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与你踏歌而行[少年歌行]

　　第二日，千金台。

　　原本大厅内摆着的各色赌桌被撤走了，换上了精致的桌椅，上面摆放着香甜可口的点心。

　　而在千金台上，原本空旷的台子，放了一个高高的架子，架子上似乎挂着什么，却被一块巨大的红布垂下遮住了，看不清里面具体藏着什么东西。

　　无数侍女侍者在场内有序的行走着，做着最后的布置。

　　天启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摆出如此盛大的宴席了。

　　这一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里，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出去。

　　萧瑟、白久、白喵、司空千落站在千金台上，屠二爷在一旁陪着，但是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按照世家贵族开宴的规矩，在正式开宴前的两个时辰，宾客们都会陆续而来，可如今距离开宴只剩下一个时辰，偌大的千金台里却一个客人都没有。

　　屠二爷面色难看，焦躁的在千金台上走来走去，道：“怎么还没人来？”

　　白久和司空千落两人皱了皱眉。

　　“我出去看看。”司空千落道。

　　白久抱着白喵，也要跟上，“我也去。”

　　萧瑟伸手拦住了两人，道：“莫急！”

　　心中却对自己的兄弟，发出了冷冷的嗤笑。

　　果然不出所料，两人都出手了。

　　千金台门口，一袭红衣的雷无桀和一袭浅黄色衣衫的叶若依正站在那里迎客。

　　可等了一个时辰，一个人也没有。

　　雷无桀焦急的四处张望着，可一个人也没看到，就连平日里会路过的百姓也一个都没有。

　　“这不会真有人不来吧？”

　　雷无桀想到昨日聊天时的猜测，心中越发焦急。

　　叶若依心中虽也焦急，但是作为谋士这个时候更不该露出真实的情绪，这是大忌。

　　她笑了笑，对雷无桀道：“也许他们正在琢磨着穿什么衣服过来呢？”

　　雷无桀看着叶若依雪白的脸色，说道：“若依姑娘，要不理先去歇息一会儿，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就在叶若依准备拒绝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客人已经到了，迎客的人要提前离开吗？”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九九道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雷无桀瞅着这个人，顿时想起来了，“唉，你是那个名字很特别的那个，叫九九道？”

　　九九道笑意盈盈，点点头，“对，九九道。”

　　叶若依心中一喜，连忙迎了上去，朗声道：“欢迎九大掌柜！”

　　门内千金台上，屠二爷看着门外的九九道，心里狠狠松了口气，笑呵呵道：“我就知道他肯定是第一个到的。”

　　萧瑟面色严肃，“第一个到的，势必会被整个天启记住。这就代表着他跟我最亲近。”

　　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他出现便是在公然挑衅他那两位兄弟。

　　他不过是当年救了他一命，这些年他早已还清了。

　　此刻，看着九九道力挺自己的样子，萧瑟心中一暖，暗暗下了某个决定。

　　一向对这些内里弯弯绕绕并不敏感的白久和司空千落听到萧瑟的话，也察觉到了一些隐藏的危机。

　　白久悄声问萧瑟道：“宴会过后，他怕是会很危险。”

　　萧瑟比白久和司空千落更清楚，低声回道：“我会派人的。”

　　门外，九九道还在和叶若依等人寒暄，而他带着人赴宴的消息却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各个府上。

　　——赤王府——

　　赤王萧羽站在庭院之内，望着千金台的方向，挑眉一笑，“九九道，三门十九府？”

　　赤王身边的护卫龙邪道：“属下之前怀疑，他们已经被白王揽入麾下了，现在这么看来啊，应该是早就和萧楚河交好了。”

　　赤王萧羽冷哼一声，“这三个门派看上去确实上不了台面，但是却不容小觑。”

　　“不过，他们去了却比不去更好。”赤王萧羽冷笑一声。

　　——白王府——

　　藏冥听着白王萧崇和赤王萧羽一模一样的结论，忍不住追问道：“为何？”

　　白王萧崇敲了敲桌子道：“楚河能结交这些人是他的本事，但如果他结交的只能是这些人。那就证明，如今的这位皇子只能号令这些市井之徒。而这些人只能证明他的势弱，却为他带不了半点威望。”

　　藏冥恍然，随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千金台——

　　九九道一行人坐下后，便再没了宾客至。

　　屠二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在天启城混了这么久，政治敏感度早就被锻炼出来了。

　　这场宴席，声势这样浩大，却只来了九九道一行人，那他最开始想要整个天启震一震的想法彻底失败了，不仅如此，还会变成整个天启的笑话。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冷汗直冒，抬头看了一眼萧瑟，心里渐渐开始后悔了。

　　萧瑟却依旧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门外。

　　就在众人焦急等待的时候，门口突然来了一名侍者，在叶若依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叶若依脸色微变，脸上扬起了浅浅的笑容。

　　雷无桀注意到这笑容，连忙凑过去问。

　　叶若依也没瞒着，很快，雷无桀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嘴角咧出了大大的笑容。

　　而在叶若依收到消息的同一时刻，白王府和赤王府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青州云间城沐家？”藏冥疑惑，连忙追问：“来的人是何模样？”

　　“是一位年轻公子，约莫二十出头，白衣翩翩，面容俊俏。”小厮回复道。

　　藏冥分析道：“沐家大公子，近些年身体不好，根本不会出来走动，而二公子天生残疾，几乎不会离开沐府。年纪尚只有三公子相仿。”

　　白王道：“看来来得是沐家未来当家，北离未来的第一首富。”

　　这世上，钱是最好使的。

　　即使，现在天启城封城，可依旧抵挡不住钱财的诱惑。

　　沐春风坐着马车不仅进城了，而且十分高调的进城了。

　　一路上又是处理强买强卖的赌坊，又是赈灾，又是撒钱，几乎吸引了整个城的视线，浩浩荡荡的带着一大群人来了。

　　“雷兄，叶姑娘！”沐春风笑眯眯的对站在门口的两人打了声招呼。

　　雷无桀和叶若依虽然早就收到消息，可真正见到沐春风的这一刻，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沐春风！”

　　沐春风折扇轻摇，笑呵呵的道：“天启城重逢可还惊喜？”

　　“这何止是惊喜，简直是惊吓呀！”雷无桀忍不住挥了挥手，脸上止不住笑意。

　　叶若依笑容满面，道：“春风兄，怎么没听萧瑟说你要来？”

　　沐春风眼神游移了一瞬，“啊~我呀，一听到萧瑟回到天启，就想肯定能帮上什么忙，于是很快啊，我就一马当先，策马扬鞭，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怎么样？够不够义气？”

　　雷无桀连连点头，“那这么说，你大哥的病都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沐春风点头。

　　“那就好，也不枉大师兄把……”雷无桀顿时停住了。

　　众人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

　　“把他的捕蛇神药给你们。”

　　雷无桀低声说完了这句话，便再也没开口了。

　　沐春风本就关注萧瑟一行人的消息，唐莲的事唐门早就发出了消息，他也收到了。

　　听到这里，他顿了顿，安慰道：“今日大宴，不想那些难过的事情。来日方长，有些债，他们总归是要还的。”

　　雷无桀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点点头，“明白。”

　　说罢，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道：“萧瑟和白久他们在上面等你呢，赶紧进去吧！请！”

　　沐春风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路过的时候，还不忘拍了拍雷无桀的手臂以示安慰。

　　很快，萧瑟等人也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沐春风。

　　“好久不见！”沐春风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摇了摇，笑着对站在台上的几人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司空千落惊喜却又疑惑，问道：“话说你怎么来了？”

　　萧瑟解释道：“我在离开秋水渔城的时候给他们留了手书，说是到时候在天启相聚。”

　　话落，他看向沐春风，感谢道：“多谢沐公子了。”

　　“不必谢我，你知道的，我们沐家三种生意不做。”沐春风笑道。

　　白久好奇：“哪三种生意啊？”

　　“害人的生意不做，亏本的生意不做，以及太小的生意不做。”沐春风收拢折扇，笑道：“你这生意够大，我愿意做。而且我家老爷子没说不让做。”

　　萧瑟眼神闪了闪，道：“看来你家大哥的病还没治好。”

　　“胡说，”沐春风立刻反驳萧瑟，“纯粹是胡说啊！”

　　众人看他那急切的样子，忍不住轻笑。

　　司空千落双手抱胸，挑了挑眉，笑问：“你们沐家不是北离首富吗？怎么还空着手来的。”

　　沐春风抿唇一笑，道：“金钱这种世俗之物六皇子还会缺吗？我自然是带来了更好的礼物。”

　　说罢，转身看向门外。

　　只见门外一长串披金戴银、珠光宝气的人成群结队的走了过来。

　　雷无桀和叶若依笑容满面的招呼这些客人进门。

　　高台上屠二爷眼睛一亮，“京盐黎府，司乐坊，公孙连当铺和彩衣楼。这天启四大豪商以及他们的附庸全都来了。”

　　这一群人几乎掌握了整个天启的经济命脉，有了这些人，这场宴会总算是不那么难看了。

　　“来来来，这份礼物可还满意？”沐春风道。

　　“沐公子拜师神医一事，我定全力促成。”萧瑟微笑点头。

　　沐春风眼睛一亮，“等的就是这句话。”

　　白久眨了眨眼，道：“萧瑟，他说的那个神医，不会是华锦吧？”

　　司空千落也凑近了听萧瑟回答。

　　萧瑟点点头，低声道：“当然。”

　　众人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沐春风听了个一清二楚，低声呢喃道：“华锦？”

　　屠二爷却无心注意几人之间的话题，他见豪商们已经落座，唯独身边这位沐家公子，是在意料之外的人，没有提前安排好座位，忍不住凑近萧瑟低声问道：“这位公子当何处落座呀？”

　　萧瑟眼神直看二楼上座，道：“自然是二楼上座。”

　　屠二爷眉头一皱，“这不合规矩吧？”

　　二楼，那是给贵宾们落座的地方。

　　沐公子虽是北离首富，但终归是商。

　　“没什么不合规矩的，”萧瑟道：“当年沐家家主入皇宫做客也是皇帝陛下亲迎，更何况沐公子今天给我带了如此大礼，入我的宴席，自然当的上上座。”

　　萧瑟看向沐春风，展臂一礼道：“沐公子，请吧！”

　　沐春风听到萧瑟这段话，嘴角笑容抑制不住，也不客气，抱拳一礼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径直往二楼走去。

　　门外雷无桀看宾客满座，内里欢声笑语，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笑道：“咱们这宴会办的有模有样的，你看都已经做了一半多。你看是不是可以开席了？”

　　“不够。”叶若依微微摇头，眉头微蹙，道：“还远远不够。”

　　“这还不够呀？”

　　雷无桀不懂这内里的弯弯绕绕，他只觉得宴席上人来人往已经热闹非凡了。

　　叶若依也知道雷无桀不懂，便低声解释道：“最重要的那些人还没到呢！”

　　雷无桀不明白，但他知道叶若依既然说还不够，那便真的不够。

　　他什么也没问，继续耐心的跟着叶若依在门口等待着那些“最重要的人”。

　　千金台外，明里暗里盯着千金台的人见到这场面，立刻再次传出消息。

　　——赤王府——

　　收到消息的赤王萧羽满脸怒意，愤怒的一挥衣袖，背在身后，不屑道：“一群废物，区区一个沐家三公子，就把他们吓破了胆！”

　　护卫龙邪立刻道：“宴席之后，我亲自找他们把这笔账算清楚。”

　　在这天启城，想要经营生意，没有靠山是绝对长久不了的。

　　那批赴宴的豪商，其中有许多都是他们这一边的。

　　王爷早前就吩咐过，绝不许去赴宴。

　　现在居然敢违抗王爷的命令，私自去赴宴，简直就是打他们王爷的脸。

　　龙邪自然要为自家王爷找回面子。

　　萧羽眯着眼，不屑道：“罢了，这些奸商他们算账比我们算的明白。”

　　“萧楚河很好，他依然是那个可以给我带来惊喜的家伙。”萧羽弯了弯嘴角，眼中却满是森然的冷意。

　　龙邪看了看天色，道：“算算时辰，宴席差不多要开始了。”

　　萧羽却了解萧瑟，“他不会那么早开宴的，他真正想等的客人还一个都没到。”

　　同一时间，白王府。

　　藏冥低声禀报：“四大豪商全都去了。他们这两年一直依附在赤王的羽翼之下，若不是形势所逼，他们绝不可能去参加这场宴席的。”

　　白王萧崇却并不意外，在知道有沐家人去的时候，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他道：“赤王可以让他们获得最大利益，而沐家则有能力让他们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产业。”

　　这两个选择，选哪一个，不是一目了然？

　　藏冥恍然，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殿下，您说赤王那边会动身吗？”

　　虽说那群人只是商户出身，可也是赤王府最大的钱财来源，失去他们，赤王也会不好过。

　　白王摇了摇头，“不会的。”

　　他了解赤王，他这个兄弟，是不会把那些商人放在眼里的。

　　“六部尚书，御史台七御史，大理寺，龙图阁，这些地方未动，就证明这座天启城，还没有承认这位皇子的归来。”

　　白王萧崇点了点自家护卫。

　　藏冥立刻明白，抱拳一礼道：“属下知道了，这就派人再去打听这些地方的动静。”

　　萧崇点了点头。

　　——千金台——

　　注意到时辰的不止龙邪一个，千金台内九九道小跑着上台，凑到屠二爷身边，一边笑着面对台下宾客们，一边低声对屠二爷说道：“二爷，宴席的时间就要到了。”

　　按天启城的礼仪，这个时间早该开宴了。

　　“怎么？兄弟们坐不住了？”屠二爷脸上带着同样的假笑面对台下的宾客，低声回问九九道。

　　九九道压低声音道：“兄弟们可能会觉得他们的地位不够高，面子不够大，仅凭他们几个不足以让六皇子开宴了。”

　　屠二爷皱眉，九九道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再等下去，怕是已经来了的家伙就该不满了。

　　屠二爷思索一瞬，便走到萧瑟身边低声问道：“殿下，你觉得呢？”

　　萧瑟拧眉，刚要回答，就听一声响亮的马儿嘶鸣声在外面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人身着红衣，外罩黑色华丽披风，挎着长刀，翻身下马。

　　金衣兰月侯。

　　“来了！”萧瑟低声道。

　　门外雷无桀和叶若依笑容满面，迎了上去。

　　屠二爷惊喜不已，“哎哟，兰月侯居然来了！我这千金台真是蓬荜生辉啊！”

　　萧瑟却不似屠二爷那么开心，他望着只身一人的兰月侯，心中暗道：难道失败了？

　　屠二爷一向最会察言观色，说着说着就注意到萧瑟脸色不好，话音渐渐变弱，直至闭上嘴巴。

　　一旁的九九道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凑到屠二爷耳边低声道：“看来殿下等的并不是兰月侯啊！”

　　屠二爷心惊，“这……”

　　还有什么人比兰月侯更加尊贵？

　　就在他这么想的那一刻，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身影慢慢悠悠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人头发有些花白，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

　　可当他一出现屠二爷就认出来了。

　　九九道也认识这人，心中惊诧不已，颤抖着道：“这这这……这位是……”

　　屠二爷肯定的点点头，语气暗含激动，“此人就是为官五十载，清正廉明，不涉党争，不结权贵，仅凭一身才气与为国为民的正气屹立于朝堂之上，清官惧他，贪官怕他。朝堂议事之时皇帝坐在龙椅之上，他却有一把鹤椅，不必跪也不必站。”

　　“他就是天下儒生之楷模，百官之首。”九九道惊诧！

　　白久听着屠二爷和九九道的话，忍不住惊呼道：“他就是太师董祝大人？”

　　萧瑟惊讶，低声问道：“你居然知道他？”

　　他一向以为白久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

　　“当然知道，”白久眼神激动，“我当初还买过他的传记呢！”

　　她虽然对江湖上的各种势力不太清楚，可对太师董祝却印象十分深刻，每年科考时，聚集在一起的学子们总是会谈论起太师董祝各种的事迹，那崇拜的劲头堪比现代狂热粉丝追星。

　　她当时好奇，也去书店里面买过他的书，还有各种传记。

　　“殿下，我可真是佩服！太师董祝，我这赌坊竟能迎来天下第一大儒。你是如何做到的呀？”

　　屠二爷激动不已，太师董祝，他的千金台居然能接待这样的贵客，简直太让人高兴了。

　　萧瑟握了握拳，道：“我有一柄剑，乃是当年琅琊王叔出征时的佩剑。多年前太师也曾随军出征，生死关头，琅琊王叔用此剑救了他。”

　　“哎呀，生死之情珍贵至极啊！”屠二爷感慨，却又十分惋惜，“可你就用它换太师吃顿饭？”

　　这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萧瑟否认道：“不，我要的不是他，我要的是文武百官。”

　　门外，和雷无桀、叶若依两人寒暄完的太师董祝在众人的注视下，进了千金台。

　　门内宾客们齐齐站起身，恭敬一礼。

　　萧瑟立刻走下高台，白久等人跟上。

　　“太师！”萧瑟恭敬一礼。

　　其他人也纷纷行礼。

　　太师董祝慈祥的看着萧瑟，轻声笑道：“你回来啦！”

　　“是啊，我回来了。”萧瑟回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毕竟这天启城才是你的家啊！”董祝道：“不过你比以前更好了。果然在外历练一番很有必要。你要懂得，你父皇的一番苦心呐！”

　　萧瑟抿唇，回道：“萧瑟记住了。”

　　董祝闻言一愣，“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你这个名字听起来虽然有些凄凉，但是更有一番意境啊！”

　　萧瑟没说话。

　　兰月侯提醒道：“太师，我们落座吧！”

　　董祝点点头，道：“好，落座。”

　　“二位，请上座！”萧瑟引领着两人去上座。

　　然而此刻，太师董祝赴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天启城。

　　霎时间，原本还安静的文武百官的府邸顿时慌乱起来。

　　兰月侯、太师董祝？！！

　　北离两大监国全都到场了？！！！

　　所有接到帖子，准备无视这场宴会的文武百官们立刻着急忙慌的叫来了管家、侍从们给自己更衣备马，前去赴宴。

　　千金台内很快再次热闹起来，平日里朝堂内大名鼎鼎的文武百官陆陆续续前来，一时间在门口唱名的侍从差点都忙不过来了。

　　屠二爷看着这场面，笑的合不拢嘴。

　　“萧瑟，文武百官都来了，那两位王爷什么时候来？”

　　白久和司空千落两人在场内环顾一周，发现只剩下了赤王和白王没来。

　　萧瑟看着人满为患的千金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道：“之前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白王府内，藏冥疑惑，“太师怎么会去参加这种宴席啊！他可是连国宴都抱病推掉了的。”

　　萧崇沉思，道：“这不是太师去参加宴席这么简单，这是楚河设的一个局。他利用两个监国带动的事整个京城的文武百官，只要声势够大，就能逼我们就范。”

　　“一个时辰之内，朝中六部皆至，四大豪商亲临，就连青州沐家，还有太师董祝都为他出动了，这个永安王实在是太多变招了。”藏冥道。

　　白王叹了口气，“是啊，每次我们以为能治住他的死穴，却总是被他破局而出。”

　　赤王府内，萧羽在院子内慢悠悠的行走着，“早就料到兰月侯会去，却没料到太师也会去。这两个自称不涉党争的人去参加这样一场宴会，真是耐人寻味啊！”

　　龙邪跟在萧羽身后，继续禀报道：“可据传来的消息说，萧楚河仍未开席。这萧楚河还是这个倔脾气，怎么等不到我们赤王府、白王府到场，他就不打算开这宴席了？”

　　萧羽勾唇一笑，眼神微眯，道：“他以为搬出董祝，我就非去不可了？可笑！”

　　另一边白王府内，藏冥听着白王的分析，已然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他询问道：“殿下，那咱们还去吗？”

　　萧崇在屋内行走两步停住脚步低眉沉思。

　　这边赤王府的龙邪也正好在询问萧羽白王去不去赴宴。

　　萧羽挑眉，笑道：“怕是现在我这位二哥此刻正难受的紧呐，毕竟他向来都是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董祝在那里，他却不去，失礼了啊！”

　　白王府内，藏冥眼看着自家王爷半天不说话，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道：“要我说我们还是不去，去了就等同于认输。不去的话，至少代表我们不在乎。”

　　萧崇长叹了口气，道：“藏冥啊，其实我们已经输了。”

　　就算他用萧羽也没去为理由不去，可实际情况到底如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不去，只不过是嘴硬罢了。

　　千金台内，距离文武百官到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场内的侍从们上了一杯又一杯的茶，也不见开宴的信号。

　　兰月侯站起身，走下上座，来到萧瑟身边，低声道：“楚河，这千金台的茶再好喝，也不能一直喝啊！这太师不发话，有人会拿你对太师不敬做文章的。”

　　萧瑟自然清楚，他望着门外空荡荡的路口，道：“再等等。”

　　“等多久？何时开宴？”兰月侯道。

　　萧瑟道：“再等一炷香。”

　　兰月侯道：“你是要等他俩？他们不会来的，他俩没这么容易认输。”

　　萧瑟叹了口气，“那就罢了。二爷，开宴！”

　　屠二爷眼神一亮，立刻高声宣布道：“开……”

　　话才张口，门口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

　　“等等！”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国师齐天尘带着一位小童走进门来。

　　众人惊讶，齐齐站起身行礼。

　　“这么着急开宴做什么，就不能等等我？”齐天尘笑呵呵道。

　　“国师！”萧瑟行礼。

　　其他人也纷纷行礼，就连董祝也站起了身，走了出来。

　　齐天尘笑道：“老夫虽然对吃喝没有兴趣，但是永安王的宴席还是可以尝一尝的。”

　　董祝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齐天尘，拱手一礼道：“国师！”

　　“太师！”　齐天尘还了一礼，“太师咱俩有好些日子没见面了。”

　　“可不是吗？”董祝笑，“国师你总不上朝，只是在祭典和国宴这种场合您才现身，而老朽每日上朝，却从不参宴。没想到我们多年的重逢居然是在这天启城的第一赌坊啊！”

　　一旁听到这话的屠二爷几乎笑没了眼睛，心中的喜悦几乎抑制不住，他已经可以想象这场宴席过后，他这千金台是怎样名扬天下的了。

　　董祝与齐天尘相视一笑。

　　齐天尘笑道：“不知太师今日为何而来？”

　　董祝抚了抚胡须，看向萧瑟，笑道：“一段情义。”

　　“巧了！”齐天尘笑了。

　　今日钦天监也来了两位小客人，望城山的李凡松和飞轩，他们带来了一段让人无法拒绝的情义。

　　所以，此刻他才出现在这里。

　　萧瑟见众人寒暄的差不多了，便让人带着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上座。

　　兰月侯笑着看向萧瑟，道：“你现在可以等一炷香的时间了。”

　　萧瑟再次看向门口，“不必了，两座王府离这儿都不远，相信监正在带着小道童悠悠前来的路上，消息就已经传出去了。”

　　果然，下一刻，门口传来了一道声音。

　　“宾客至！白王殿下到！赤王殿下到！”

　　白王萧崇、赤王萧羽两人各自带着自己的护卫走了进来。

　　萧羽一袭红衣，张扬至极，“你们是饿死鬼吗？来这么快做什么？就不能等等本王！”

　　明明按照规矩来说，是赤王萧羽来晚了，可在众人没一人敢露出异样的神色。

　　众人站起身来，齐齐行礼道：“参见白王殿下，赤王殿下！”

　　“免礼！”萧羽昂首一挥，好似自己才是这宴会的主人。

　　萧瑟看着面前两人，道：“二位真是好久不见！”

　　萧崇道：“六弟，真是好久不见了。”

　　萧羽上下扫视了一番萧瑟，道：“六哥，你黑了，也瘦了。既然回家了，就别往外跑了，在家好好保养保养。”

　　那话里话外，活像萧瑟是个不懂事的小毛孩一样。

　　“放心吧！”萧瑟回道：“我这次回来，短时间内都不走了。”

　　“如此甚好。”萧崇笑。

　　萧瑟挑眉，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该隐藏宴会前那些暗地里的波涛汹涌一样，淡淡道：“我原本以为二位今天肯定不会来。”

　　白王不动声色，随意道：“府上出了点事，所以耽搁了些。六弟在外游历多年终于回京，做皇兄的自然不会不来。”

　　萧羽勾唇，讥讽道：“六哥面子大，四大豪商，朝堂百官都登场了，连太师和监正都来了，我又怎敢不来呢？”

　　萧瑟笑道：“不管七弟想不想来，终究都是来了。来了便是客，二位入座吧！”

　　“和你座一桌吗？”萧羽道。

　　“当然不是，”萧瑟转身，轻轻一点，飞身上了挂着红布的高架之上。

　　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萧羽心中憋闷，却还是忍住了。

　　萧瑟站在高台之上，望着台下众人，朗声道：“开宴！”

　　屠二爷立刻高声唱道：“开宴~~~”

　　顿时一道道精美的食品被端了上来，千金台内再次热闹起来。

　　白久却悄悄离开了这热闹的场面，走到了门外，静静的等待着。

　　怎么办？

　　一想到萧瑟接下来的举动，白久既感动又心虚愧疚，纠结不已的抱着白喵。

　　还没等她整理好心情，远远的就看到了要等的人。

　　白久看着褪去了一身红衣，只着朴素的深色劲装的人，更加愧疚了，心虚道：“你来了！”

　　往日总是笑意盈盈的美人此刻浑身冰冷，毫无笑意，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白久，道：“他在哪里？”

　　“跟我来！”白久带着天女蕊进了千金台。

　　天女蕊一眼就注意到台上那个显眼 的人，她径直越过众人往台上走去。

　　明里暗里注意着萧瑟动静的人，全都被吸引了，纷纷在台下议论纷纷。

　　“这个美人是谁？我怎么从未在天启城见过这样绝色的美人？”

　　“不认识。”

　　天女蕊脚步不停，直到走到了萧瑟面前。

　　“你来了。”萧瑟无颜面对天女蕊，不敢看她，“从三顾城到这儿很辛苦吗？”

　　“是啊，一到天启城，就看到永安王殿下这场盛大的宴席。”天女蕊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心中的怨气。

　　萧瑟抿唇，低垂眼眸，最终只说出了一句苍白无力的“抱歉”。

　　天女蕊握紧拳头，看着场下热闹的人群，来来往往，鲜活热闹。

　　可她的心上人却躺在冰冷的地里。

　　她满腔恨意，她要报仇。

　　天女蕊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冷冷道：“这场宴席的目的是什么？”

　　萧瑟看向台下，道：“告诉他们我回来了，他们可以选择追随，或者是对抗。我不会拉拢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全凭他们自己选择。”

　　天女蕊冷笑，“你是不可一世的六皇子，的确有资格这么做，但是你要记得，是谁给你铺的路。”

　　萧瑟骤然握紧了酒瓶，“我没有忘，也绝不会忘。”

　　天女蕊没说话。

　　萧瑟倒了一杯酒，在众人的注视下站起身来，朗声道：“各位都喝好了吗？”

　　底下有人应声，道：“喝好了。”

　　“那我这杯酒，敬大家！”萧瑟举杯。

　　众人纷纷站起身，举杯。

　　就在众人准备饮下这杯酒时，却见萧瑟将那杯酒倒在地上，随后一把将酒杯摔碎。

　　“唉，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就在众人惊诧不已时，萧瑟一把揭开了身后挂着红布的台子。

　　一个大大的石壁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那石壁之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奠”字。

　　同一时刻，千金台屋檐上落下无数条白色的布条，整个千金台瞬间从奢华的大厅变成肃穆的灵堂。

　　早有预料的白久、雷无桀等人全都披上了白色的丧服。

　　萧瑟穿着白色的丧服，对角落的司空千落道：“鼓起。”

　　司空千落眼眸霎时间红了眼眶，双臂拿着鼓槌猛然敲击大鼓，心中念道：大师兄！

　　“奏乐！”萧瑟再道。

　　叶若依和白久两人一琴一萧，哀伤的曲子在大厅里响起。

　　萧瑟看向身边的雷无桀，道：“借剑一用！”

　　雷无桀微微抬手将剑递过去。

　　萧瑟拔剑，转身，长剑挥舞。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三次唱遍，萧瑟眼眶湿润，低声道：“唐莲，安息吧！”

　　这乐曲，天启世家贵族哪个不知？

　　众人脸色纷纷一变。

　　意识到气氛不对，双目失明的萧崇微微侧头询问藏冥，“怎么了？”

　　藏冥脸色难看，低声道：“他们穿了斩衰，五服之中最重的丧服。殿下，我们先离开吧？”

　　萧崇道：“天启世家和朝中百官都在这儿，他不敢乱来的。”

　　一旁的萧羽听到这话，冷笑一声道：“你要是看到此情此景，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乱来了。这比起提剑杀到泰安殿，也差不了多少。”

　　萧瑟将剑还给雷无桀，眨了眨眼中泪意，道：“上末菜！”

　　萧羽皱眉，“按照御宴的规格，菜都已经上完了，怎么还有末菜？”

　　侍女们端着菜上来了。

　　众人看着面前这道菜面面相觑。

　　有人认出了这道菜，“豆羹饭？”

　　“在我师兄生活的地方，人死之后，死者的家属会摆上一桌豆腐宴，邀请死者的家属前来赴宴，宴席之上不会有任何肉品，只会有各式各样用豆腐做成的菜肴，其中最不可少的就是你们面前的这碗豆羹饭。”萧瑟道：“服豆腐可得长生。死者已逝，生者尚存。希望各位在吃了这碗豆羹饭之后，从今日开始，都能好好的在天启城活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消息灵通的早知道萧瑟口中的师兄指的是谁。

　　可谁又在乎？

　　他们来参加这场宴席可不是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江湖中人。

　　众人一动不动，都没拿起这碗豆羹饭，除了二楼上座的一位年轻公子，沐春风。

　　沐春风看着这碗豆羹饭，眼神哀伤，却毫不犹豫的端了起来，朗声道：“在我们青州主人请去吃豆腐宴，客人是不能拒绝的。毕竟死者为大，大家说呢？”

　　话落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吃了下去。

　　见沐家三公子带头，底下的商人们纷纷端起碗，跟着吃了。

　　钦天监监正齐天尘并不在意底下众人的那些小心思，端起豆羹饭也吃了起来。

　　兰月侯瞟了一眼底下文武百官偷瞄过来的神色，笑道：“太师，应该是南方人吧？”

　　董祝嗯了一声，“是啊，在我的家乡，人死了以后啊，都会吃上一碗豆羹饭。可自从来了天启，已经很多年都没吃上这种豆羹饭了。希望我死了以后，大家都能为我也吃上一碗豆羹饭。”

　　说着，他也端起了豆羹饭，吃了起来。

　　兰月侯笑了笑，端起了豆羹饭吃了。

　　北离两位监国和太师都吃了，底下百官见状也纷纷吃起豆羹饭。

　　一时间，整个大厅内，只剩下了白王和赤王两人没有动筷。

　　萧崇听着耳边传来的碗筷碰撞声，抬起手，对藏冥道：“藏冥，拿来吧！”

　　藏冥闻声，将手边的豆羹饭放到了白王的手中。

　　赤王萧羽冷笑一声，站起身，“要吃你们自己吃吧！龙邪，我们走！”

　　萧瑟等人面色一变，立刻飞身跃下高台，落在赤王萧羽的面前。

　　看着围在身边的人，萧羽冷笑，“你想要干什么？”

　　“为什么不吃那碗豆羹饭？”萧瑟冷冷道。

　　萧羽勾唇，“你的大师兄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听到他这事不关己的语气，早就知道他是幕后主使的众人怒气横生，冰冷的杀意锐利的刺向萧羽。

　　天女蕊五指翻飞，手中武器直指萧羽。

　　萧瑟冷声，“那你很快就会知道跟你有没有关系了。”

　　看着面前直指自己的武器，萧羽讽刺一笑，“有意思了，在这里、杀了我？”

　　那眼中的得意，几乎摆明了不把萧瑟和众人的威胁放在眼里。

　　天女蕊眼中杀意更盛，上前一步，“你以为我不敢吗？”

　　察觉到天女蕊的动静，龙邪立刻警惕的上前一步，堵住天女蕊可能得攻击路线。

　　“天女蕊！”萧瑟连忙喝止，又道：“请你先离开，大师兄的事，我自会给你们交代。”

　　天女蕊不甘心，她是真的想在这里不管不顾，杀了面前这个人。

　　萧瑟道：“这里的事听我的。”

　　天女蕊白皙手指紧握着刀柄几乎泛白，好半晌才收回了短刀，咬牙切齿道：“好。”

　　话落，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她知道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让她更加克制不住情绪，疯狂的想杀了眼前这个人为唐莲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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