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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4 章
城郊的杂居坊,历来是四方漂泊之人的暂居之所。早年虽有些混乱,但经官府近年修整管治,如今已整洁有序了许多,算不上一处险地。
我们寻至先前接济过陈小哥的杂耍班子住处时,大多数人尚在酣睡,唯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仔细擦拭表演所用的刀枪道具。
等我们道明来意后,这自称聂铁嘴的汉子警惕地打量我们好一阵,才粗声开口,“你们是什么人?前些天就有人来打听过,怎么又来了?”
杨颂懒得同聂铁嘴多话,直接掏出些碎银递过,“陈小哥的母亲已过世,临终托我们来找他。”
聂铁嘴一见银子顿时咧嘴笑了,这时我才瞧见他口中镶着颗显眼的大银牙——怪不得得了这么个名号。
热情地将我们让进杂耍班略显简陋的窝棚里,聂铁嘴絮絮叨叨地说起了陈小哥的事。
我凝神细听,所言线索却与我们此前所知大同小异,“铁嘴大哥,这位陈小哥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病秧子,就这样还四处乱跑,不是自寻死路么!”
“除此之外呢?譬如神智方面……可有反常?”
聂铁嘴拧眉细思片刻,击掌道,“要说奇怪,这小子确实有些神神叨叨的,像是这里不太清楚——”说着,他指了指脑袋,“而且…该怎么说呢,记性特别差。”
我精神一振,连忙请聂铁嘴仔细说说。
聂铁嘴神神秘秘道,“我看他可怜,拿了两个馒头给他。他狼吞虎咽吃完没多久,竟又向我讨吃的,说饿得快死了。我反问他刚才不是吃了两个?你猜他怎么答?”
我心急如焚,连连催促,“别卖关子,究竟说了什么?”
聂铁嘴瞪圆眼睛,一字一顿道,“那小子说,他明明很久没吃东西,快饿死了!您说他是不是这儿真有毛病?”说着又指了指太阳穴。
我听着聂铁嘴的话,心头渐沉。陈小哥出现了短暂的失忆,确切地说,是神思恍惚、记不清刚刚发生的事。然而除此以外他交谈如常,自有逻辑,对自己此行的目的也记得清楚。
天……这症状竟与金娘如此相似!
刹那间,一股寒意自我脊背窜起。这个陈小哥,必定经历了与金娘、甚至季寒山相似的遭遇——他们见过同一个人,并被那人搅乱了心神。
若果真如此,事情就蹊跷了,陈小哥究竟是何身份?为何独独选中他?他与前两人不同,真真是个与我毫无交集的普通人,仅此而已。
历经卫然自戕,又见过那个假冒的李信之后,我几乎可以肯定,真正能操控他人心智的并非卫姓之人,而是另有其主。是了,定是那个一直隐于幕后的谋士!
盯着茶盅中央的一圈圈涟漪,我再次回忆起了有关长命仙的事。这个畜生虽然是朱厌的后人,但炼丹技术却着实要打个问号。可惜当日匆忙,我们未及细查现场的证物。
待我回过神来,聂铁嘴仍滔滔不绝,竟兴致勃勃讲起他们闯荡南北的趣闻。我示意杨颂再付了些茶钱,便匆匆离去。
走在路上,我忽想起一事,便问杨颂,“当时凉县出现的那个西域人,究竟是谁?”
杨颂脚步一顿,面上掠过一丝不愿回首的阴翳。沉默片刻,他还是开了口,“不知其名。当时只想抛出一个西域人引你们追查。那人是从长生殿下山的,情报得自阿曼与图音。”
“……丹药是你给他吃下去的么。”
杨颂歪着头问道,“什么丹药?”
我顿时了然——丹药并非杨颂所喂,而是另有其人意图铲除长生殿,恰好利用了目标一致的杨颂。这神秘人给那西域人喂了丹药送至凉县,只为给我和赵泽荫留下一线可循的痕迹。
这就说得通了。那丹药朱砂含量极高,足以令人急性中毒。
长命仙根本不通丹术,至少远逊其先祖。他背后定有人操纵指挥,正如那个所谓的“宁世大神”卫然一般,本身并无真才实学。
想通这一切,我心中颤然。我望着空中那轮黯淡的冬日,心中忐忑难安。此等祸害绝不可留,一定要在我与明途离去之前将其铲除。
将近正午,我已走累。恰行至八步瑶池左近,我便提议在此吃顿便饭。
刚点妥两道菜,正自凝神追想往事,忽闻杨颂轻咳一声,向我微微颔首。回头望去,见是几位女子,瞧着略有眼熟,似在何处见过。
八步瑶池有一奇景——入冬后,其中一池泉水会自然泛出淡淡粉晕,阳光之下宛如珠宝流光溢彩,因而白日来赏景的游人络绎不绝,放眼望去竟座无虚席。想来这几个女子,是来赏景的。
“哟,黄大人,这么快又有新伴了?我们正要去恭贺瑞阳郡主大喜,您可要同往?”
虽不识来人,我仍起身寒暄数句,微笑婉拒。随即对方面露讥诮,与同伴低语起来,见状我也懒得理会,上了菜就吃饭。
“早告诫过你,他不会娶你。如今可算清醒了?”杨颂忽道。
“嗯嗯嗯,彻底清醒了,放弃幻想,准备孤老终生。”我嚼着饭菜含糊应道。
杨颂拧紧眉头,发出一声轻叹,“我母亲也曾幻想那个男人会爱她,甚至愿抛却一切随他而去,结果——”
“……杨明辉不爱你的母亲?”
杨颂眼中掠过一丝失落与自嘲,“两个相对无言之人,能有什么情爱可言。”
我听得几乎失笑,热情地给杨颂夹了一筷炒牛肉,“你才多大年纪怎么这么多心思。你爹不爱你娘,能生三个?孩子天上掉下来的?”
“你!”
“瞪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你与池灯亲热时,难道也绷着脸一言不发?若无感情,亲热做什么?锻炼身体么?况且还一连生了三个,那得‘耕耘’多少次?你这家伙有没有常识?大人的事少瞎琢磨!明明不懂,还偏要自己胡思乱想。”
杨颂霎时涨得脸通红,本就不白的肤色此刻更显黝黑。他干脆默默垂首扒饭,再也不肯理我。
饭尚未吃完,又听得一个带着几分讥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蓦然回头,只见一位身形瘦削的女子轻摇绒扇,周身裹在华贵的狐裘斗篷里,正对着方才那几个赏景的女子说话。
“有功夫在背后嚼舌根,不如好生打扮打扮自己。生得寻常便罢了,偏偏嘴还碎,一个个涂脂抹粉也掩不住粗鄙,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我惊喜交加,忙起身唤道,“大嫂?!”
来人正是高迎盛的妻子姜玉芦。她素来专横惯了,家世又显赫,对其他贵女自然不假辞色。
姜玉芦并未立即理会我,而是继续冷声道,“莫说黄大人如今官居一品,比你们某些人的父辈不知高出多少,他们同朝为官方算同辈,何时轮得到你们背后议论?再不然,她也是侯府嫡出的千金,你们又算什么东西?下次再教我听见你们搬弄是非,必禀到皇后娘娘跟前,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嘴巴有没有门!”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招惹姜玉芦,只得噤声垂首。
姜玉芦这才面露不悦地朝我走来,嗔怪道,“堂堂宰相义女,竟由得这些无名无姓之人在背后嚼舌?你平日不是最能言善辩,今日倒成了锯嘴的葫芦!”
“大嫂消消气,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
姜玉芦冷哼一声,目光扫向杨颂,“这又是谁?”
听我略作介绍后,姜玉芦神色稍霁,说道,“你与荣亲王的事我听说了。什么臭男人,爱娶谁便娶谁去!回头我请父亲为你觅个更好的夫婿。你不知那日在露水山下,他对女子来者不拒,我一看便知不是良配。”
我不由失笑,与姜玉芦沿池边缓步而行,“随他去吧,都过去了。多谢大嫂今日为我撑腰出气。”
姜玉芦睨我一眼,抿嘴道,“迎盛夸你讲义气,二弟赞你有胆魄,义父更是看重你,我自然将你当作自家人。罢了,我且散散步,你自去忙吧。”
“好嘞,改天我去府上看你。”
还没走出去两步,姜玉芦叫住了我,“黄一正,等一下。”
姜玉芦走近几步,略显犹豫地低声道,“我祖父听闻你在卑陆的事迹,直夸你忠君爱国。恰巧我堂兄——秀洲提刑按察使姜玉钧也尚未成亲。他为人勤恳正直,祖父极为喜爱,不如——”
我微微一怔,尴尬笑道,“多谢大嫂为我操心,只是——”
“别急着推却,姜玉芦不容分说地打断我,“正好他近日要来锦州,届时先见一面。万一彼此看对了眼,岂非美事一桩?”
不待我多言,姜玉芦已挥挥手翩然离去。
我一时无言。怎的又冒出个姜玉钧?此前从未听闻此人姓名,不过既得光正王青眼,想必品貌不差。
罢了,眼下实在无暇应付这些琐事。
杨颂耳力极佳,竟将我与姜玉芦的对话听了个分明。一同离开八步瑶池时,他忽然开口道,“我曾与姜玉钧有一面之缘,其人仪表不凡,且精明能干。”
“……仪表不凡?比祝山枝还要好看么?”
杨颂闻言失笑,“你不该先问问他如何能干么?”
“我本就是个俗人,首先须得长相入眼,否则一切免谈。”
“这么说来,”杨颂摇头轻笑,“你果然俗得很。”
午后我与杨颂接连探访了几处,却始终未寻得陈小哥的半点踪迹。暮色渐浓时,我才蓦然想起今日还未进宫探望明途,便在玉京桥前与杨颂作别,独自向上阳门行去。
夜色已沉,上阳门除特殊情况外素来只出不进。幸而守卫都识得我这位“黄大人”,并未阻拦,容我悄然入内。
一路行至暖阁,李泉迎上来悄声道陛下下午小憩方醒。恰见舒妃的身影刚从廊角离去,我心念微动,不知近来后宫如何。
罢了,既然不叫我过问,我便也不再多想。
屋内暖意融融,我解下斗篷走向内室,两名小宫女为明途更衣完毕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明途抬眼见是我,原本黯淡的眸子倏然亮了起来,“怎么才来?我等了你一整日。”
“怪我不好,险些忘了要来看你。”
案上的药碗尚存余温,盏底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汁,苦涩的气息隐隐浮动。
从身后搂住我,男人在我耳边轻轻蹭了蹭,“多陪我一会儿,夜太漫长了。”
我转过身笑道,“好,等困了我再回家睡觉。”
认真听我细细将白天所见所闻道出,明途笑问,“春韵图好看吗,我只看了一遍,情节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
“我好奇结局会如何。若让你执笔,你会怎样写?”
明途偏头思索,倚在我肩头,把玩着我的手指,“嗯…摈弃前嫌,重头来过。”
“哈哈,若是我,便写小妖怪抛却情爱杀了书生,化身大魔王一统天下!”
“哦?那么…大魔王得天下万物仰视,回首一生,从无心到得心又失心,奔波一世竟又回到原点。于是幡然醒悟,舍尽修为,归于诞生之初的山洞,永世不出。”
我兴奋地环住明途的腰,“多年后大雨滂沱,一书生入洞避雨,见洞中唯有一尊受尽岁月蚀刻、面目狰狞的石像,似已死去,又似从未存在过。”
明途悠悠接过话,继续道,“书生从村民口中听闻无心妖怪的传说,临去时取笔为石像画下一颗心。”
我叹着,仿佛这故事里的一情一景皆在眼前,“风停雨歇,夕阳西下,书生渐行渐远。终于得到心的石像化作齑粉,一切尘埃落定,万籁归于寂灭。”
明途轻笑道,“这故事甚好。有始有终,有跌宕有悬疑。所求之物不过是镜花水月,或许苦苦追寻的,本就无足轻重,又或许…一直近在咫尺。”
“我觉得你话中有话。”
轻吻我的鼻尖,明途将我温柔地揽入怀中,“妄揣圣意,胆大包天。”
“吓唬我?先帝在时都不会怪我乱说话。”
“……”明途轻抚我的肩头,若有所思,“是啊,父皇也不过是个凡人。比起那些畏他敬他、巧言令色之辈,他更喜爱你的莽撞直言。”
我望向窗外,往事历历浮现,“所以他才会…将那样重要的秘密,托付给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你才不是小宫女,你是我的玥儿。”
虽然下午睡过一觉,但明途说着话不久又困倦了。他的声音渐低,沉入梦乡。俊美的面容隐在昏黄的灯影下,显得格外安详宁静。
我悄然离开这座巍峨的宫城,与候在宫门外接我的徐鸮一同回家。
夜已深沉,却仍有不少店铺亮着灯火。自先帝废除宵禁以来,锦州的夜晚愈发繁华,唯有巡更人的梆声仿佛在提醒着该归家安寝了。
一无所获的一天令人倍感疲惫,回房洗漱后我便蜷进被衾。徐鸮为我放下床幔,轻声道,“今日我遇见王爷了。”
“……锦州还真是小。”
徐鸮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在床边坐下,指尖轻抚过我的面颊,“他似是接受了现实。”
“随他去吧。晚安,阿鸮。”
徐鸮神色略显消沉,重叹一声,轻轻掩门而去。
漫长的一日终于落幕。入睡前我朦胧想着,若明日也能这般平静,该有多好。
次日我依旧随杨颂四处查访,走得累了便赖在茶铺歇脚。
杨颂无可奈何,不敢直说我是个大累赘,只得独自在附近继续搜寻线索。我品着点心,听说书人讲那早已耳熟能详的故事,忽而瞥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虽觉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姓。只见那白须老头佝偻着背,衣衫褴褛,一瘸一拐地沿街乞讨。寒冬时节竟只趿着一双破草鞋,冻得发紫的脚趾全然暴露在外。
我起身张望,见那老头蹒跚前行,心下焦急,苦思半晌仍记不起他的名字,只得匆匆跟上。
一路跟至城外,这只讨得一块长绿毛炊饼的可怜老头钻进城外小树林,手舞足蹈地将饼塞进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阿古翁?”
终于,我想起了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老头。
依稀记得在芙蓉城那日,与杨颂同游市集时,我正在小摊上看着陈列着绘有塔拉族图腾的器皿,当时,身着竹青长袍的图音一闪而过。
围观者众,七嘴八舌间,这个疯癫老汉高声嚷着“有病就去看大夫,傻子才求神拜佛”,被几个江湖人教训了一顿。卖杏仁豆腐的小贩告诉我,这老汉名叫阿古翁,因行医失误致人死亡,自此疯癫沦落成乞丐。
万没想到会在此地重逢。听到我的呼唤,疯老头猛地转头,目露凶光,作势欲扑来,仿佛我要抢夺他手中发霉的饼。
我连连后退,试图安抚对方,“我不是坏人,你别紧张——”
话音未落,额际骤然传来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脸滑落,我抬手一摸,满手鲜血。
心跳骤然加速,眩晕袭来,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头脑仍有些昏沉。屋内光线昏暗,我一时竟想不起身在何处。唯有一盏幽灯在眼前摇曳,窗外天色早已墨黑。
门口传来轻响,我立即闭眼假寐,心跳如擂鼓。
“既醒了,就睁开眼。”
过于熟悉的嗓音让我微微一颤。我这才从被子中探出脸来,困惑地望向声音来处,手指无意识地触到额上缠绕的绷带,“你怎么会在这里……”
“……”
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赵泽荫。我瞪大双眼,终于看清这是他的寝榻!
我立刻掀开被子要走,却被赵泽荫一把按住肩头。我奋力挣扎,却动弹不得。
“要去何处?”
“我,我要回家。”
赵泽荫半蹲下来,与我平视。面上没什么表情,声调也平稳,唯独手上的力道丝毫未松,甚至已让我感到清晰的痛楚,“不必急。徐鸮在外候着。我有几句话要问,答清楚了自会让你走。”
“王爷请问。”
“第一,你与杨颂在查什么?”
不需隐瞒,我即刻便应道,“在找一位陈姓小哥,并非什么要紧人物,只是找了许久,想了却一桩心事。”
“第二,徐鸮他们又在查什么?”
“宁世大神不止一个。岛上那个虽已解决,但锦州应当还有一个。”
“……何以如此肯定?”
我略作迟疑,抬眸看向面色依旧沉静如水的赵泽荫,“因这妖人勾结后宫心术不正者行厌胜之术。施法之人,绝不会离目标太远。”
“……好。”赵泽荫起身松手,声音低沉,“你可以走了,黄一正。”
慌忙穿好鞋履,我几乎是跌撞着推门奔入院中。见徐鸮挺拔的身影静立院心,我急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阿鸮,我们快走!”
徐鸮却未急着动身,反而转向伫立于阴影中的赵泽荫,拱手道,“王爷,一正因辜负了你的真心而愧疚心虚,所以才下意识想逃跑,并非惧怕或厌弃你。”
我大惊失色,拉扯徐鸮的衣袖低吼,“你、你胡说什么!”
徐鸮瞪我一眼,继续道,“多谢王爷今日及时相助,我先带她走了。”
“……嗯。”
一出荣亲王府大门,我立即戴好兜帽,气得跺脚,“好你个徐鸮,究竟站在哪边!”
“你确实太过残忍。”徐鸮将我塞进马车,放下车帘,“何必急着撮合他和别的女人,你这样和那些逼迫他的人有何区别,你不觉得过分了么。”
“那我该怎么办嘛?”
“你死了他自然会继续向前走。”徐鸮并未因我受伤而软语相待,反似教训孩子般肃然,“用至高的权位压迫他,他却仍能平心待你,不过是因为太过爱你了,一正。”
“……倒像你很懂他似的。”
“此次随王爷攻打磲珊岛时,他和我说了许多真心话。”徐鸮言至此处微微一顿,目光落在我身上,“玥儿,在蜀越时我每次探听,他其实都知道——包括带你同去那夜。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说破罢了。”
我愕然,“他怎会知道?不可能!我就罢了,连你也会暴露?”
徐鸮面露些许不甘,轻叹一声抚上我额角的伤,“实则是他早已察觉你极害怕向柏,又太了解我必会为护你周全而行动,这才猜到只要向柏前来,我定会探听密谈。虽非真的察觉,但……总之,王爷也言明,即便听到许多足以杀头的话,你却没有告发,说明心中有他,是真心信任他帮助他保护他,所以他也会坚定地选择你。玥儿,信任从来都是相互的,一体同心何其难得,你明白吗?”
原来如此。赵泽荫这般精明之人,洞察力远非常人所及,任何欲在他面前耍弄心机的,都如杂耍班的猢狲,演技拙劣可笑。
说来,赵明途在这方面与他也不相上下。想到这里,我一时间有些不爽,又有些丧气。
“我没有时间去照顾他的情绪了,我也很累阿鸮,我还有很多事做。”
“正因你时日无多,才更应斟酌每一句话、走稳最后几步路!”徐鸮语声低沉,透着难掩的涩然。他忽地掀开车帘,扬声道,“调头,回王府!”
“你要做什么?!”
徐鸮按住我的肩,墨色的眼眸凝如寒夜,“不能让误会继续发酵,你和他迟早会带着遗憾和悔恨度过漫长的余生,不能这样玥儿,不能。”
“你到底有多喜欢赵泽荫,我都伤成这样,你难道不该先问我疼不疼、头还晕不晕?”
徐鸮低笑一声,摸摸我的耳侧,“所以你更该谢他。若不是他派人暗中跟着你,你只怕还要昏在那荒郊野岭,不知要捱多久。”
兜转一圈,徐鸮竟又将我送回了荣亲王府。踏着熟悉的路重回那处院落,但见赵泽荫依旧负手立于灯影晦暗之处。
我心中百感交集,无奈与酸楚交织着。徐鸮拍拍我的肩,低语道,“好好相处,我明天再来接你。去吧。”
被徐鸮轻轻一推,我向前迈了两步。再回首时,徐鸮已纵身掠上屋檐,身影倏忽没入苍茫的夜色中。
风寒刺骨,裹挟着冬日的凛冽,其间隐约夹杂一丝湿润之气——快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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