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推官

　　褚停云面露诧异，为何之前都不曾告诉他，如今却又只坦言部分？忽又明白过来，“是父亲？”

　　岁月爬过的面孔上浮现一抹沧桑，“抱歉，老奴同您能说的也就这些，”抱拳行礼，唐年躬身唤了声，“郎君，此去秦州势在必行。若郎君放不了手，不若趁早打算。”

　　他笑了笑，“唐伯以为，我该作何打算？”

　　唐年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道：“取消婚约。”

　　于他，于季寒，取消婚约，才是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褚停云摇头，“不行。”

　　“季娘子会理解的，何况只是暂时取消婚约，”唐年解释道，“于她而言，您不在京的日子亦会更安全。等您从秦州回来，再提婚约亦无人敢置喙。”

　　何况今日见他们二人的模样，感情甚笃。唐年不解，褚停云为何要拒绝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难道，他真不担心吗？

　　“不行。”

　　再一次地否定。唐年糊涂了，“您就不怕躲在暗处的那些人，趁您不在将矛头指向季娘子吗？她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

　　“怕，”当然怕，褚停云踏下台阶，“您说的这些她也一定会理解，且会毫不犹豫答应。”

　　既如此，“那您为何还，反对？”

　　“唐伯，”望向越来越暗的天际线，褚停云幽幽长叹，“可我一旦取消婚约，便就失了她的信任。她，还会再嫁我吗？”

　　当见得她一双素手慎重地捧起那堆骨灰，他想，她应也有了自己的决定。

　　取消婚约容易，她却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与其如此，不如赌一把。赌她能护住自己，赌他，能活着回来娶她。

　　季寒是晚膳时分回的府，让陌尘转告一声后径直去了江雪院。

　　听闻南溪的回禀，褚停云让陌尘扛着暖炉也去了江雪院。只是，他没有去叩那紧闭的房门，独自坐在廊檐下，默默地等着。

　　南溪说，一路跟着她去从东城转到了南城，途径安平侯府时她没有驻足，路过时府也只是抬头看了眼悬挂的匾额未做停留。后来，她去了护城河边，趴在墙垣上往下看流水，看了许久。

　　临走之际，她抖落了一方帕子。隔了段距离，南溪只看见随风飞扬的帕子。

　　半夜，陌尘来了，给暖炉里又添了些碳。还给他带了条被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烛光依旧的窗户。

　　没过多久南溪端来了一碗白粥，和一碟小菜。之前糕点送都没送进去，就她一声不饿拒之门外，现在会开门吗？

　　藏身墙边，看着南溪叩开了房门，但才一会就退了出来？白粥、小菜一样未动。

　　“季娘子说没胃口。”南溪如实禀道。

　　褚停云蹙眉，想了想，“再去煮一碗红豆羹。”

　　半个时辰后红豆羹送来，褚停云问她：“放糖了吗？”抬头见到张灰扑扑的脸。

　　“郎君放心，厨娘教过属下，甜的，能吃。”

　　褚停云裹紧了被子，“嗯，送去吧。”

　　再次叩门，季寒在看见南溪那张脸后果然心软了。褚停云估算着等喝完红豆羹也要半炷香，遂大胆地重新窝回了墙角的暖炉旁。

　　才拾起刻了一小截的木头，房门打开，她穿着单薄的衣裙朝他这边过来。

　　躲也来不及了，何况他压根没想躲。

　　“回屋去。”无甚起伏的口吻，居高临下看着大半夜不睡觉的男人。

　　“不冷。”他往暖炉边靠了靠。

　　“不冷也回屋去，”她没了好气，“大半夜你不睡，别人不要睡了？”

　　褚停云一噎，从铺着的被褥上爬起，“那你同我一块回屋，我一个人睡不着。”

　　从俯视到突然仰视，季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秀眉微微靠拢，“那随你。”转身抬脚就回了房。

　　南溪同情地看了看傻站着的褚停云，从一旁绕过，退下。

　　不一会，屋里的烛火也灭了，只剩暖炉里的有气无力一蹦一蹦的微光。

　　褚停云颓然地坐下，背靠阴冷的墙壁，无神地望向漆黑的院中。

　　因为从前未曾有娶妻的念头，这本来当做内院的江雪院一直鲜少打理，今日才发现，不仅花圃里头没啥植株，偌大的院子树也没啥好看的。

　　改明问问她喜欢什么花草，来年开春给种上些，以后她若要分房睡的时候，好歹还有个花看。

　　想着想着，他又美上了，扭头望向被用力打开的房门，耳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女人不耐烦地瞪着他，“进屋。”

　　“是，娘子。”

　　抱着被子跟在她身后，褚停云想着以后在这廊檐下再摆两张躺椅。若是将来某天再被赶出房的时候，他还能躺躺。

　　踏入一室暖意，褚停云顿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正欲往床榻的方向，但见季寒先一步将被子枕头收起放到了窗下的软榻。

　　她躺上软榻盖好被子面朝里翻了个身，不言不语。

　　房不分了改分床？忍住不悦，褚停云将抱着的被子往床榻里一丢，然后抬脚来到软榻，二话不说硬生生挤了上去。

　　季寒怎拗得过他一身蛮力，气呼呼地瞪着这不讲理的男人。

　　月光自窗外倾泻洒落二人的身上。他清楚得看见圆睁的杏目中隐含的怒气，还有半张的小嘴发出的邀请。

　　任由她又捶又踢，压着的身子纹丝不动，专注地、自顾自地撩/拨。直至疼痛传来，褚停云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舔过被咬破的唇，目光落在水汽氤氲却带着挑衅的眼眸。

　　“还继续吗？”她问他。

　　唇角微微勾起，“继续。”他毫不犹豫地回道，俯身再次吻住。

　　不若方才的霸道，克制而又温柔，掌下的力道也逐渐缓和，一圈一圈地安抚她烦躁的情绪。季寒忍不住仰起后颈，试图获得更多。

　　“再抱紧些，寒寒。”他哄着她，一手解开了腰间的细带。

　　柔软的耳垂、线条分明的下颚、微微后仰的脖颈、蝶翼般的锁骨……季寒如梦初醒时，那双唇已经停在了她心跳的位置，擢取了密谋已久的甜美。

　　“停、停云，不要……”

　　想要推开时才发觉，他的背后已覆了一层薄汗。

　　“唔……”

　　季寒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发出令人遐想的声响，抵不过腰间的那双手掌愈发将她搂得更紧。

　　“那、那个不方便，”情急之下，她胡乱地寻找着理由，“这里也没热水。”

　　褚停云终于停下了。季寒松了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

　　谁知，他认真地告诉她：“我屋里有热水。”

　　“……滚。”她咬着牙，只迸出了这一个字。

　　月色如水，交织着旖旎春光，照映在恼羞成怒的女人，和欲壑难填的男人。

　　褚停云还是被踢下了榻，跌坐于地，失笑地瞅着裹紧了被子的背影。摇头靠上榻沿，抬手扯了扯被子，“娘子，我病还没好呢。”

　　“活该。”她头也不回，忿忿地啐道。

　　指节勾起垂落榻上的一缕青丝，凑近鼻尖，“娘子，我冷。”

　　“冻死拉倒。”

　　她是真气到了。青丝一圈一圈地缠绕上修长的手指，褚停云不甚在意道：“那怎的可以？年纪轻轻就守寡，你舍得我也不舍得啊。要不，咱们把该做的都做完了，届时我也好安心上路，嗯？”

　　季寒踹了他一脚，想要缩回被子之际被抓住了脚踝。

　　覆着茧子的手掌摩挲着赤足，痒得她想逃逃不了，挣脱又无法甩开他的桎梏。察觉不安分的手沿着小腿渐渐往上，季寒蹭地爬了起来。

　　“褚停云，你现在怎的、怎的……”

　　话到了嘴边却又骂不出口，她有些窘迫还有羞涩。

　　“怎的啥啊？”他趁机爬上了软榻，靠在她身侧，笑眯眯地问她。

　　拍掉他伸向腰间的爪子，季寒扭过头，“不要脸。”声若蚊蚋。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说他。褚停云倒是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悟道：“确实，遇上你之后我越来越不要脸了。你得负责。”

　　一口气梗住，季寒瞪他。殊不知他心里则在腹诽，若是学那陆姜装得像个君子，恐怕就算等到死连她的手都摸不上。

　　她只见他又兀自点了点头，继续道：“此去秦州往返长则四个月，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两月余，距离出发现在只剩一个月……”

　　季寒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怎么突然提起。

　　“既然婚约在手，咱们就别浪费时间。春宵苦短，娘子，早些安置了吧？”

　　话音未完就又扑了上来。不过这回季寒没躲，任由他亲了许久……反正他自己会放弃。

　　褚停云挫败地搂着她，“知道我现在奈何不了你，你就这样对我？”满腹的委屈。

　　她白了他一眼，就着他的中衣蹭了蹭被亲了一脸的口水，顺手将外袍给他披上。眼见那得意的嘴角又要压不住，“我不过想一个人静静，你至于整这出吗？”

　　“至于，”将她抱到腿上，外袍一起裹住俩人，褚停云贴在她的耳畔，“你是静了，我静不了。担心了一晚，总怕你丢下我跑了。”

　　她微微蹙眉，“我为何要跑？”

　　褚停云抿了抿唇，“你不觉着现在的日子烦人吗？”

　　季寒想了想，“你确实挺烦人。”

　　“……我是说，高门大户背后的那些腌臜事，”他试图婉转，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就像我，也曾经做过那些，你看不上，可于我又不得不去做的，那些事。”

　　她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问他：“你杀过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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