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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
“聚魂?”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陌尘,逐风小声问道,“怎么越说越玄乎了?”
“是玄乎,”季寒听见了,不恼,反倒一脸的兴奋,“更玄乎的是,辰王殿下二十五年前就发现了此事。”
褚停云张了张嘴,一脸的不可思议。唐年也是同样的震惊。
“你们可知第一次使用七星灯的是谁?”似随口问道,季寒走向靠墙的那排柜子,“诶,褚停云,你那些话本呢?”
“不你收着的吗?”虽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话本,褚停云搁下竹条大步来到她身边,“要找哪本?”
“哪吒闹海,”下排的柜子里都是旧书,她仰头看向上面的一排,踮起脚尖仍够不着,“你给我搬张凳子,啊。”
“有吗?”他脸不红气不喘,问得一本正经。
季寒抿了抿唇,搬张凳子又不是让他搬她,真是。但见他好似不觉尴尬,只得也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道:“等会。”
话本都是一摞一摞堆叠摆放,之前光顾着整理现下才觉着,有点多。她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了句:“不看买那么多。”
褚停云却道:“你是不是瘦了?”
捏着话本的手本能地落在废话的脑袋,“胡说什么?”动作顿住,季寒后知后觉地想起书案那还围着一圈人,蓦地脸一红,“放我下来。”
“找到了?”
“找到了。”
她扬了扬手中的话本,一本没有任何折角崭新的哪吒闹海。
“其实真正算来,第一次使用七星灯的是太上老君,为了给哪吒聚元神,”掰开他扶在腰间的手,季寒回到书案,将话本递给唐年,“莲花是哪吒的化身。”
谁能想到褚停云没事寻来的话本还有这个用处?季寒下意识的目光落在又继续专注于那堆碎石粉末的身影。
“哪吒?”唐年翻看着话本,“可这不是神话故事吗?难道天下还真有此等奇异术法,能让死人魂魄再聚?”
“自是不能够,”季寒摊开卷着的纸卷,用书镇分别压住上下两端,“您看,这是昨夜南溪与逐风对那屋子测量的结果。”
她往旁边挪了个位子,方便唐年察看。
“这,”只一眼,唐年就蹙起了眉头,“与侯府建屋的规制不符,且,单以纵深的数字看来,这屋子四角不是正的。”
“不但不正,且一端大一端小,”接着他的话,季寒继续说道,“虽然我只让逐风丈量了屋子正中房梁到地面的距离,但要是没错的话,这屋子的两头所对应的距离,应是一高一低。”
“一端大一端小,一头高一头低……”唐年猛地抬头,“这不是?!”
“嗯,是棺材。”
因着陪她吃饭的时候,褚停云看过南溪送来的纸卷之后二人当下便有了答案,故而不像他们几个那般惊讶。
只是,季寒过于淡然的神情对于他们而言,还是产生了不少冲击。
“那安平侯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在府里建棺材?不觉着晦气吗?”逐风这耐不住的性子,抓耳挠腮地跟猴子似的,“季娘子,你是不是昨晚就瞧出端倪了,怕吓着我们才没点穿?”
亏得他还在那上蹿下跳,还道那星星……呸。
南溪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季寒笑了笑,宽慰道:“我也是看了这纸卷上的数字才想到的,要说的话,还是你们郎君先想到的。”
谁知这逐风看也不看他们郎君,径直问道:“你不怕吗?不觉得渗人吗?我们昨晚在那、那屋里待了可不少时候。”
季寒想了想,摇头,“我没什么。只是担心阿巳,也不知她昨夜回去安平侯有没有为难她?”
若只论屋子与棺材,无非一个活人住一个死人住。但一个大活人长久地住在棺材制式的屋子里,若是知晓真相,她会不会疯?
不,她早就疯了。
“要不,属下再去打探一下阿巳姑娘的情况?”沉默许久,白羽上前询问道。
季寒不确定地看着他,沉吟片刻后,“好。”
飞羽也抱拳道:“属下与白羽一块。”
“去吧,小心行事。”是褚停云。
季寒向他望去,他也正朝她看过来,眉眼学着她平日狡黠地弯了弯。她的心落地了。
他有结果了。
“如何?”她迫不及待地发问。
褚停云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对陌尘道:“去前院守着,今日谁来都不见,若府中谁敢擅闯流园,不用向我请示。”
陌尘神色一凛,领命退下。褚停云又踢了一脚发怔的逐风,“去打盆水,我要净手,”见他磨磨叽叽,又补上一句,“来晚了就别想知道忙活了一夜是为了什么。”
话音未落,人已没了影。剩下南溪和唐年,面面相觑。
“南溪。”
“属下在,郎君吩咐。”
“书房外守着。”
“是。”
季寒好笑地发现南溪其实也很好奇,听闻就在书房外守着,不掩高兴。回过头,褚停云已来到唐年面前。
“郎君是有事要问老奴?”
褚停云颔首,“我想问二十五年前,当时您执行的是何任务?”
神色骤然一变,唐年后退半步,犹豫了。季寒这才恍然,难怪他将人都遣了出去。
唐年拱手行礼,意有所指道:“郎君可以去问辰王殿下。”
“若是父亲会如实相告,我又怎会为难您老?”笑了笑,褚停云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下巴轻扬指向书案,“或许,您先去看看那些东西,再考虑一下是否愿意告诉我?当然,您不愿说,我不会相逼。”
双手交叠,唐年看了看他,又迟疑地看向被分成两小堆的碎末和粉末。他走了过去。
唐年仔细分辨之际,逐风打来了清水。
待褚停云洗了三遍手之后,抬眼却见唐年背靠窗户,似有些失神。而季寒,正重新拾起那小竹条拨弄着一块微微泛光的碎屑。
不同唐年,她眼睛亮得跟见到肉似的。眼瞅着那爪子就要去碰那东西,褚停云头皮一麻,几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知道这是什么吗就碰?”
“银子。”
毫不含糊地回道,她试图挣脱,下一步被夺去了手里的小竹条。
褚停云强硬地楼着她不让她靠近,吩咐逐风再去打一盆水。逐风奇怪地看了看他们,端起盆出了书房。
转念间季寒便已明白,“你知道这里头为何会有银子,是吗?”又看了一眼唐年,“唐伯也知道?”
唐年别开了脸,沉默不语。
褚停云的神色有些错综复杂,踌躇道:“豢养杀手、暗卫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任务失败,而主家无意再留性命的,便只有一死。死法,由主家定。”
迎着她倏然瞪大的眼眸,他顿了顿,继续道:“时家的规矩是,灌银水。”
季寒一怔,迟疑道:“怎么灌?”
褚停云垂眸,“从脖子后割开口子。”
“那还不得活活折磨死?!”脱口而道,季寒错愕地往后退了一步,“那是人啊。”
“郎君,水打来了。”
猛然扭头,她看着逐风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阿巳的面容竟与他渐渐重叠。“阿巳……”她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阿巳是如何活下来的,明白阿巳为何要寻找时未的尸骨,明白……她蛰伏多年隐忍多年,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甚至不惜将真实面容暴露给她知道……
目光落在那片讽刺的银子碎屑,思及自己曾经那般威胁她,为何她会诧异,过后为何会哭得那般凄厉。
时未,是那女孩唯一的温暖。
“季寒?”褚停云有些担心,轻声唤她。
未曾想,她避开了他的碰触。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不愿他碰她。褚停云愣住了。
“阿巳,还活着的可能有多大?”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她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褚停云垂眸,僵硬地收回扑空的手,“如果,她没有行刺安平侯的话,或许还有机会。”
季寒点点头,转身又取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已分开的碎石、粉末分别包裹。遂后塞进怀里,对他道了声:“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
“季娘子?”逐风不知发生了何事,方要追问。
“别跟着我,”她迈过门槛,“南溪,你也别来,抱歉。”
望着疾步而去的背影,南溪回头看了眼走来的褚停云。
“别让她发现。”
南溪郑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即跟了上去。
“郎君,”唐年叹了口气,“何苦要当着她的面说起这些?”
褚停云扯了扯嘴角,“这个汴京城哪座高门后面没有点龌龊事?没事的,她都明白。”
说是没事,为何他连装个笑都装不出?唐年摇头,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的主子,“您若是担心此去秦州,为何不让季娘子随行?科举就那么重要?”
“于我们不重要,于她,是来此的唯一目的,”甚至远超过他,所以他无法那么自私,“再者,我也没那么担心,府里交给白羽,他们都会护着她。”
唐年深吸了口气,望向院中白茫茫的一片,“老奴也真心希望,郎君的未来妻子是心悦之人。,但恕老奴说句不中听的,你们二位的身份天差地别,之前所处的环境也大不相同……郎君真舍得将她拉进这污糟之地吗?”
富贵权势、金银锦绣,谁也不知道底下是漫过半身的泥泞,还是累累白骨。
“不舍得,”负手而立,褚停云终还是不得不承认,“也放不了,我,大抵还是自私的。”
无声叹息,“郎君,”唐年轻声道,“关于二十五年的任务恕老奴无法据实以告,但老奴可以告诉您那时闹得最凶的案子,是邵县发生的那起劫道案。”
对上褚停云疑问的目光,他又道:“当时负责彻查此案的是您的恩师崔提刑。但您不知,案卷中也并未记载,那时主办此案的是您的父亲辰王殿下。”
“我父亲?!”
“没有记载,是因为这桩劫道案辗转三人之手,除辰王殿下,还有就是荣尚书和秦侍郎。”
“秦侍郎?”
“是,原刑部侍郎秦义,”唐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也就是您所查的那位琴师,秦乐水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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