的,行么?”
“不行,我只要这个。”解秋寅丝毫不让步。
“……好吧。”星何妥协,“我以后再也不用四象八卦阵。”
“这就对了嘛。”解秋寅笑,又起身到星何身后坐下从身后抱住他,“手给我,接着给你讲星宿。”
解秋寅双手握住星何的手,向星图相应的方位点去,“先说这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一共二十八颗星星,你看他们连起来像什么?”
星何瞅可半天,解秋寅带着他用手画了一遍又一遍,结果还是啥也没瞅出来,“能像什么?像星星呗。”
解秋寅又调动桃木星,点点连成线,以七星为筋骨画出了一个苍龙图案,“像什么?”
“龙?”
“对,东方青龙。”
“太扯了吧!”星何不服气,左手一挥,直直将二十八颗星星挨个串起来,“像地龙还差不多。你看都拐了多少弯儿,你没见过地龙么?下雨天土里草丛里都是,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和它们玩。”
“……”解秋寅笑,“好,像地龙,不像飞龙。”
“那再来说这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你数有多少颗星星?”
“七颗。”
“?”
“奎、娄、胃、昴、毕、觜、参,不就是七颗么?”
解秋寅握住星何左手,指着奎星宿,“仔细看,从左到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奎星宿总共有十六颗星星。”
解秋寅边数边将它们连起来。
“像一个环。”
“嗯,娄星,一、二、三,三颗星星。”
……
“参星宿,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颗星星,你算算西方七宿一共有多少星星?”
“……”星何不说话了,九九歌诀他背得都有些吃力。
“一共五十四颗。”解秋寅道,接着又握住星何的手在空中流利勾画出一个蓝虎的轮廓。
“像什么?”解秋寅低头笑问星何。
“……像老虎。”
“对,所以这西方是白虎七宿,我就是属虎的。”
“那我是什么?”
解秋寅笑,“你是猪。”
“那我在哪里?北方还是南方?”
“北方,玄武七宿,这里。”解秋寅握住他的手指给他看,“最瓜的那一个。”
星何数了数,九颗。
“凭什么你一个人占了五十四……那么多颗,我只有九颗?”
“这所有的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解秋寅无语揪上星何的脸。
“哦,这还差不多。”星何满意笑笑。
接着解秋寅又握住他的手在天上指指画画,神秘臆想的玄武兽,展翅飞翔的朱雀,一一出现在夜空之上。
画完了,解秋寅又给他讲九野,北斗,南斗。
为什么兄弟不和称为参商,因为参宿与荧惑在天上遥遥相对,寓意水火不容。
毕宿是雨星,危宿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因为人们觉得它是灾星。
大兴城的玄武门对应天上玄武主星,古来有“南面而治”的说法,所以北方玄武七宿地位很高……
……
说着说着,流星雨停了。讲着讲着,星何就这么靠在解秋寅怀里睡着了。
“……”说实话解秋寅有那么一点点儿伤心。
为什么每次他在很认真地跟星何讲课时,他总能这么快睡着?!
我讲的有那么无聊么?
解秋寅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天上的桃木星仍在悠悠亮着,映着星何的睡颜格外安静。
解秋寅看了好久,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带他看明天的日出吧,沙角山的日出。
长河落日要有,大漠日出也要有。
解秋寅将外衣脱下,盖住星何的头,以免明天头发上全是风带来的沙子,然后将桃木碎星收起放入囊中,塞进星何衣襟里。
……
沙角山的日出很壮美,鸡蛋黄的太阳,在天际将云霞尽染,将沉睡的沙漠唤醒。
朝阳一点一点变金橙变火红,黄沙一点点变成金色,整个沙角山都闪烁着金子的光芒,一望无际,黄金点点,从脚下一直铺闪到天尽头。
敦煌沙角山日出这么壮美的清晨,星何被解秋寅按进沙子里暴捶了一顿又一顿。
因为他抓起两把沙子朝解秋寅披头盖脸洒去,大叫着,“秋寅快看!下黄金雨啦!下黄金雨啦!”
洒得满身都是,都进嘴巴里耳朵里鼻孔里了。
两人又打打闹闹一上午,直到日上高头,解秋寅才背着玩累的星何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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